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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殿一下子变得寂静,针落可闻,个个喇嘛苦思冥想,不发一言,偶有几个想到了什么,往往也是欲言又止,却是到了嘴边又觉得这种回答并不十分妥当,有所疏漏,远远比不上白庸方才回答的巧妙。
这份安静也不知过了多久,过程中只有汗水轻轻滴落地面发出了声响。白庸也不催促,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没有想借此机会痛打落水狗的打算,似乎输赢并不在他眼中,又似乎稳操胜券,宛如一尊大佛般平静的坐在那儿,波澜未起,不骄不躁。
轻轻传来一声叹息,在这安静得大殿中分外清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正中央,便见法尊萨迦班禅缓缓睁开眼睛,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道:“这是佛。”
如果说钟鸣声是本心,那么回音便是佛,对于其他的象征意也有同样对应的意思。
据传,宋州有西坡居士与禅师佛印坐道论禅,居士忽问禅师:看我像啥?禅师笑而对曰:一尊佛矣。居士喜气洋洋,飘飘欲仙。禅师反问曰:视我何如?居士讥笑曰:一堆狗屎矣。禅师坦然一笑,神态愈自若矣。
居士回家后得意扬扬告妹“杰作”:自己何以为佛,禅师何以为狗屎。妹长叹一声:吾今日方知禅师何以为禅师,凡夫何以为凡夫。
居士连忙询问原因,妹回答:禅师心中有佛,故看一切皆是佛,兄长心中有狗屎。故视一切无不是狗屎也。居士闻妹之言,黯然伤神,无地自容矣。
当然这仅仅是传说,传说无从考证,但其中所要表达的佛理却是真实的。法尊的回答中,钟鸣与回音同出本源,一者是自我,一者是佛,其实也是暗合了上面典故的佛当你心中有佛时,你即是佛。
至于法尊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的动作,却是来自佛祖出生后,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曰:“上天下地,唯我独尊。”这一典故。
在场喇嘛们精通佛学,自然都明白法尊回答的意义,虽非完美,可确实不失为一个好答案。但他们并没有因为回答了白庸的提问而感到高兴,因为在一开始,他们可是将白庸当做鱼腩来对待的,还立下谁赢就听谁的赌约,一点没有将白庸放在眼里,结果呢?
被人家好好上了一课,要不是法尊开口,密宗这次的脸就丢大了。
而且如玄伽罗、云何不思议等思维敏捷的上师,也想起了一开始白庸提出的问题,即是“问佛”。结果绕了一大圈,答案还是回到了,这其中是否有他故意为之的可能呢?
众僧不去想,也不敢去想,只是额头沁出的冷汗变得更多了,长年来的禅定功夫在这一刻显然有些薄弱。
这时法尊环看四周众僧,有的颓丧,有的后悔,有的气愤,大失佛心,于是用如同暮鼓晨钟敲响的声音道:“依法不依人,依义不依语,依智不依识,依了义经不依不了义经。”
四谛如闻狮子吼,云雷一响法音传。众僧均觉灵台一清,各种烦恼杂念消除,沉静下心来,双手合十口中念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
这时白庸道:“有一物正好物归原主。”
然后在众人目光下,他拿出了《梵天诸佛印》的原,并解说了一番关于当年毘迦天与禅音寺的恩怨。但隐藏了自己修炼了上面的功法,并悟出五莲圣功的事情,毕竟这种事说出来,对自己的立场反而不利。他现在Ti内的是万屠元功,一身道家真气浓厚沛然,倒也没人产生怀疑。
玄伽罗与云何不思议对视一眼,均是明白,此回算是彻底输了,对方一手大棒槌一手胡萝卜用得巧妙,先是在己方最擅长的领域提出问题,虽然最后没有赢,可白庸是以一人对上一群人,传出去天下人赞扬的也是他,而不是密宗。然后又将密宗流失多年的镇道**残篇带回来,施以恩惠,这么一来基达成目的了,除非密宗不要脸。
两位殿主心中皆有不快,玄伽罗不用说,云何不思议纵然是站在不出兵的一方,可下意识中也是想借此机会敲诈正道盟一番,以施恩者的身份进行对话,如今则失去了那份优势。白庸以实际行动表明,正道盟人才辈出,完全不怕密宗,哪怕只是表面上。因为天下人所注重的,恰恰是这表面上的名声。
心想接下来便是要谈判联盟事宜,在佛辩上输了一筹的玄伽罗有意刁难,于是道:“多谢施主完成了本门前辈的遗愿,不过感谢归感谢,公私必须分明。”
他想将归还《梵天诸佛印》一事当做对毘迦天的恩情,而非密宗,这样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就能占到一丝便宜。可惜还没等他正式引出话题,就听白庸道:“此番前来,尚有一茶问,还请大师看在完璧归赵的份上,不吝指点迷津。”
他收敛笑容,正襟危坐,身上散出严肃对待的气息。
来了众僧心中跃出同一个想法,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问题,刚刚不过是抛砖引玉,刚刚安定下的心灵再度绷紧,个个打起精神,严正以待。
云何不思议看到师兄弟们一改先前自信满满的表情,反而拿出心提防的态度,心中另有想法。从对方的立场来讲,应该一开始就提出正题,如此还能利用己方觑的心理,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对方偏偏反其道而行,先以下马威引起我等重视,再提出正题。由此可见,对方对接下来的佛问非常有自信,能从正面问倒我等。
白庸不但要赢,还要赢得无可非议,刚刚的平局显然还不能满足他的预想。
如果是一开始,云何不思议会觉得对方狂妄自大,可现在只会提醒自己,要更加心谨慎。否则一旦失手,密宗就真要名誉扫地。
在众僧无比重视的目光下,白庸拿出一壶早已准备好的茶,以及四个杯子,问:“不知哪位大师亲自前来品茶?”
这时,云何不思议下方的一名喇嘛摩柯识出来道:“僧对中原茶道略知一二,便由僧一品施主香茶吧。”
玄伽罗也点点头,他知道在场弟子中,摩柯识是真正称得上茶道宗师,至于他若回答准确会给云何不思议那边带来话语权,已经不在考虑之中。比起内部的争权非议,相比之下,显然还是对付外敌更为重要。
白庸的步步进逼,令密宗对立的两派放下所有成见,共同联手应对。V!!
第八章茶禅四问
伴随细细的注水声,白庸以无可挑剔的动作泡好第一杯茶,向前递出。
摩柯识先是看了一眼茶色,随即闭目闻香,尚没有亲口品尝,就露出自信的笑容道:“这杯茶是武夷大红袍。茶Xing和而不寒,香久益清,味久益醇。”
白庸点头道:“上师认得很准,不知上师是否知晓大红袍名字的由来呢?”
摩柯识看了一眼,随即露出“这还难不倒”我的的表情,缓缓道:“传闻有一上京赴考的举人路过武夷山时突然得病,腹痛难忍,巧遇一和尚取所藏名茶泡与他喝,病痛即止。他考中状元之后,前来致谢和尚,问及茶叶出处,得知后脱下大红袍绕茶丛三圈,将其披在茶树上,故得‘大红袍’之名。”
“上师果真见多识广,接下来是第二杯茶。”
白庸拿出第二个杯子,重新注入茶水,许多喇嘛在看到第二杯茶的茶水颜色后心下一惊,他们虽不懂茶道,可也能看出第二杯茶同第一杯茶并非同一种,但这两杯茶分明出自同一个紫砂茶壶。
这一会,摩柯识同样是光靠闻香就判断道:“此茶是蒙顶山的罗汉沉香,兼有红茶和白茶的优点,并有一股独特的果香樟韵,滋味鲜醇高爽,果香清甜,樟香幽长浓郁,香气高雅持久。但相比此茶,施主能在一壶茶中泡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茶味,此等手法令人叹服。”
这时,他又注意到白庸一开始拿出了四个茶杯,于是道:“看来施主一共能够泡出来的是四种味道,这时当年的茶圣竟陵子发明的泡茶妙法,因为一壶茶通常只能泡三到五杯茶,他能按照顺序,使泡出来的每一杯茶截然不同,不知道施主与玄门正宗是何关系?”
“在下正是玄宗弟子。”
“难怪。”听闻玄宗Cha手此事,所有喇嘛交流眼神,各自盘算其中是否有其他变数。
白庸不管他们内心的变化,再度泡好第三杯茶,这一回摩柯识没有轻易下判断,而是心品尝后,才开口道:“这是铁观音中的红心观音。”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解说茶的味道如何,香气怎样,因为喝到第三杯茶,他已经察觉白庸所要问的问题了,再难分出心思来品茗。而除了他以外,也有其他一些人察觉到其中关窍,也是个个面色苍白。
白庸依旧没有照顾他们的心情,他继续泡出第四杯,也是最后一杯茶。
摩柯识缓缓的伸出手捧起第四杯茶,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的手竟是在微微的发抖,在轻轻泯了一口茶后,他低下头,叹气道:“这杯是永春金佛手……”
这下子,一些原本受限局中,还没有看透的喇嘛也明白过来,纷纷露出震惊之色。白庸也在同一时刻,重新露出一开始的笑容道:“还请诸位上师解惑。”
在所有喇嘛眼中,白庸的笑容,在这一刻如同大自在魔王的微笑。
这又是一道无题之题,没有言语的提问,只能意会不可言传,而既然不能言传,想要回答就变得非常困难。佛辩中之所以会出现回答比提问占便宜,那是因为言语的多变Xing,若有三寸不烂之舌就能将活的说成死的,将死的说成活的,可如何一开始就将“口述”给封印掉,那么难度就会倒过来。
大红袍、罗汉沉香、红心观音、金佛手,加上摩柯识的解说,不难理解到这四杯茶实际暗喻了僧人、罗汉、菩萨以及佛陀。
这道佛辩并不难懂,可以说题面很粗浅,懂些佛学的人都能大致上明白这道题的意思,但这道题难就难在,理解归理解,就是没法用有条理的言语进行表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