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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国的国策是以军事为中心而制定出来的,但其内政诸务几乎全盘仿效宋朝,亦由政府各级衙门一应署理。赵行德向路人打听,才知道学舍在城西北角的一座伽蓝寺院中。与宋朝的国子监不同的是,学舍中并无学子,只有从各部队派来学习西夏文字的三十余名士兵。除赵行德之外,其他的都是年青的西夏人。学舍中西夏文的教习却都是汉人,共有十余名。赵行德下榻寺中的一间客房。好长时间没有与这么多的汉人在一起生活了,所以赵行德在寺中感受到一种亲切。刚开始时他一边打杂一边学习西夏语。好在行德来之前日常用语已经掌握,所以不久之后,这门课就算认可。教习知道他原本是个读书人,就为他安排了的一个特别的任务。赵行德每日帮助教习们编纂准备颁发给学员们的小册子,给小册子中较为生僻一点的汉字加注解。不久,赵行德就觉得又回到了自己早就习惯了的文人生涯。
从这一年的秋天,直至第二年的春天,赵行德将全部的精力都花在了学习西夏文上。十月至三月,是兴庆的冬季。一到十一月,引来黄河水的沟渠都结了冰,还经常遇到下雹子的天气。四月里黄河开了冻,行德又奉命编一本西夏文和汉字的对照表,这是一件十分劳神的差事,而且旷日持久。进入夏季以后,西北沙漠里吹来的风使得天气酷热,细细的黄沙越过城墙,落到城内大街小巷的地上。风沙厉害时,白天像夜晚一样黑暗。而不起风时,又时常有雷雨。
赵行德自从开始制作西夏文字与汉字的对照表以来,殚精竭虑,经常夜以继日。西夏文字总共有六千余个,由汉人创造。现在这些人早已不在人世了。如果这些始作俑者还健在的话,就非常容易对应西夏文字在众多的同义汉字中选择一个比较合适的。他们既然已成故人,当初对应汉字造出这些西夏文字的基本原则再也没有人知道,所以赵行德的工作异常地艰难。
直至天圣七年秋,赵行德终于完成了对照表的制定。行德是天圣六年到兴庆的,其间历时一年又半载。此时,赵行德才算了却一桩心愿,而先前念念不忘的回鹘女子和朱王礼等人已在他的脑海中变得十分遥远,慢慢地有些淡忘了。
回首往事,在朱王礼麾下的历次激战,边关军营中的枯燥生活,这一切就像一场恶梦,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再回到曾经居住过的凉州或者甘州去,看来不太现实。在兴庆生活了一年多以后,赵行德不再愿意回到前线去了。就连回鹘王族女子在他心中的形象也随着时光的流逝,逐渐地被变得模糊起来。记得初到兴庆时,行德时常强烈地思念回鹘女子,甚至还可以感觉到分别时她的纤手留在他手掌中的那股凉意。而现在这一段萍水姻缘似乎已经烟消雾散,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真地与那个女子有过云情雨意。她只不过是那水中月、镜中花,何苦为这样一个女子再回甘州呢?
对照表完成之后,赵行德对于自己的前途反而陷入了困惑。以前,对于西夏民族的一切都感到新鲜,都想了解,为了这个目的才不远万里,来到西陲,在这里度过数年光阴。现在,他失去了对西夏民族的梦想。在开封城外市场上第一次看到西夏女人时受到的强烈刺激在兴庆的城市生活中是找不出来的。以前觉得,在西夏民族中保持有一种强烈的原始气息,而当今的西夏人却不再是这样的了。由于有了德明和元昊这样的首领,国家得到了统一,百姓逐渐开化,成为新兴国家的臣民。为了国家的利益,男人在外打仗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而女人可以克服一切困难,在家主持家务。似乎为国作出牺牲,已经成了西夏人生活中的乐趣。
行德曾于梦中应天子策问,在金殿之上放肆鼓吹了一番何亮的安边策。而现在若让他再有那种机会,他也不会不有所改变了。其实,西夏远比宋朝的当政者想像的要强大得多,西夏民族是一个优秀的民族。目前,战争频繁,无暇顾及文明教化,但一旦它把周围的敌国全部扫平之后,它将建立一种西夏独特的文化,并将完全可以与宋朝的汉文化媲美。若要根除中原日后之大患,宋朝应该举全国之兵力,乘目前西夏羽翼尚未丰满,一鼓将其荡平。可惜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提出过这样的主张,而对西夏先取凉州、再克甘州的行动却又袖手旁观,视若无睹。行德认定此时大错已经铸成。
思来想去,赵行德感觉到自己已无任何理由继续蹇滞西域。西夏文已经学到了手,在西夏的都城兴庆也已住了一年有余。
要回中原的话,办法还是有的。宋朝与西夏并未断绝国交,只是现在还是与行德来时一样,两国之间没有公开的往来。西夏、契丹和宋三国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每一方都想看到另外两方鹬蚌相争,自己坐收渔翁之利。赵行德在兴庆生活的时间一长,他也察觉出,尽管官方明令禁止,三国之间的百姓私下里照样有来有往。所以,如果赵行德下定决心要返回故里,还是有路可行的。
但是,赵行德却无意返乡。他亦不愿再去凉州,他陷入了一种彷徨。在他的内心深处,他还是时常感到有愧于朱王礼和那个回鹘女子,但是回甘州就意味着重新投身于军队之中,不再会有解脱之日了。只要自己还不想抛弃自己的性命,就不能再回到那样的地方去。至于救出的那个回鹘女子后来会遇到什么样的命运,或者是否已回到了她的故乡,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来。
转眼间到了天圣八年春。兴庆城里,万物复苏,生机盎然。军队驻进开出,调动频繁。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纷纷,都在传说又要与吐蕃打仗了。吐蕃的首领角厮罗收集了被西夏军驱逐出来的凉州旧部,又纳入了被赶出甘州城的数万名回鹘人,逐渐重新形成了与西夏对抗的力量。西夏为了出击瓜州和沙州,必须首先消灭出没于其中间地带的这股吐蕃势力。
时局动荡,不知不觉中春去夏来。一天,赵行德独自一人在南门附近的一条街上散步。天气燥热,走了一段路后,竟出了一身的汗。穿出这条街后,他正准备朝一个市场走去时,迎面过来一个女子。看到她的身形步态,他禁不住自言自语地说道:
“啊,是她!”
真的是他在东京市场上救出的那个西夏女子,身材和面容都一样。赵行德朝着那个女子走去。
“你还记得我吗?”
行德对那个女子问道。女人盯着行德,脸上现出一种莫明其妙的表情,
“我不认识你。”
她回答道。
“你去过东京吗?”
“没有。”
那女人听到行德提出这个问题,连忙一个劲地摇头,并且忍不住发出了笑声。看到这个女子笑时的样子行德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虽然她很像,但的确不是的。
行德只好悻悻地走开去。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这时他才感觉到在自己的周围还可以找出好多与那个女人相像的人来。西夏的女子都具有相同的像貌特征,浓眉、黑眼,皮肤有光泽。
赵行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像今天这样认真地考虑自己的前途了。由于刚才的误会,使他又想起了在东京市场上救出的那个西夏女子。她那丰腴的体态和倔犟的眼神当时使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发现,这种印象至今没有丝毫的减退。行德又一次被激动了。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独自一人在大街上徜徉。
他回到住所之后,正好遇到一个从甘州回来的西夏士兵,从他那里打听到朱王礼的近况。朱王礼已被提升为参将,并被派到甘州以西两百多里的一个地方去驻防,半年前他就率领三千人马前去赴任了。行德得知这个消息后马上想到,朱王礼此次西行是还想打更大的仗。朱王礼那种咄咄逼人的目光又在他的眼前闪现。为了参加更加激烈的战斗,他主动请缨去了最前线的战场。作为异族部队中的一员汉将,朱王礼具有如此的勇气,本来有些令人费解。但回顾一下他的战绩和自己在他身边时的所见所闻,行德开始对朱王礼的行止有所理解了。
行德在心里对自己说,是否可以考虑重返前线呢?一想到这个问题,他立即想到了他与朱王礼当初的约定,想到了对回鹘女子许过的愿。虽然这些早已时过境迁,也不必再十分认真,但此时他却认定自己必须履行这些诺言。朱王礼和那个回鹘女子也许都还在等着自己,赵行德觉得已经找到了应该走的路,就像当初想到兴庆来的时候一样。
又过了十几天,赵行德将一切准备停当后加入了一支赴前线的队伍,沿着来兴庆时的原路,向甘州方向走去。
到达凉州后,部队决定在凉州城内驻扎五日,行德也只好在城内逗留。凉州城里与三年前大不一样了。以前凉州给人的印象是一个前线的基地,而现在城里店铺鳞次栉比,街道清洁整齐,道路两旁还种上的树。西夏文在这里已是一片泛滥,招牌、篇额、告示等等一应都用西夏文书写。行德在此滞留期间一直细雨连绵,所以他也很少出去,成天在馆驿中闭门读书。
从凉州出发后的第十天,一行人来到甘州。甘州与凉州不一样,过往行人不得入内。他们留在城外,对城内的情况不得而知。但从川流不息地进城出城的部队来看,行德知道,凉州已不似从前,现在是一个军事重镇了。
行德仅在凉州城外住宿一夜,第二天清早就动身西行,朝朱王礼他们的驻地而去。走不多时,他遇到了一支西去的辎重部队,他决定与这支部队同行。从甘州再往西去的旅程对行德而言也是陌生的。第一天他进入了一个河流和沙滩交错的地带,河水四处泛滥。第二天,走了一整天还没有走出这个地带,黄昏时来到西威渠的岸边。从这里再沿渠向西南走十五里就可以到达朱王礼部队的驻地。所以行德在这里与随行的队伍告别。他在渠岸边休息了一下。日暮西山,一轮明月升起,西威渠像一条白色的带子静静地流淌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