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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声虽是极为平淡,但岑粲听在耳里,却觉一股寒意,直透背脊,倨做之气为之尽消,怔了半天,方自恭声答道:“晚辈和此人有些过节未了,是以——”哪知红裳老妇不等他话说完,又自接口道:“你是否想等他与我之间的事情了后,再寻他了却与你之间的过节。”
岑粲微一颔首,却见她又纵声狂笑起来,一面说道:“好极,好极,看不出你年纪轻轻,倒还聪明得很——”她话虽只说一半,但岑粲正是绝顶聪明之人,当然已了解她话中的含意,是说等会根本无须自己动手了,卓长卿已再无活路,自己岂非捡了个便宜,目光一转,却见这红裳老妇目光又凛然回到卓长卿的身上,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来,一整头上鬓发,缓缓向他逼近了去。
一阵风吹动,岑粲身上似乎觉得有些寒意,他知道刹那之间,此地便要立刻演出一场流血惨剧了。
卓长卿只觉心中热血奔腾,激动难安,十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等待这与仇人相对的一刻,于是十年的积郁,此刻便如山洪般的爆发出来。
只是多年的锻炼,却使他在这种情况下犹能保持镇静,因为他知道,此刻正是生死存亡悬于一线之时,自己若能胜得了这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朝得报,心中便再无牵挂之事,否则,这丑人温如玉也绝不会放过自己。
他努力地将心中激动之情,深深压制,抬日而望,只见那丑人温如玉也正在凝视着自己,一面不住点首道:“你这小孩子倒是长得有几分和那姓卓的相像,只是比他——”卓长卿见这丑人温如玉此刻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生像是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又听得她提及自己的父亲,说话之时,神态自若,就像是说起自己的知交帮友一样,哪里像是在说一个被她残害的人。
他更是悲侦填胸,暗中调匀真气,只待出手一击,便将她伤在掌下。
哪知红裳娘娘温如王话说到一半,语声突然一顿,身形毫未作势,只见她宽大的衣袂向左一扬,便电也似地朝立在右边的岑粲掠了过去,伸出右掌倏然向岑粲当胸抓去。
岑粲心安理得地站在一边,正待静观这玄衫少年的流血惨剧,哪知这红衣娘娘竟突然向自己掠了过来,心中不由大惊,方待拧身退却,快如飞矢,又是在岑粲万万料想不到的时候出手,岑粲身形还未来得及展动,前胸的衣襟,已被一把抓住。
他片刻之间,一连两次被人家抓住前胸的衣襟,虽说两次俱为自己意料不到,是以猝不及防,但终究是十分丢人之事,心中羞恼交集,眼看这红衣娘娘的目光,冰冷的望着自己,既怯于她的武功,又怯于她的声名,便不敢贸然出手,只得惶声问道:“老前辈,你这是干什么?”
红衣娘娘温加玉阴侧恻地一笑,缓缓说道:“十年之前,黄山始信峰下,你是否也是在场人的其中之一?”
岑粲心中一凛,十年前的往事,闪电般地在心头一掠而过那时他还是个年龄极幼的童子,虽然在豪富之家,但却一直得不到父母的欢心,他生性偏激,就也越发顽劣,应该入塾念书的时候,他却偷偷地跑到荒坟野地中去独自嬉戏。
哪知,一天却有个羽衣星冠的道人突然像神仙似的自天而降,问他愿不愿离开家庭,去学武功,他一想父母与自己本无情感,自己留在家里也毫无意思,倒不如学得一身本事,也像这道人一样的能在空中飞掠,那该多有意思,便毫不考虑地一口答应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道入便是名震武林的万妙真君,便和两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孩子跟着他一起到了黄山。
于是十年前黄山始信峰下那一幕惊心动魄的往事,此刻便又历历如在眼前。
飞扬的尘沙,野兽的嘶鸣,气魄慷慨的中年汉子,温柔美丽的中年美妇,跟在他身侧的幼童,和自己的师父见着他们时面上显露的神情,便也一幕幕自眼前闪过。
他想起那骨瘦如柴的红衫妇人,貌美如仙的天真女童,和最后发生的那一段惨剧,再看到眼前这玄衫少年对这红衣娘娘的神情,不禁心中大为恍然,忖道:“原来这玄衫少年便是十年前跟在那中年美妇身侧的孩子,这红衣娘娘便是杀他父母的仇人。”
又忖道:“那三幅画卷中的美女之像,便是方才在城墙上所见的绝色少女,而这绝色少女,想必就是十年前那貌美如仙的绝色女童了,难怪我见着那幅画时,便觉得十分眼熟,原来是这么回事。”
卓长卿方才见那丑人温如玉竞陡然舍却自己,而向那黄衫少年出手,心中方自一怔,但听到温如玉冷冷向那黄衫少年问出来的话之后,心中也不禁恍然而悟,忖道:“原来这黄衫少年就是十年前始信峰上的黄衫童子。”
便也想到自己方才所见的绝色少女,必定就是那娇美女童,不禁暗叹一声,又忖道:“造化安排,的确弄人,十年前在那小小的一片山崖上的人,经过十年之久,竟又聚集一处。”
他却不知道造化弄人,更不止于此,非但将他们聚做一处,更将他们彼此之间的情仇恩怨,密密纠缠,使得他们自己也几乎化解不开哩。
那红衣娘娘一把抓住岑粲,却见他竟呆呆地愕住了,眼中他占尽了,十年之前,我和那姓卓的无怨无仇,都是为了这个多年深交,才——“她语声突又一顿,转过头去,向卓长卿森冷他说道:“我说我的,不管你的事,你爹爹的确是我杀的,你要报仇,只管冲着我来好了。”
目光再次转向岑粲,指道:“自从那日之后,你师父又不知算计了多少次,我只道是天下好狡之人,再也莫过于万妙真君了,嘿嘿,哪知你这小鬼,也比他差不多少,我问间你,你方才既说与这姓卓的后人素不相识,怎么又说和他有着过节未了,你和这素不相识之人究竟有什么仇恨,你倒说给我听听看。”
岑粲不觉为之一怔,暗问自己:“我和这姓卓的有何仇恨?”
却连自己也口答不出,须知他对卓长卿极为妒恨,但这种妒恨又岂能在别人面前说出来,又怎能算得上是过节呢?
红衣娘娘温如玉望着他面上的神情,冷笑一声,又道:“你心里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快跟我老老实实他说来,否则……嘿嘿!”
手腕一紧,几乎将岑粲离地扯起。
岑粲剑眉一轩,抗声道:“晚辈所说句句俱是实言,晚辈素仰老前辈英名,又怎会对老前辈怀有不轨之心——”话犹未了,猛然欺身一进,指戳时撞,双手各击出两招,左腿也同时飞起横扫温加玉右膝。
温如玉不禁为之一惊,再也想不到这少年会斗胆向自己出手,而且招招狠辣,无一不是击向自己要害,她武功再高,也不能不先图自救,手腕一松,错步仰身,倏然滑开数步。
岑粲胸前一松,亦自拧身错步,退出五步,须知他乃十分狂做之人,虽对红衣娘娘有所怯惧,但心下亦大为气愤,此刻见自己微一出手,便使得她不得不放松手掌,不禁冷笑暗忖道:“原来她武功也不过如此。”
怯俱之心,为之大减,双手一整衣衫,又道:“老前辈口口声声讥嘲辱骂于我,实不知是何居心,家师纵然对老前辈有不是之处,但家师并未死去,老前辈却也不该将这笔帐算在晚辈身上呀?”
古下之意,自是暗讥这丑人温如玉只加以上凌下,以强凌弱,却不敢去找自己的师父算帐。
如此露骨之话,温如玉怎会听不出来,岑粲目光凝注,心想她必定又要仰天狂笑,或是暴跳如雷,哪知道望了半晌,这诡异毒辣的女魔头面上,不但连半点表情都没有,而且目光黯淡,想是正在想着心事,又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自己的活。
这么一来,自然大大出了岑粲意料之外,转目一望,却见玄衫少年——卓长卿亦在俯首深思,他心下不禁大奇,自忖道:“这厮怎么如此奇怪,起先一副声势汹汹、目眦尽裂的样子,此刻却又站任这里发呆——”父年华虽已老去,却仍风度翩翩,不知怎的竟会搭上这种女子。
他却不知道那万妙真君尹凡之阴险狡诈,世罕其匹,果真为着一事,而骗了这丑人温如玉之情感,原来温如玉有生以来,从未有过一个男人喜欢过她,她面上虽然毒辣怪僻,其实心中又何尝不在渴望着一个男人的温情。
而尹凡就利用了她这个弱点,使得她全心全意地爱上自己,等到他觉得她不再值得自己利用,便一脚将她踢开。
这当然使温如玉痛苦到了极处,只是情感一事,偏又那么微妙,她虽然将他恨到极处,却偏偏又忘不了他,希望他能回心转意。
这种复杂而微妙的情感,才使得她方才的神色,生出那么多变化,只是岑粲虽是尹凡的弟子,对这段事却一点也不知道。
这两人对面而立,心中各有所思,哪知远远站在一边的卓长卿:此刻竟突然以拳击掌,像是心中所思已有了决定,抬目四望一眼,便自如飞掠来,口中厉喝一声,道:“姓温的,不管你是为着什么,我爹爹总是死在你的手下,今日你武功若强胜于我,那么你就一掌将我击死,否则的话,我就要以你颈上人头,来祭爹爹在天之灵。”
温如玉倏然从甜蜜的梦幻中惊醒过来,听他说完了活,面但转念一想,此刻大仇在前,自己若畏缩一走,又怎能再称男子,须知他本是至阳至刚之人,正是宁折毋弯的性格,心想便是今日抛却性命,也要和这红衣娘娘拼上一拼,他心中唯一顾虑的,只是自己若死了,又有谁会为爹爹复仇。
此刻这丑人温如玉的话,竟讲入他的心里,他一呆之后,呐呐说道:“我若死了,我爹爹相知满天下,自然有人会为他复仇的,但今日我若将你杀死,只怕连个复仇的人都不会有哩。”
丑人温如玉双目一张,威光暴现,但却哈哈笑道:“好个相知满天下,我倒要问问你,我老人家将你爹爹击毙已有十年,怎么就没有人来找我老人家为他报仇的?”
卓长卿不禁又为之一愕,不知道她说此话到底是何用意,沉吟半晌,突然朗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