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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诺奇卡还在那边找你呢!至少也该陪她散散步告别一下吧!姑娘真可怜。”
“我们一起去吧,巴威尔·伊万诺维奇,喂,我们一起去吧,怎么样?”密列西耶夫一再请求道。
想到要和这个既可爱又可笑、那么认真教他跳舞的姑娘独自相处,他就觉得不太自然。自从接到奥丽雅的来信,他就感到和她在一起心里很沉重。所以他一再恳求斯特鲁契柯夫同去,直到斯特鲁契柯夫嘟哝着,最后拿起军帽为止。
济诺奇卡在阳台上等着。她手里拿着一束零落的花球,被扯下、撕碎的花萼和花瓣在她脚旁撒了一地。她一听到阿列克谢的脚步声,就把身于向前探出来,但是当看到走出来的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时候,她又没精打采地把身子缩了回去。
“我们去和森林告别吧!”阿列克谢用一种无忧无虑的语气建议道。
他们手挽手默默地走在菩提树的林荫道上。黑压压的人影在他们脚旁,在那撒满点点银光的地面上缓缓地浮动着。开始发黄的叶子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在那儿不停地闪烁着,就像撒落的金币。林荫路到了尽头。他们走出了公园,沿着那湿润的灰草地朝湖边走去。一层层浓雾像白羊皮一样在湖边的谷地上飘浮着。起初,雾紧贴着地面飘浮着,过了一会儿就升到了他们的腰间,在这清凉的月色里放射出神奇的光辉。空气潮湿,弥漫着秋天清爽宜人的气息,让人感觉一会儿凉,甚至有些冷,一会儿暖,令人发闷。仿佛在这浓雾笼罩的湖里有它自己的源泉,有暖流,也有寒流……
“我们像不像巨人在云彩里飞翔,啊?”阿列克谢若有所思地说。这时姑娘的小手紧紧地拽着他的胳膊,这使他感到很难为情。
“我们倒像几个傻瓜,我们会把脚弄湿,也许上路时会感冒!”斯特鲁契柯夫抱怨道,他正为某种不愉快的事烦心。
“我比你们有优越条件,我的脚不会被弄湿,我也不会感冒。”阿列克谢微笑着说。
济诺奇卡领着他们朝被浓雾笼罩的湖边走去。
“快走,快走,现在那边一定非常漂亮。”
他们几乎误落水中,直到那一片黑黝黝的湖水透过缕缕轻柔的雾霭出现在他们的脚边,他们才吃了一惊,停住了脚步。周围设有几座小桥,桥畔朦朦胧胧地露出一条小船的黑色的侧影。济诺奇卡向雾里跑去,回来时手里拿着船桨。他们把桨架固定住,阿列克谢坐下来划船,济诺奇卡和少校并排坐在船尾。小船在平静的水面缓缓向前划去,它一会儿钻进雾中,一会儿又钻了出来。光滑的水面在月光的照射下闪耀着乌银般的光辉。他们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之中。夜色静谧,被船桨溅起的浪花像一滴滴水银,沉甸甸地向四周散落。桨架喑哑地响着,长脚秧鸡在吱吱呜叫,远处的水面上还隐隐约约传来猫头鹰凄凉的、忽高忽低的啼叫。
“真难以相信,附近就在打仗……”济诺奇卡轻声地说,“同志们,你们会给我写信吗?比如您,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哪怕给我写几个字也好。您想不想要我的写着地址的明信片?到时候您就简单地写几句:还活着,身体健康,问候您。然后把它投到邮筒里,行吗?”
“不,兄弟们,我真希望我也能去!见鬼去吧,够了,划船,划船!”斯特鲁契柯夫喊道。
大家都默默无语。细碎轻柔的浪花拍打着船舷,发出旧旧的响声,船底的水流也在缓缓地潺潺流动着,船尾的浪花翻滚着。雾散开了,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束摇曳的蓝色月光从湖畔射到小船上,还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睡莲和百合。
“让我们唱支歌吧!啊?”济诺奇卡建议道。她不等回答,就唱起了“山梨树”这支歌。
她一个人忧郁地唱完了第一段。斯特鲁契柯夫就用他那浑厚响亮的男中音接着唱了下去。阿列克谢以前从没听他唱过歌,所以他甚至怀疑起这么美妙动听的嗓音是他唱出来的。于是这支深沉而又不失热情的歌曲在平静的水面上畅快地飘荡着。两种悦耳的声音,男声和女声互相配合着,唱出了深情的眷恋。阿列克谢禁不住想起了他窗外那棵只结了一串果实的小小的山梨树,想起了故乡大眼睛的奥丽雅,随后这湖水、这迷人的月光、这小船,还有歌手,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在那银白色的浓雾中他看到了从卡梅欣来的姑娘,不是那个坐在野菊花丛中的奥丽雅,而是一个陌生的、他不太熟悉的姑娘——她疲倦不堪,面颊布满晒出的斑点,嘴唇干得裂了口,穿着被汗水浸透的制服,手里拿着铁锹,一个典型的在斯大林格勒城外草原上的姑娘。
他放下船桨,和他俩一起和谐地唱完歌曲的最后一段。
第06节
清晨,一队军用汽车驶出了疗养院的大门。还在大门口时,坐在其中一辆汽车踏板上的斯特鲁契柯夫少校就唱起了他喜爱的“山梨树”这首歌。歌声在其他车辆里得到了呼应,于是离别的祝福、祝愿,布尔那兹扬的俏皮话以及济诺奇卡在汽车窗口旁对阿列克谢大声说的临别赠言——所有这一切都湮没在这首朴实而又回味无穷的老歌的歌词中。这首被遗忘了多年的老歌,在伟大的卫国战争岁月里重新恢复了活力,并且支配着人们的心灵。
就这样,汽车满载着乐曲那和谐浑厚的旋律离去了。当歌曲唱完时,大家都沉默起来,谁也不说一句话,直到窗外掠过首都郊外第一批工厂和小村庄为止。
敞怀坐在踏板上的斯特鲁契柯夫少校面带微笑,望着莫斯科郊外的美景,他心潮起伏。这位永恒的战争漂泊者一直在漂游着,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但是他对自己的处境感到心满意足。他被派往一个连他自己暂时也不知道的飞行队,但这对他就和回家一样。密列西耶夫默默无语,坐立不安。他觉得最艰难的事还在前面,有谁知道,他能不能克服那些新的困难。
下车后,密列西耶夫哪儿也没有去,甚至连住的地方也不关心,就直接去见米洛沃里斯基了。在那里,他碰上了第一个挫折。他煞费苦心争取到的同情者竟有急事出差去了,而且不会很快回来。有人建议阿列克谢按照规定的程序递交一份报告。密列西耶夫当时就坐到走廊的窗台上写好了报告,然后把它交给了军需主任。主任个于不高,瘦瘦的,眼睛无神、他答应尽力而为,让他过两天再来。无论飞行员怎么请求他、恳求他,甚至威胁他也无济于事。军需主任只是把他那骨瘦如柴的小手放到胸前说这是规定的程序,他个人无权违反它。也许他真的帮不上忙。密列西耶夫只好挥挥手离开了。
于是他在军团办公室里的奔波开始了。而且事情还由于他被匆忙送进医院时丢失了物品证、粮证和取款证,他也没有来得及补办它们而变得更加棘手。他甚至连介绍信也没有。虽然和蔼热心的军需主任答应马上给他所在的军团打电话,申请必要的手续,但是密列西耶夫十分清楚这些手续的办理是缓慢的。他也清楚他将要在每一公斤面包和每一公斤糖都要严格配给的严酷的战时莫斯科住一段时间,没有钱,没有住处,没有口粮。
他给军医院的安纽塔打了电话。从她的讲话声中可以判断出,她很忙或者有什么操心事,但她对他的到来感到非常高兴,而且要他这些天就住在她的房间里。因为战时她住在医院里,所以要他不用客气,也别拘束。
疗养院为每个上路的战友准备了够五天吃的干粮,所以阿列克谢没有多想,就精神抖擞地朝那个他熟悉的小旧房走去。小房位于一群高大结实的新建筑物后面,在一个庭院的深处。这回,有吃的东西,有住的地方,他可以安心等待了。他沿着熟悉的、螺旋形的楼梯走上去,楼内漆黑一片,散发着猫屎味、煤油味和潮湿衣服的气味。他摸到了房门,使劲地敲了敲。
用两条粗铁链拴着的门开了一条缝,从那儿探出一个老太太尖尖的小脸。她既好奇,又有些疑惑地打量了阿列克谢一番,盘问道:他是做什么的,找谁,姓什么。问过之后,就听见一阵链条声,门这才打开。
“安娜·达尼洛夫娜不在家,不过她打了电话谈到了您。请进,我带您去她的房间。”
老太太用那双无神昏花的眼睛在他的脸上、军装上,尤其在背包上打量着。
“也许您需要烧点热水吧?那边灶上是安尼契卡的炉子,我给您烧……”
阿列克谢大大方方地走进了熟悉的房间。也许,斯特鲁契柯夫练就的军人四海为家的本领开始传给了他。所以,当他闻到旧木头、灰尘、樟脑以及这些实实在在地服务了几十年的旧家具散发出来的熟悉的气味后,他甚至激动起来,好像是经历了长期的流浪,终于回到了故乡的屋檐下。
老太太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不停地讲着某个面包铺里排队的情形。她说,在那儿,如果走运的话,那么凭供应证就可以买到奶油鸡蛋面包,而不是黑面包。她还说,有一天她在有轨电车上听到一个举止稳重的军人说,德军在斯大林格勒城下吃了败仗,希特勒大概气得精神失常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而在德国指挥的是他的替身;她又说,她的邻居阿列夫季娜·阿尔卡吉叶夫娜无缘无故地拿到了工作证,还从她这儿借走了非常好看的搪瓷奶罐,不还给她;还说,安娜·达尼洛夫娜是已经撤退到后方的、深受人们尊敬的一对夫妇的女儿。这个姑娘人好,性情温和,对自己要求严格,不像有些人,她从不跟人随便交朋友,也不随便领男伴回家。
“您,是她的未婚夫吗?是苏联英雄吗?是坦克手吗?”
“不,我是一名普通的飞行员。”密列西耶夫答道。他刚说完,就看到老太太那善变的脸上怀疑、委屈、不信任和气愤一起涌现出来,他差点笑出声来。
她紧闭双唇,气呼呼地砰的一声关上门,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关心和友好,而是在走廊里抱怨着:
“如果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