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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英奇忙道:“不会的,欧阳兄,我可以跟你保证,绝不会,你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争什么胜,斗什么能?有这么一个置身事外的机会,凭心而论,我是求之不得。”
欧阳朋点头说道:“能有这么一个机会,你的确应该是求之不得,要不然那姓李的年轻人迟早会找到你,我不再耽误你了,你请回吧!”
司徒英奇没再多说,站起来一抱拳,转身而去。
欧阳朋也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
“泰安城”,万家灯火。
欧阳朋进了南城一家大客栈,他既没有吃饭,也没有要茶水,进屋就开上了门,也没点灯。
二更刚过,他轻轻地开了后窗掠了出去,腾身拔起,一闪就没入了浓浓的夜色中。
在“泰山”西北,“济南”东南,有一座大庄院,丈余高的一圈围墙,隔着墙往里看,飞檐狼牙,屋脊多得数都数不清。
这座大庄院的后头,西北角,紧挨着一大片树林子,一棵棵是老高的白杨!
快三更的时候,三条黑影从大庄院后门出来,行动异常小心,似乎有点蹑手蹑脚的。
夜色虽浓,但仍可以辨出那是一男二女。
这一男二女出了大庄院之后停也没停地便往北方掠去,几个起落之后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那片树林外,飞鸟般从树上落下一个人来,是欧阳朋,他向着那一男二女逝去方向看了一阵,突然转身掠进了树林子里!马上就没了踪影。
三天之后,欧阳朋出现在黄河岸。
离黄河岸不远处,有一座小土岗。
紧挨着小土岗下,有一座小茅屋。
小茅屋两扇柴扉紧闭着,屋檐下挂着个葫芦,门前地上晒着些不知名的药草。
这个地方远离渡口,太偏僻,远近看不见一个人影,小茅屋里也静悄悄的听不见一点动静。
欧阳朋到了小茅屋前轻轻地咳了一声,道:“里头有人么?”
仍没听见茅屋里有动静!
欧阳朋凝神听了片刻,然后迈步走了过去。
他到了茅屋门前,抬手去推两扇柴扉。
两扇柴扉应手而开,竟是虚掩着的。
门开了,他忽然一怔。
屋里有张方桌,桌前放了一条长板凳,长板凳上坐着个黑衣人,面里,背向朝外,一动不动。
欧阳朋定了定神,唇边泛起一丝冰冷笑意,道:“孙不治,债主上门了不要装了!”
黑衣人哈哈一笑,迈脚转过了身。
欧阳朋神情一震,脱口叫道:“是你?”
黑衣人像貌清癯,长眉凤目,胆鼻方口,美髯五绺,哪里是什么孙不治,赫然竟是司徒英奇!
司徒英奇含笑说道:“欧阳兄,没想到吧。”
欧阳朋马上提高了警觉,往后微退半步道:“闻人彦,怎么会是你?孙不治呢?”
司徒英奇道:“孙不治么?恐怕他已经化为鬼物,不在人世了!”
欧阳朋脸色一变道:“你杀了他?”
司徒英奇道:“可以说是我杀了他,不过我并没有动手!”
欧阳朋道:“那并没有什么两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徒英奇道:“欧阳兄不要误会,我杀孙不治是在欧阳兄你约我见面之前,不是在你约我见面之后!”
欧阳朋道:“孙不治既然已经死了,他是死在我约你之前,抑或是死在我约你之后已是无关紧要,好在我找他的目的跟杀他也没什么两样,现在我问你,眼前事你作何解释?”
司徒英奇道:“欧阳兄是说我在孙不治这儿?”
欧阳朋道:“我是说你为什么至今仍在‘司徒世家’百里之内?”
司徒英奇笑笑说道:“那是因为我发现你并没有写什么信件,那天在‘泰山’上说的话完全是诈。”
欧阳朋脸色微变道:“怎见得我没有写什么信件,那天在‘泰山’上所说的话完全是诈?”
司徒英奇道:“事到如今我也用不着瞒你了,那天我赴‘泰山’之约时另外带的有人,我原想把你毙死在‘泰山’之上,可是一着受制,为你所唬,我没敢轻举妄动,事后我回了家,我带去的那个人却一直暗中跟在你身后,一直跟了你三天,见你在监视我离开‘司徒世家’之后,根本就没回‘泰安’去,这我才确定你并没有写什么信,找什么可靠的人,我给你的那纸名单上,以孙不治的住处最近,我料定你一定会先到他这儿来,所以我早你一步跑到这儿来等你,明白了么?欧阳兄!”
欧阳朋静听之余,脸色连变,等到司徒英奇把话说完,他却一转平静,淡然说道:“这么说,你等在这儿是为了杀我了?”
司徒英奇含笑说道:“欧阳兄,既然我已经知道我并没有受制于你,你想我还会留你在人世么?”
欧阳朋道:“闻人彦,你要明白,我所以这么做,有一大半是为了你好,你也明白,那姓李的年轻人迟早会找到你。”
司徒英奇笑笑说道:“事实上欧阳兄你为的不是我,你为的是你的女儿,我无须领你这个情,至于那个姓李的年轻人,他或许迟早会找到我,只是能找到我是一回事,能不能奈何我又是一回事。”
欧阳朋道:“你以为他奈何不了你?”
司徒英奇道:“我总以为他过于年轻了些,经验历练都不够。”
欧阳朋道:“可是他的聪明才智能补他经验历练的不足!”
司徒英奇笑道:“或许,可是我闻人彦也不儍不笨哪。”
欧阳朋目光一凝道:“闻人彦,往小处说,你有一个美貌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女儿。一不愁吃、二不愁穿,往大处说,你先后也在武林中纵横了几十年了,不管关将军夫妇跟你有什么仇怨,你已然置他夫妇于死地,你还有什么苛求的,难道你还不知足,你为什么不趁早抽身,保全你的晚年,难道非等那一天欲退不能,后悔都来不及么?”
司徒英奇笑笑说道:“欧阳朋,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人各有志,我还有我的打算,我还有我的事情,你就不必再多费口舌了。”
欧阳朋两眼寒芒一闪,道:“暮鼓晨钟难醒执迷之人,既是这样,你我就藉孙不治住处前这十丈方圆之地决一生死吧。”
他转身往后退去。
司徒英奇坐在屋里没动,摇头说道:“我必须杀你,为了你的女儿,也为了我,可是我不愿也不必自己出手。”
欧阳朋道:“那么,就把你埋伏在左近的爪牙叫出来……”司徒英奇又摇头说道:“欧阳朋,你误会了,此地只我一个人,连我的妻子女儿都不知道我在这儿……”他抬手指了指南扇柴扉,道:“在你没来之前,我已经在这两扇门上涂上了剧毒,此刻那毒已经经由你适才推门的那只手进入你的血脉了。”
欧阳朋冷冷一笑道:“你也想跟我施诈?”
司徒英奇道:“我要置你于死地,我无须施诈,不信你何不运气试试。”
欧阳朋没说话,但突然脸色大变,须发暴张,戟指司徒英奇厉声说道:“闻人彦,你、你……”司徒英奇哈哈大笑道:“欧阳兄,怎么样?是不是体内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毒相当剧烈,以我推算,你还有顿饭工夫好活,欧阳兄,顿饭工夫不够你跑到任何一个城镇或者村落去……”欧阳朋目眦欲裂,闪身要扑,但他刚往前迈进一步,却突然转身狂奔而去。
司徒英奇站了起来,仰天再度哈哈大笑!
※※※※※※
欧阳朋提一口气往前狂奔。
他现在不希望到任何城镇或者是村落去,也不敢奢望能奇迹出现碰见李剑凡,他只希望他能碰见一个人,随便什么人都行。
渐渐地,他觉得头晕、眼花,心口发闷,可是他还没有看见一个人,他好急。
汗,从他脸上往下流,他衣裳也让汗湿了,可是他咬着牙支撑着。
他知道他不能倒下去,更不能死,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是唯一知道那只鹰是代表谁,唯一知道司徒英奇就是闻人彦的人!
他必须让第二个人知道之后,他才能勉强放心地倒下去。
头越来越晕,眼越来越花,心口也越来越闷,呼吸都有点困难了,似乎地在动,眼前的景物在幌!
他还没有看见一个人。
他知道,他跑得越快,血脉运行也越快,血脉运行得越快,那毒攻心的时候也会越快来临。
他十分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他不能不跑快,不能不狂奔。
终于,他支持不住了,他摔了下去,腿摔破了,手掌也摔破了,可是他不觉得疼,他想挣扎着再爬起来,然而,他的力气已经用尽了。
他爬了下去,他急、他悲愤,可是这当儿却一点用都没有,事实上现在他眼前发黑,已经无法呼吸了。
突然间,一线灵光从他脑际闪过,他咬破了手指,鲜血涌出,他撩起了衣袂,要写下他想让第二个人知道的。
他那咬破了的手指落在了衣袂上,但他却无法稍作移动。他不动了,就在他人事不省那一刹那间,他看见两个人掠了过来,是李剑凡跟一位美姑娘。
他以为这是幻觉,他放弃了最后一点希望!
※※※※※※
李剑凡收回了搭在欧阳朋腕脉上的手,缓缓站了起来,没说话。
冷冰心的震惊与悲痛不下于他,它咬着牙道:“咱们只迟了一步,咱们只迟了一步……”李剑凡缓缓说道:“他毒已然攻心,就算咱们在他没断气之前赶到他身边,只怕也是救不了他!”
冷冰心咬牙道:“可是咱们至少可以知道是谁下的手。”
李剑凡脸上掠过抽搐,口齿启动了一下,道:“他几番遭人逼害,还险些让人误会,当初妻子离他而去,到如今身旁却没一个亲人,甚至远不知道他已与世长辞,这位老人家半生是够惨凄是够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