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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权抬起一手,伸向周瑜,道:“公瑾兄,你可知本王……本王……”
周瑜淡雅而笑,道:“主公在此稍候,微臣决不负您所望。”说罢,纵身跃入一条走舸。
他便这样轻盈舒闲的离去,头也不回,正宛如轻风轻吹走了一抹红霞。
人间天上,最美的一抹红霞!
孙权抬着的手臂一动不动,双目一动不动。
“公瑾,你眼里为何只有赵云一个人……纵是回首多看本王一眼,你都不愿意么……”
无人能予他答复。周瑜留给他的,仅是一袭韶秀绝伦、而冷清至极的背影。
东天的朱华渐渐淡退,苍穹一碧如洗。
江水亦是同样颜色。
那些绚烂的、媚人的殷红,莫非全全汇聚在了周瑜身上?
江风呼啸,江浪迭荡,所有人的眼神、也全全汇聚在了周瑜身上。
“难怪大王为他着迷,他真是一个大美人。”张郃喃喃道,“为甚么他不施脂粉、不化妆打扮,风采却能这等耀眼炫目,像太阳似的……”
太阳的光芒无需任何修饰,但那万丈熣灿无比的辉煌,谁又堪拒、谁又堪敌?
张郃怔怔的望着周瑜,心里既是羡慕,却也诚服。
“他的确很像太阳。”司马懿低沉的道,“昭昭艳阳,迷人亦伤人,是难以预料的危险。”
张郃笑道:“你怕他?”
司马懿冷冷的一“哼”,道:“我司马仲达,神鬼不畏!”
周瑜的走舸驶至司马懿座船之下。
司马懿道:“周公瑾,你可携带兵刃?”
周瑜道:“你看我带兵刃了吗?”
司马懿将周瑜全身打量一遍,松了口气,但旋即又说道:“你若使诈,得不偿失!”
周瑜似笑非笑,翻身跳上甲板。
魏国士兵的眼珠再也无法转动。其实自周瑜远远出现于大江彼岸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眼珠已是无法转动。
他们心底万分的欢喜、万分的恨恨。欢喜只因周瑜来到魏营,恨恨则因咫尺若天涯、可观不可及。
张郃向周瑜深施一礼,嫣然笑道:“闻名不如见面,美周郎大都督,久仰久仰!”
周瑜还了一礼,道:“张将军客气。”双眸一瞥,正看到张郃手上戴着一副五光十色的钢爪。
“神兵‘朱雀虹’?”周瑜道,“我早该猜着是张将军。天下武将,能把钢爪技艺修炼到如斯境界的,别无第二人。”
张郃大悦,“咯咯咯”笑得腰也弯了,道:“承蒙美周郎赞誉,我张俊乂真要高兴得睡不着觉哩!”
周瑜的目光掠过张郃肩膀,停在孙尚香泪痕依稀的脸上,道:“张将军风致之人,当不曾欺侮公主殿下与大乔夫人罢?”
张郃道:“本美人素爱流丽的胜利,最厌画蛇添足、节外生枝。”
周瑜秀眉微蹙,凛凛的问道:“尚香大人何以流泪!”
张郃摊了摊手,道:“姑娘家家,多愁善感。”
周瑜美眸一斜,盯住了司马懿:“可是你欺侮了尚香大人!”
他的神光浑如两柄雪剑,酷寒透骨,尖锐钻心。司马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本座一代名士,岂会欺凌弱质女流!”司马懿深吸一气,昂然宣道,“何况此女凶悍刁蛮,谁欺侮得了她!”
周瑜道:“我现已赴约,望你等履行诺言,释放公主殿下与大乔夫人。”
张郃挥挥手,示意兵卒为孙尚香和大乔松绑。
司马懿递给周瑜一粒药丸,道:“周瑜大人武艺超群、睿智过人,本座忌你三分。”
周瑜冷哂:“这是甚么?毒药?”
张郃抢着答道:“此乃‘软筋散’,是一种教人暂时丧失内家真力的迷药,不算毒物。周都督莫忧,你是大王相中的美人,我等岂敢加害?”
周瑜的胃在收缩,恍惚不慎吃了只苍蝇,恶心欲呕。
司马懿道:“周瑜大人服罢‘软筋散’,本座立即放公主与大乔夫人回吴国,如何?”
孙尚香嘶声道:“公瑾哥哥,你不要吃啊!”
周瑜却已接过药丸、一口吞下。
“东吴周郎,果然重情重义、胆略不凡,本座佩服!”司马懿拊掌而笑。
不多时,张郃领着孙尚香与大乔走将过来。孙尚香呜咽道:“公瑾哥哥,对不起……对不起……”
周瑜粲然道:“尚香大人这样说话,可就折杀微臣了。”
孙尚香摇头道:“不,公瑾哥哥,我们孙家确实对不起你……我……我如不是中了‘软筋散’、没了劲力,我一定跟死蚂蚁拼命!”
周瑜面色骤变,怒目瞪向司马懿:“你把解药拿出来!”
司马懿道:“软筋散无药可解,公主唯有耐心等待,十天半月以后,药性自消。”
周瑜轻拍孙尚香之肩,道:“尚香大人安心回王宫吧,区区曹贼,奈何不了我。”他又与大乔说道:“嫂子先到我家见见小乔,她很挂念你。”
大乔眼眸一瞬,道:“是,我也很想妹妹。”
吴蜀两国众人等得站立不定,忽见曹魏船队中款款漂出一叶扁舟,舟上载着孙尚香与大乔。
“司马懿倒是说话算话。”关羽捋髯道,“嫂子和大乔夫人都安然无恙着。”
刘备遥眺江水,袖手长叹:“唉,可惜周瑜仍是落入了曹魏掌中。”言下若深以为憾。
扁舟泊岸,孙权刘备下船相迎。孙权一把扶住妹妹,关切问道:“香儿,曹贼可有轻侮你们?”
孙尚香摇一摇首,道:“他们只给我和嫂子服了些软化筋骨的迷药,让我们不得用武。”
孙权又问:“公瑾呢?你们回来了,他怎么样?”这句话他竟问得极响。
孙尚香的眼眶里晶泪翻滚,纤纤素手抓着兄长衣襟,道:“公瑾哥哥为救我们,也吃了那种‘软筋散’,不能运功打斗。王兄,你快想法子救他啊!”
孙权眉峰耸动,额鬓泌出豆大的汗珠。
“本王很想救公瑾。”孙权沉声道,“但此时此际,我军不便贸然与司马懿开战。”
孙尚香霍的一振臂膀,甩脱孙权扶在她肩头的双手,竖着眉道:“王兄何故胆怯!你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公瑾哥哥受苦受罪!”
孙权道:“本王不忍。可是……”
“可是什么!”孙尚香打断他道,“王兄的心思,王兄自个儿最清楚。你若没办法保护公瑾哥哥,其他事情想也不用想!若大哥在世,他现下决然冲过去与张郃司马懿决斗了!”
孙权怔愕,古挫的脸庞石塑一般僵硬,身躯四肢亦石塑一般僵硬。
大乔轻握住孙尚香手腕,道:“此刻公瑾在司马懿处,大王确不可轻举妄动。尚香妹妹,你也不希望公瑾有甚损伤吧。”
刘备也劝道:“是啊,夫人,营救周瑜大人乃是大事,我们得慎重筹谋、从长计议。”
孙尚香呼道:“甚么‘慎重筹谋从长计议’!等到你们筹谋计议好了,公瑾哥哥都要给死蚂蚁押去许昌啦!”
司马懿的船队果已扬帆开拔。
孙权视之,一口钢牙即将咬碎。
便在这时,他突然感到头顶有个影子迅疾掠过,潇洒大气,劲风滂濞,他浑浊的碧眼为之一亮。
他凝目定睛,欲看清发生何事,那影子已自空中踏上江面。
一刹,莹墙百丈,雪浪千堆,水天共洪漭,涛啸雷辊。
仿若云涌大江、豪龙飞升!
正是赵云赵子龙!
赵云怎会在此现身?这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揣摩不透的!
吴蜀众人以为赵云卧床养病,司马懿张郃则想他即便不中毒死亡、也该丢了半条命,哪儿还能生龙活虎?
赵云不仅生龙活虎,且非常的生龙活虎!
只见他身披银铠、手持长枪,流星赶月般在长江之上蹈浪狂奔。莹墙愈危,雪浪愈密,那恢宏可吞日月的气势,直要搅了天地玄黄!
“这臭小子哪儿冒出来的!”司马懿龇牙道,“又要捣乱么!”
张郃面露笑意,道:“大半年不见,赵子龙的武艺精进不少哩。这招‘踏浪无痕’乃轻功中最深奥的技巧之一,鲜有人学成。”
司马懿冷笑道:“张将军,你我不是来观赏他耀武扬威的!”
张郃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多观察一二,非坏事也。”
司马懿道:“张将军别是瞧他俊俏、下不了狠手啊!”左臂一招,一排兵船列至主船前,数百名弓箭手弯弓搭箭。
“司马懿!”周瑜心悬到了嗓子眼,厉喝出声。
司马懿笑容阴森,道:“这是他自找的!”
周瑜脚下微一踉跄。倘他此时能运行真力,那他决计出手拧断司马懿的脖子。
然他偏生甚么也做不了!
他狭长的美眸渐渐迷离,朦朦胧胧看着蝗矢齐发。镞头会集成浓重的阴霾,越来越近的扑向赵云,如要横噬赵云浑身皎白的银光!
但赵云的锋芒岂是这么简单就被阻障的?
赵云剑眉倒竖,暗提一口真气,抱着豪龙胆平空一跃。
这一跃,非但越过了如蝗箭雨,更越过了弓箭手组成的人墙!“轰隆”,他双足登上一艘战船甲板,船身瞬时颠簸摇晃。
魏兵纷纷鞋底打滑,有人跌撞仆地,靠近船沿的几人已“扑通扑通”掉进滔滔江水。
“亡魂之将,不同凡响。”张郃把钢爪立在自己面前,两眼通过爪间缝隙、直直注视赵云。
赵云的目光亦往这边投来,可他瞳仁内倒映着的人影,只有周瑜。
周瑜站得很高,恍若高于天之涯、云之巅,红衣皓颜,华阳春雪。
不管他站得多高,赵云都相信自己能去到他身边。豪龙胆的枪风何其凌厉披靡!何其无往不利!
周瑜的青丝徐徐飘拂,莫是感受到了赵云的枪风?
“子龙,你怎的不听我话?你怎的不好好养病?……”他润泽的嘴唇喃喃翕辟,灵澈的美眸清波潋滟。
赵云忽然也开了口,朗声喊道:“公瑾!子龙不会让你去魏国!”
“哎呀呀,这就由不得你啦!”张郃自主船一纵而下,钢爪“朱雀虹”左右同出,拦截赵云。
须知张郃的爪上功夫十分了得,一剔一刮,看似姿态轻柔曼妙,每招每式蕴含的力量与杀机却是雄厚充沛、人所难测。
他一边打还一边笑,笑得又妖又媚,道:“赵将军,你身中剧毒,应多加休养啊。人呐,不是每次都能走大运的!上回在长坂,你的坐骑狂性大发,一蹦九尺高,这才驮着你蹦出土坑、杀透重围,否则你早沦为本美人的俘虏哩!今天没神马来帮你啦,好运也降临不得咯!”
赵云对张郃之言不理不睬,只管专心致志的挺枪戳刺、激斗群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