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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行德在小山丘之间的狭长地带中发现了被稀稀拉拉的树木围着的一泓泉水,虽然天色尚早,行德还是决定停下马来,就在这里露宿。他累得不想再动了,在耀眼的阳光下,他和衣而卧,在草地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行德被一阵骆驼和马的嘶鸣声吵醒。他起来一看,四周一片通亮,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的确是夜晚,散布在周围的骆驼和马匹的身上映射出像是在燃烧一样的红光。杀声四起,惊天动地。行德竖起耳朵朝一个方向听去。
行德跑到一个小山包上,冲天大火在不远的地方熊熊燃烧。在火光的照耀下,几个马队行动迅急,队形整齐,来回冲杀。旷野中肯定是敌对双方的主力正在酣战。
突然间,天边大亮,右边的山丘上一束新的火柱冲天而起。与此同时,附近沸沸扬扬地响起一片呼喊声。行德转眼一看,就在前面的山坡上,几百名骑兵伏在马背上疾驰而过。厮杀声在山谷中轰然大作。
行德赶紧返回露营地,牵出自己的马,骑上就跑。其它的骆驼和马匹也跟了上来。他竭尽全力想从战场中脱身而出,但奇怪的是无论如何也跑不出去。四周一片通明,到处都是战场。成群结队的人和马疯狂地奔跑。行德吓得拼命地向暗处躲。其实暗地里也是战场。从光亮的地方跑出来后,被一片夜色包围起来,周围一边黑暗,黑暗中不断地传来冷箭的声音。
行德明白,在这种情况下,靠自身和身边这些骆驼、马匹的力量是毫无作用的,他干脆放慢速度,信马由缰,朝前走去。他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反正是往前走。这样一想,他反倒觉得坦然了,牵着马,朝着冲天大火的地方缓缓行去。黑暗中,他觉得是在往西走。行德穿过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了一座小山,又穿过一片草地。
天大亮时,行德终于看到前方高高矗立的城墙。城垛后冒着几处黑烟,泛着血光的天空被染黑了一大片。行德数了数自己的牲口,让它们停了下来。除了他自己的座骑之外,一共还有六头骆驼和十二匹马,像忠实的仆人一样跟随着他。四下野地里是大战之后的一片死寂。
赵行德总算歇了口气。城墙右侧有一个城门,排列整齐的部队正在入城。骑兵与步兵交替站列,看来要等到他们全体入城还需要过一阵子。
赵行德正准备带着他的队伍向城门走去,又停了下来。又来了一支队伍正在入城,这支队伍的队容十分整肃。
赵行德想,不能再等了,好歹先进城吧。行德领着驼队来到城门口上。他停下来又点了一遍牲口的头数,然后走进了城门。
一进城门就闻到了一股战场上特有的、刺鼻的尸臭味。从城门口起是一条一直朝上的路,上去后来到一处宽阔的场地,这里驻满了军队。
“请问,这是何方的队伍?”
行德向一个看上去像汉人的兵士问道。
那个当兵的睨了行德一眼,反问道:
“什么?”
这时又有好几个兵士骑马过来,大声地吼道:
“让开路!”
他们讲的是汉语。行德带着他的驼队让到场子的一角。这时在城门处看到的那支队伍过来了。
“敢问这里是何地方?”
行德又向那个兵士问道。
“你说的甚,我听不懂!”
那个当兵的凶神恶煞地瞪了一眼,不耐烦地吼道。过了一会儿,另外几个当兵的跑过来,二话不说,拿出一条绳子就要捆行德。城内有几处地方还在燃烧,升起一股股浓烟。行德被这几个人反剪了双臂,不由分说,拉了就走。城里的街道很狭窄,零乱不堪。他们来到一个地方,这里的街道两旁都是拥挤的小屋。走过这一段路,再看街道两旁,又都变成了用土墙围起来的房子,安安静静,截然又是一番天地。要是未遭战火,这里一定是车来人往,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行德已经走过几条街了,所到之处除了军人之外,还未见过任何居民。
行德被带到一个用土墙围起来的大院中间。院中间是一间大屋,周围是一些小房子,院里还留有一大片空地,只是住满了兵士。行德被带到在一间小房子前停下来。
赵行德向第一次遇到的那个兵士打听他的家乡在哪里。那人不耐烦地说了一个行德完全没有听说过的地名后,好像受了侮辱一样,突然掴了行德一个耳光。行德没问出个结果,还是有点不死心,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心翼翼地向另一个人问起同样的问题,这次得到的结果也相同,行德被打得倒在地上。
此后,只要行德一开口提到这个问题就会挨一顿打,但他始终不知道为什么理由挨打。一次,当行德又被人打了的时候,过来了一个看上去像队长的年青人,大约二十八九岁的年纪。他走到行德面前,问了他的姓名、籍贯,以及为什么要从东京跑到这人烟稀少、战乱频繁的凉州来。
行德对这些问题都如实一一做了回答。尽管如此,一顿打却没能躲过。这次打得更厉害,先是打耳光,后来又被人吊起来抽马鞭,最后在迷糊中被人放了下来。行德再也不敢说什么了。他心中暗想,不弄懂这些人的方言看来是要吃大亏的。行德这次挨打后,衣服也给人家剥了去,结果给换了一身兵服。穿上这身新兵服,他就与这些当兵的没什么区别了。行德被带到不远的一所房子里,房里全是当兵的。其他兵士都在外面的空场上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边吃饭边聊天。
行德被推到空场的一角,站在那里。兵士们过来将他围在中间。行德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所以一声也不吭。一个兵士从人群中走出来,递给他一个馒头,说道:
“快吃,马上要出发了。”
“到哪里去?”
行德问道。但是这些兵士也不知道去向,只知道此次前去是要与回鹘人作战。行德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这支军队是何方的军队,但他非常明白,他是被人抓来当了兵。
赵行德今晚是少不了要参与与回鹘人的战斗了。他感兴趣的是与其他十几个兵士到城外的牧场去站岗。到了那里他才知道这支军队是一支由汉人组成、但又属于西夏国的前锋部队,而现在他们所在的这座城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凉州,只是已经被西夏人占领了。昨天晚上的那一仗正是西夏军与前来救援的回鹘军之间展开的战斗。
西夏军冒着有可能与宋军作战的危险,向凉州发起猛攻,仅用了三天的时间,就将凉州攻了下来。
赵行德当了兵,被分配到西夏的汉人军队里,从天圣五年春直到这一年的年底,一直驻扎在凉州。他们在凉州城迎来了天圣六年的春天。
赵行德自从进入凉州城以来,在城内除了军人就没有见过其他的人。西夏占领凉州之后,将城里居民中身体尚好的男人都编入了自己的军队。没有什么用的老人、女人和小孩都被赶到城外去种地,或者到草场上去放牧。
凉州地方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城外的良田和牧场一望无垠。西夏人占了河西第一粮仓。这一带出产的马又是堪称天下第一良种,就连中土环庆的马也不能与之媲美。秦渭流域的马更是骨格太大,作为军马,失于呆笨。从凉州的城楼上远望,但见广袤的草原上,牛羊成群,骏马奔腾。西夏人深知,他们的人力有限,所以占领凉州后,一个人也没伤害,要么将他们编入自己的军队,要么让他们去城外种地放牧。
其实,不仅是凉州的居民如此这般地劳作生活,西夏人自己也过着完全相同的日子。西夏年满十五岁的男子都要当兵,身体好的编入正规军,身体不济的当随军杂役,被人称作“负担”。正规军的士兵每人发给军马和兵器,全副武装。实在当不了兵的人要到灵州、兴庆附近土地肥沃的地方去从事耕作。
攻入凉州一带的正规军号称五十万之众,另外还有由各种民族的俘虏组成的杂牌军十万,灵州和兴庆长驻二万五千,边境一带还布置了七万。
赵行德所属的汉人部队称作正规军的前锋,由汉人中选拔出来精壮汉子组成。打仗的时候,这支汉人部队总是被安排在最前线。这支部队中的兵士有从宋军中俘虏来的,也有当地土生土长的汉人,都是勇敢善战的年青人。赵行德正好赶在开战的第二天进了凉州,一到城里就被抓了,分配到这支队伍中来。
行德每天都要到城外去受训。他生来体质羸弱,操练对于他而言真是生来未曾受过的累,但行德还是蛮认真地操练。如果一个兵士被发现已经没有用场了,就会被调到黄河以远的地方去开垦荒地。与其被派往黄河开外那些杳无人烟的地方,还不如在凉州当一个受苦的兵士。
赵行德在这一年间参加了三次与回鹘人的战斗。行德在三次战斗中都昏迷不醒,而且还两次负重伤,总算每次都被战马驮了回来。西夏的骑兵为了在昏迷后不至于从马背上掉下来,他们用一根钩索将自己的身体缚在马背上。所以战斗结束之后,经常会有战马将战死的、负伤的和昏迷的士兵驮回营来的事。
赵行德在队伍中担任炮手。在他的马鞍上备有一门旋风炮,他用这种武器一边将石块投向敌方,一边向敌阵冲杀。赵行德是个书生,他无力在马上舞刀弄枪。好在操作旋风炮并不十分费力,所以他还勉强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在赵行德经历的三次战斗中,他都充当炮手。当时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身子伏在马背上,也不朝前看,一个劲地朝前面投石块。本来,不惜性命地冲锋陷阵对于初次参战的行德而言并非易事,好在他的战马久经沙场,骑在背上的主人又身材瘦小,所以无须加鞭,它总是拼命地朝前奔跑。每次行德都是人事不省,等到苏醒过来时,已经回到自己的营中,被人从马背上放了下来。到底是怎样从战场上回来的,他自己并不知道。
在第三次战斗中,身上受了几处刀伤。醒来时,其他人已经帮助包扎好了,他也不知道何时负的伤,心想,可能是昏迷之后负的伤吧。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