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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一娘听吕腾空讲来讲去只是“宝物”,不由得怒道:“腾空,你当人人和你一样,均将那些废物,看得比命还重么?六指先生既曾到此,一定已开过石库的门,还不快将石库打开看看!”
吕腾空被妻子责斥,想起自己爱财若命一事,心中也不禁有点惭意,强笑道:“夫人,就算是六指先生曾经来过此地,只怕他也未必打得开我这石库!”
吕腾空此言,倒绝不是夸口,他那石库,建造之际,吕腾空曾特命那两个西域巧匠,惮智竭力,设计一种极难的开关。
结果,那两个巧匠,并未辱命,果然为吕腾空造成了那秘密已极的开关。
那开关就在这块大石的下面,乃是七粒凸出来的石钮,上面也是生满了苔藓,不是细心寻找,根本也找不出来,而即便找到了石钮,不知道开法,也是徒然,那七枚石钮,需要同时按第一枚,第七枚,再按第二枚第六枚,和第三枚第五枚,然后,再按第四枚,才能现出石库的信道来。
这其中,若是次序有错,按错了一枚,不但石库的信道,不会出现,而且还会有多种暗器,激射而出。
这一切,还不算难,更难的是那石钮,全都和一块重逾千斤的大石相连,若是一指按下去,没有数百斤的力道,根本就按不动这石钮!所以,吕腾空每次到这石库中来巡视他毕生心力所搜集的宝物,总是和妻子西门一娘同来,绝不是因为西门一娘对那些宝藏,也大感兴味之故。
而是以吕腾空那样,武学造谐,已臻顶峰的人,也不可能同时按动两枚石钮!
因为无论武功多高,一指之力,究属有限,吕腾空一指之力,可能有七八百斤,但是要同时按动两枚石钮,却非他所能!
所以吕腾空说即使六指先生来此,也未必能够到得石库之中,实是绝对有理之事。
当下两人便一起俯下身去,真气运转,内力聚于右手中指,吕腾空按第一枚,西门一娘按第七枚,接连三下,吕腾空伸指疾向中间一枚按出。
只听得“轧轧”连声,他们面前的那块大石,竟然自动向旁移了开去!
吕腾空拈起盘子中的那颗照夜明珠,跨了进去,石库之中,本来是漆黑无光,但是经那照夜明珠一照,便立即宝光掩映。
只见那石库不过一丈见方大小,却放了不少紫檀木雕成的长几,几上全都放着价值钜万的珍宝,吕腾空没有事的时候,可以在其中留恋几个时辰不去,而西门一娘却总是在石库之外等着他,每每要西门一娘催促数次,他才肯离开。
所以,石库中的宝物,总共有多少件,哪一件放在什么地方,他全都记得清清楚楚,了然于胸,才一跨进去,四面一看,便已然知道一件不少,吕腾空心中颇为得意,回过头去,道:“夫人,我早就说过,即使是六指先生来到此处,只怕也是一样进不了石库。”
西门一娘在库外沉声道:“你快将四件物事放好,不要耽搁时间了!”
吕腾空一看到自己毕生心力所搜集得来的宝物,心口便觉得高兴。
虽然,今天一天,已然异事丛生,但吕腾空却绝不是什么事都可以将他吓得心神不定的人物,因此轻捋长髯,满面含笑,挪动了几件宝物,空出两只长几来,将那四件宝物,一件一件地放了上去,又后退几步,细细地看了一看。
一个人做完了一件得意的事后,总要退后几步,从远处欣赏一番,吕腾空此时的情形,也是一样,可是他一退后几步,向前看去,却不止看到了长几面上,银光隐泛的照夜明珠,透水碧绿的翡翠,和火也似红的玛瑙,同时也看到了长几下面,站着一个人?
那长几本是人家客厅之中,摆花瓶等物的,高不过胸,但是吕腾空所看到的那人,却直挺挺地站着,吕腾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呆了一呆,才道:“夫人你快来看!”
西门一娘在门外,本就觉得今日之事,太以奇异,总是凶多吉少,忽然听得吕腾空发出如此惊异的叫声,身形展动,已然进了石库。道:“什么事?”
吕腾空向那长几下面一指,道:“你看!”
西门一娘循指一看,不由得一声惊呼,叫道:“麟儿!”
同时一伸手,紧紧地抓住了吕腾空的手臂,吕腾空的内力何等深厚,可是竟也被西门一娘抓得隐隐生痛,可是他听得了西门一娘的一声惊呼之后,哪里还顾得到那一点痛疼?失声道:“麟儿?”
就在此际,他也已然记得,刚才吕麟走进小花厅来的时候,正是穿着那条绿色的裤子,和那件青绿上衣!而那在长几下面,直挺挺地站着的那人,身材极矮,穿的也正是那一套衣服!
吕腾空一想到自己的儿子,竟会在石库中出现,心中已然是惊骇莫名,连忙向前跨出一步,可是只跨了一步,猛地想起一件事来,一阵寒意,自顶至踵而生,整个人,像是浸在冰水中一样,再也挪动不得!
他刚一见那人之际,绝未曾想到那人会是吕麟,因是吕麟身形颇高,站直身子,已可及他颔下,而那长几只及他的胸际,看那人的身子,站得如此之直,当然身子要此吕麟矮上一个头。
可是他此时跨前一步,却猛地想起一件事来:那人的头呢?
远处看去,只看到那人的身子,直挺挺地站着,并未曾看见他的头部。
但如果那人的头,还在颈上的话,则一定要凸出在长几的几面之外。
可是他刚才向那长几上放置照夜明珠时,长几的几面,却是平平整整,一无异状!
由此可知,那人能在长几下面,挺直身子而立,一定是头颅已被人齐肩割去!
吕腾空一想及此,又想到那人正是自己的儿子吕麟,怎不剎那之间,失魂落魄?
正当他发呆之际,西门一娘已然发出了一阵尖锐已极的叫声,劈空一掌,向那张长几击去,人也跟着越过吕腾空,向前跃去。
她掌风到处,“哗啦”连声,七八张长几,一起摧跌,几上珠宝,自然也滚了一地,有些还撞在石壁之上,碎裂了开来,西门一娘伸手一抄,已然将那人抄在手中,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具头颅已被齐肩割去的尸首,小手小脚,也分明是孩童之尸!
而这具尸首,身上又穿着吕麟的衣服,手上还戴着吕麟从小便戴着的一只玉镯。那玉镯在吕麟三岁生日那一天,便戴上去的,已戴了九年,这九年中,吕麟手足大了,玉镯已然除不下来。
剎时之间,西门一娘的心中,像是被无数并不锋利的刀锯,慢慢地锯了开来,而且还洒上了一把一把的盐,其痛苦之处,简直是难以形容,呆呆地站立了羊晌,才“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大吼一声,将尸首向吕腾空拋去,哈哈怪笑,笑声惊心动魄,道:“好哇,人家知道你喜欢搜藏宝物,不劳你费心,将你的孩子,洗得干干净净,送了来哩?”
尸首带着一阵劲风,向吕腾空飞到,吕腾空心中虽悲痛已极,但是临到这种事上,男人总比女人略为镇静些,手一抄,将尸首接在手中,向伤口处一看,果然了无血迹,洗得极是干净,绝望之中,道:“夫人且莫悲伤,这童尸并无首级,怎见得便是麟儿?”
西门一娘又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大笑声,道:“不是麟儿是谁?你看那玉镯!”
吕腾空向婉间的玉镯一看,最后的一分希望,也已断绝,但到时之间,他又心中一亮,道:“夫人麟儿胸前,有一搭红记,我们何不再看一看?”一面说,一面“嗤”地一声,双手将衣衫一齐撕破,定睛一看只见那童尸胸前,本来是吕麟生有红记的一块皮肤,已被人剥去!
吕腾空固然是一世之雄,但是眼前的情形,如此之惨,也不禁手一软,“拍”地一声,那具童尸便跌到了地上,压在无数价值连城的珠宝上面,但是这时侯,那些千辛万苦,平日吕腾空细心摩娑,价值钜万的珍宝,在吕腾空看来,也已如同尘士了!
因为吕麟已然死了!
他们唯一的儿子,已然死了!
吕腾空想要撕心摘肺地大叫,可是也却又叫不出,他想哭,也没有眼泪。
僵了一会,他反倒哈哈地大笑起来!
笑得那么反常,那么凄厉!
笑声在石库之中,来回震荡,这个在武林之中,叱咤风云,享有极高声誉的老英雄,一下子工夫,变成了一个极普通的老人一个因失了儿子而悲伤欲绝的老人!
足足笑了一盏茶时,他的笑声,才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所代替。
在剧咳中,他觉得有人走到他的身边,在他背上轻轻地拍着,同时说道:“腾空,不必难过了,如果麟儿已然被害,仇人一定是非同小可的人物,我们还应该留点气力,也好为他报仇!”
吕腾空一回头,看到了老妻悲怆欲绝的脸色之中,另有一种极是坚强的神色,心中将刚才西门一娘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无力地问道:“如果是麟儿被害?难道你说,麟儿尚在人间?这……这不是麟儿?”
西门一娘缓缓地点了点头,道:“本来,我一看那尸身,虽然首级已去,但是也可以肯定是麟儿,但如今一看,却尚有一线可疑!”
吕腾空忙道:“何处可疑!”
西门一娘向那具童尸的胸前一指,道:“你看,麟岩胸际生有红记之处,皮已被揭去,可知仇人是要我们确信死的是麟儿“所以我说,麟儿可能还在人间,这是另外一人!”
吕腾空无力地摇了摇头,道:“仇人用心,如此狠毒,他必是立意要我们心中,认作麟儿尚有一线生机,需知希望断绝,只不过受一时之苦痛,而永远留着一线希望,那一丝希望又绝不可能实现,这才会终生受苦痛的煎熬!”
吕腾空的这一番话,确是道出了一个心情悲痛已极的老人的心声。
他说完之后,“砰砰”两声,击向石库的石壁,直震得整个石库,震撼不已!
西门一娘沉默了半晌,举起衣袖,抹去了口边的鲜血,语气异常平静道:“不管如何,我们既然遭此不幸,但是却万万不可将事实传了出去,尸体且置在这石库中,我们一切,仍然照常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