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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风月无古今,林泉孰主宾?”沈小蝶笑道:“没有尼姑和尚,我们就是现成的主人。”
“做个破庙的主人有什么意思?”
“打个盹儿也是好的。”
“这得先进去瞧瞧,”柳二呆道:“是不是能找到一个干净的地方?”当先举步而入。
沈小蝶也随后跟了进来。
这座庙宇久经风雨剥蚀,门框上看不出任何字迹,也没有匾额,不知是什么庙宇。
想来建在这山林之地,不是山神庙就是灵宫庙。
这庙上之墙裙已大半倾塌,正殿之上还差可容身,地面零零落落,有几只发了霉的破蒲团。
“还可以打个盹儿。”柳二呆目光一扫。
于是他捡了两个破蒲团,弹去了上面的灰尘,一人一个,就在大殿上东西相对,背倚墙壁,像老僧入定般盘膝坐了下来。
大凡练武之人,打坐是最好的休憩之法,行功一周天,精神自然会为之一振。
柳二呆双目微阖,正待屏去杂念,忽然觉出不对。
原来他刚才目光一转,发现神殿之上还有好几尊缺腿残肢的神像,其中一尊,好像显得特别。
只因初入大殿,眼目迷离,不曾仔细辨认。
此刻心中一动,觉得实有蹊跷,当下双目一张,直向神殿之上望去。
神像大约七八尊之多,大小恰与真人相等。
这七八尊神像,有的少了手臂,有的断了头颅,歪歪斜斜积满了尘垢。
唯有正中一尊,不但形体完整,状貌如生,一袭黄衫居然还十分鲜艳。
这那里是神像,分明是一个人。不过这人虬髯如戟,面如金纸,眼似铜铃,的确很像一尊神像。
柳二呆怔了怔,猛的一跳而起。
沈小蝶经此一扰,不禁霍然睁目,目光一转,立刻脸色大变。
“我们走吧!”她向柳二呆使了个眼色。
“走?”柳二呆茫然。
他不解沈小蝶为什么说“走”,他相信沈小蝶必然已经发现了这尊假冒的神像。
难道竟被这尊假冒的神像吓倒?
这是不可能的,他深深知道,沈小蝶胆大心细,几乎比自己的胆子还大。
有时甚至还敢险中弄险,怎么会怕了这尊神像?
因此,他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盯着沈小蝶。
“是啊!”沈小蝶脸色仓皇的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换个地方。”
这话好像不伦不类。
不过她的口气很明显,的的确确已经发现了那尊假冒的神像。
想必她已知道,这个假充神像的是谁?
“换个地方?为什么?”柳二呆偏偏不肯信邪,反而笑道:“只要没作亏心事,怕什么神明?”
“你……”沈小蝶怔住了。
“聪明正直者为神。”柳二呆居然发了骡子脾气,大笑说道:“像这般装模作样算那门子神明,只能算妖,妖由人兴……”
他越说越响,沈小蝶却急得抓耳弄腮。
“哼。”神殿上忽然传来个冷森森的声音,声音低沉而雄浑,就像闷雷之声。
不说话,只哼一声。
“哈哈,果然不错,中气充沛,内功深厚。”柳二呆身子一转,面向神殿:“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沈小蝶无法阻止,只有张口结舌。
神像依然不响,但那袭黄衫一抖,无风自动,突然鼓涨起来。
看来不但内功深厚,甚至怀有某种奇功异能。
柳二呆怔了一下,抓住了剑靶。
他当然知道,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接下来的必是雷霆万钧的一击。
但这委实出人意外:居然在这里荒郊古庙之中,碰到了这样一个怪人。
他又是谁?
至少在武林中应该颇有名气。
柳二呆忽然想起一宗事来,他记得沈小蝶曾经说过,“遇黄莫斗,遇红莫闯”。
这八个字有解释,所说的黄,就是一位黄衫怪客。
没想到如今果然遇上了。
沈小蝶不是怕事的人,但她居然如此慎重,而且先期提出警告,足见此人来头不小。
可惜的是当初没有仔细的追问,多多了解一下此人的身份和武功。
此刻当然为时已晚。
但饶是如此,柳二呆仍然不信这位黄衫怪客有什么鬼哭神惊之能,尤其是看了沈小蝶那种惶恐之状,更激发了他一份潜在的傲气。
他不想欺压任何人.也绝不肯慑服在任何人的唬吓和威力之下。
沈小蝶本来落落大方,理事从容,此刻却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
怎么忽然变成了弱女子?
柳二呆看她这付副畏缩的神情,几乎有点生气。
他本来也不是一个好勇斗狠的人,但此刻一种男性的骄傲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他要保护这个弱女子。
当下真气猛提,立刻弥漫周身四肢,五指一紧,长剑嗡嗡作响。
破落的殿堂之上,立刻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黄衫怪客的那袭黄衫鼓涨如球,忽然发出了丝丝之声,像是要爆裂开来。
“退,快退。”沈小蝶禁不住叫道:“别傻,你挡不住你的‘霹雳神功’。”
“霹雳神功”?这是那门子功夫?
顾名思义,必然轰然一响,直撞而来。
柳二呆怔一怔,心念电转,暗忖:“他毕竟是个人,又不是一罐火药。”
他不服气,存心要见识见识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尊鼓涨的神像宛如一朵黄云,已从神殿之上冉冉升起。
未见他作样作势,居然凭空飘了起来。
飞上殿堂,飞上了横梁,轻功之高,简直到了惊世骇俗的境界。
眼看黄云罩顶,柳二呆蓦地一震,心知不妙。
就在这时,蓬然一声巨响,地撼天摇,满殿尘沙纷纷而落。劈啪劈啪,飞落了十几片檐瓦。
柳二呆突然感到一股千斤重压临头盖落,力道之强,几乎非人力所能抗拒,同时也由于强劲的重压骤然而来,激荡成气,呼吸立刻为之窒息。
幸好,他身形已起,奋力向左侧飘去。
他身法灵活,侧身飘出,也卸去了一部分重压,终于冲破了一堵无形网幕,到了殿堂一角。
但听身后轰隆一声,火星飞迸。
柳二呆扭头一看,只见殿堂正中石土飞扬,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坑。
一击之威,石破天惊,柳二呆不禁悚然色变。
要是一个人,岂不成了肉酱?
黄衫客落下实地,双手空空,他用的显然只是一双肉掌。
但却是一双可怕的肉掌。
他双目炯炯,神光逼射,紧紧的盯着殿堂一角的柳二呆。
像在研究,他是怎么逃出去的。
一击落空,显然失望中带着几分意外。
“哼哼,好小子。”他怒道:“四空穷酸的那一套,你到底学会了多少?”
“不多。”柳二呆定了定神。
“不多是多少?”
“少得很。”柳二呆虽然震于对方的神威,却不肯输掉了骨气:“少得刚好对付你。”
“你能应付老夫?”
“再多一点就能对付你了。”
“哼,大胆小子,倒是学会了吹牛。”黄衫怪客脸色一寒:“你知道老夫是谁?”
“你……”柳二呆当然不知道。
“我知道。”阶台下的沈小蝶立刻接口道:“前辈乃是当今武林第一耆宿,盛名赫赫,四海同钦,天下豪杰众望所归的天下圣手金……”
“哼,好甜的嘴。”黄衫怪客道:“金什么?”
“小女子不敢说。”
“说!”
“金无晷。”
“你这般奉承老夫,打的什么主意?”
“不,不是奉承。”沈小蝶道:“是家师一再叮咛,说是万一见到了你老人家,要特别尊敬。”
“你师父是谁?”
“小孟。”沈小蝶道。
“小孟?”黄衣怪客睁大了眼睛。
“就是当年‘江东二孟’之一的天骄女孟摇红。”
“是她?”黄衫怪客浑身一抖,沉声道:“她还记得老夫?”
“记得,记得。”沈小蝶道:“家师……”
“小丫头,你在骗人是不是?”黄衫怪客突然叹了口气:“老夫为她刻骨相思了三十年,她,从来就没给老夫一点好颜色。”
“这……”沈小蝶道:“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家师如今……”沈小蝶显然是在想尽方法圆谎:“如今突然想起前辈许多好处……”
“突然想起?”
“不不,是慢慢想起来的。”沈小蝶道:“慢慢想起了许多往事……”
“往事?”黄衫怪客神色怆然:“提起往事,老夫一肚子窝囊气,她姊妹俩个只喜欢那四空穷酸,从来也不瞧老夫一眼。”
情场失意,委实人生一大恨事。
黄衫怪客似觉往事不堪回首,充满了痛苦的表情。
“说的也是。”沈小蝶极力安慰道:“幸好前辈丢得开,放得下,抛下了儿女私情,因此这些年来在武功造诣上日益精进……”
“谁说老夫放得下?”
“难道……”
“这三十年来老夫朝思暮索,茶不思,饭不想,只盼见她一面也是好的,但……”话到此时,他又长长地吁了口气。
爱慕之情,溢于言表,竟是老而弥坚。
“哦。”沈小蝶立刻见风转舵:“这样说来,前辈倒是一位至情至性的人,称得上一代情圣。”
她舌灿莲花,尽量要使对方听得舒服。
人在舒服、满意之后,多半可以化戾气为祥和。
“嘿嘿,小丫头,你真会说话。”黄衫怪容道:“什么一代情圣,一代傻瓜还差不多。”
“这怎么是……”
“怎么不是?”黄衫怪客自嘲自笑的道:“老夫这里恨不得一头撞死,她却跟那个四空穷酸打得火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