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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宁不说话了。因为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舞阳剑,被兰葩称为师父的苗疆异人,还债,这一切,似乎都有种奇异的联系,关系到他所不知道的秘密。过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座小屋前,兰葩终于停下神象,示意他们两人下来。世宁知道就将见到她的师父,也许所有的谜底都将揭开,心中不禁也怀了些期待。
这是个很小的小屋,茅草砌就的,在苗疆湿热的天气下,早就生满了青苔,变成阴阴碧绿的一片。这小屋就宛如一个青坟一般。
兰葩咦了一声,在地上拾起三只翠鸟的羽毛,道:“怎么师父又闭关了呢?她明明知道我要回来的!”世宁不知道什么叫闭关,道:“既然你师父就在这小屋中,干脆你敲门就好了么。”
兰葩诧异道:“那怎么可以?”她顿了顿,接着道:“看来只能委屈你们先住几天,等师父出关了再说。”
一个娇懒的声音从树梢上散下:“那可不行,师父吩咐过了,要让他们住地牢。”多罗吒的黄衣就随着声音从树梢上垂下。兰葩三人走得并不慢,她却依然赶在了他们的面前。
兰葩眉头略皱了皱,强笑道:“师姐,你怎么也在这里?”
多罗吒眼角眉梢笑了笑,道:“我也有师父的命令啊!这两个人就交给我吧!”她出手极快,微风飒然中,两指已点在了世宁和杨逸之的身上,随即将他们提了起来,远远纵了出去。
黄衣飘飘,兰葩疾步跟上,她目光闪烁,查看着周围,一面道:“师姐!你先听我说!”多罗吒却停都不停,一路走远了。树丛越走越密,她突然笑道:“小丫头,你不要疑心我吃了他们,师父的命令我还不敢违。”说着,一声长笑,手一抖,将两人扔了下去。那是一条很窄的缝隙,进入了之后,就变得极为宽大,两人直落了两三丈,方才扑通掉进了水中。好在那水并不浅,两人咳嗽着爬了出来,倒没有什么大碍。耳听头上轰轰声响,那缝隙竟然缓缓关了起来。
黑暗中淡淡闪亮的,是杨逸之的眸子。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世宁。世宁心下奇怪,笑道:“身处危难之地,杨兄为何却只盯着我看?”
杨逸之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我身无武功,本也看不出高低来。但兄台却似乎修为颇深,未必能不挡住多罗吒的一指,为何却心甘情愿让他丢进这地洞里来呢?”世宁笑道:“没有瞒过杨兄的神目。不错,方才我若全力出手,多罗吒的一指,未必能够伤得了我。甚至我手中长剑展开,也大可赢他。但那又如何?再加上一个兰葩,我定输无疑。何况这片丛林诡异之极,在这之中,我实在没有半点必胜的把握!”
杨逸之道:“难道我们就只有被关在这里面吗?”
世宁笑着摇了摇头,道:“那自然不是。我们在等机会。”
杨逸之道:“什么机会?”
世宁先不答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小陶做的酒壶,自己啜了一口,然后递给杨逸之。这酒乃是他在西北大风沙中御寒之用的,甚是辛辣。他缓缓道:“多罗吒觊觎你我这两块肥肉,何况她并不太将师父放在眼中,未必能够安心不动。只要她找到这水牢,我们就有救了。这也是我不显露武功的原因,他们越是小看我,我们成功的可能就越大!”
杨逸之却摇手不接那酒壶,沉吟着,终于缓缓点了点头。世宁看了他一眼,问道:“杨兄这么着急出去,难道心中有何挂念?”杨逸之摇了摇头,仰面看着头顶尽处的缝隙,并不答话。水牢之中渐渐凉了起来。那水湿的衣服更是冰寒刺骨。世宁有真气御寒,还不觉得怎样。杨逸之的身子已有些发抖,他毕竟没有御寒的真气。世宁笑道:“喝一口吧,能够御寒!”
杨逸之迟疑着,终于接过那酒壶来,喝了一大口。世宁吃了一惊,叫道:“你怎么喝得那么急!”杨逸之看去书生般文文静静的,这时喝起酒来,却极为豪迈,只见他三口两口把那壶酒喝个干干净净。他脸色渐渐赤红了起来,不再觉得水牢中寒冷,反而有些发热,顺势躺在了水面的青石上。世宁笑道:“杨兄可是第一次饮酒?有什么感慨?”
杨逸之默然不做声,良久,缓缓道:“大丈夫投军报国,希图建功立业,做出天大的事业来。哪知忽然遇到了这种事,远遁苗疆,莫非上天不许我出人头地吗?”
世宁见他酒醉嗟恨,宽慰他道:“大丈夫建功立业,也不急在一时。杨兄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杨逸之一笑,道:“不必急在一时?是啊,人生百年,又何必斤斤计较于一朝一夕?可是我不同,我是被父亲赶出家门的不肖之子,我得闯出一番事业之后,堂堂正正地回家,每一分,每一刻,都在鞭挞我要尽力功名!”他举起陶壶,做了个饮酒的姿势。那陶壶已空,只沥沥嗦嗦地滴下了几点酒渍。杨逸之就扬着头,等着那酒渍滴完。
也许只有这样,他的眼泪才能不滴下来。也许只有这样,他的笑容才不会消散。这些事,本是他深藏在心中,决不会对别人说的,但现在,他却忽然有了诉说的冲动。也许是因为太久之后,动力便变成了背负,这背负很沉重。看着他,世宁不禁想到自己的童年,自己的母亲,突然心中一痛。自己总算有个舍命关心自己的娘,看来杨逸之比自己更加可怜。他禁不住安慰他道:“不从军功上着手,也一样可以出人头地。杨兄若是练成一身绝世的武功,想必令尊也会刮目相看。”
杨逸之的笑容有些苦涩:“绝世的武功?我没有任何根基,如何还能再练武功呢?终究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
世宁肃然摇头道:“不!这世上有很多绝世的秘笈,可以能人所不能。杨兄若是能找到一部,就算从现在开始练,那也是可以的。”
杨逸之也摇头道:“这样的秘笈,必定是人间珍物,又怎么能轻易遇到?”世宁一时想不到什么好的例子,就道:“比如此间的主人,能够教出这么高明的弟子,应该是位不世出的高人,也许有这样的秘笈也未可知。大丈夫贵在立志,杨兄千万不可气馁!”他说完之后,不见杨逸之回答,仔细一听,他已经在那石头上睡着了。世宁笑了笑,坐在另一块石头上,只觉心中有些恻然。原来这世界上,身世凄惨的,并不止自己一个。
什么时候,这世界上才会再没有悲哀?他握住杨逸之的手,轻声道:“不怕,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叫出了这两个字,世宁已准备将杨逸之当作一生的朋友,就算他怎样都没关系。因为他看到的,总是别人的可怜,而不是自己的。他只知道自己应该帮助别人,尽己所能,同病相怜。所以他帮助杨逸之,便是帮助自己。他独自坐在黑暗中,听着杨逸之的呼吸之声。不知过了多时,头顶的缝隙突然“咯”地响了一声。世宁精神一振,急忙屏住呼吸,就见那缝隙越开越大,一个纤细的身影落了下来,缓步向两人落脚的地方走去。
世宁知道多罗吒武功修为极高,便不敢将舞阳剑拔出鞘来,生恐剑光将她惊动。他极缓慢地调运着紫府真气,慢慢灌注到了剑身,暗中数着多罗吒的步子。那人却没有太多的戒心,径自走到了两人的身边。世宁猛地跃了起来,一剑倏然展动,向她的后背刺了下去!这一剑几乎已是他力量的颠峰,剑的速度更超过了声音,剑出无声,瞬息间刺到了那人的背部!
只听“叮”的一声响,这一剑似乎刺中了什么极为坚硬的铁器。暗中传过来一声娇呼。世宁心一动,这人竟然不是多罗吒,而是兰葩!微微的剑光之下,就见兰葩手中提了个篮子,篮中放了些酒菜果饼之物,似乎是来给他们送吃的。世宁这一剑,忽然就刺不下去了。他永远无法向对自己好的人出剑,哪怕这个人曾几乎杀了自己。他真气疾提,剑光回转,在身前布了个极大的光圈,将兰葩隔开,伸手提起杨逸之,身子陡然拔起,向那缝隙蹿了出去。他早就看准了地牢中的形势,蹿了两丈高时,身子在地牢突出的一块石头上一蹬,更向上疾飞,转眼就奔近了地牢出口。点点星光落下,世宁心怀不禁大畅。
兰葩娇靥色变,呼道:“哪里走!”她长袖中忽然升起点点碧光,飞电一般盘旋而上,向世宁追了过来。世宁知道她的翞嫇神蛊的厉害,当下不敢硬接,手腕抖动,舞阳剑宛如一蓬碎雨打下,身子却蹿得更急。
那些碧光撞在舞阳剑上,咝咝暴啸,却并不舍弃,直撞得世宁手腕剧震。猛地一股尖锐的痛楚从手腕处传来,世宁百忙中低头一看,那只紫色的翞嫇神蛊正正穿在他的腕骨中间。他加意防备,却仍然没有躲开这只神蛊之王。那只左手登时红肿了起来,整只手臂顷刻麻木,再也抓不住杨逸之的身子。被舞阳剑绞得满天飞碧的翞嫇神蛊忽然舍弃了世宁,团团围住杨逸之,将他硬生生地拉了下去。
世宁大惊,急忙吸了一口真气,将左手的经脉闭住。他这时已蹿出了地牢,但他决不停留,脚尖在旁边的树干上一蹬,再度向地牢中扑了下去。
若是只有他出来,而杨逸之被困其中,世宁会内疚一辈子的!
第三章 琵琶空抱泣银弦
只听“咯”的一声轻响,那道缝隙竟然抢在他之前关掉了。
世宁一声怒吼,舞阳剑深深插入了地面。入手只觉坚硬之极,仿佛地下是坚实的土石,那地牢早已踪影皆无。联想到之前这丛林中的种种怪异之处,世宁这一惊非同小可,剑诀一引,一连数剑轰在了地面上。直将大地轰得一阵乱响,刨出了好大的一个坑,但却依旧没见那缝隙再现。
世宁渐渐失望,突听有人冷冷地道:“你这是发什么癫?”
世宁不去理她,最后一剑刺下,心中失望已经到了极点,这才起身住手,心情烦恶,不耐烦道:“多罗吒,你休要来惹我。”
多罗吒怀抱一柄银色的琵琶,正坐在旁边的一株大树上,见他言语无理,不由得一怔,心中怒气渐生:“我惹你作甚?我的食量甚小,今天就先取你左掌吧。”她悠然道:“这样活着生吃,也比较新鲜。”
世宁斜眼看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