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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们毕竟可以事先好好地提示我一下,否则,事情就会弄得不顺手,显得准备不足,比如,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就可以把我叫来,对我说上一句,我们要数落你一番,我们要辞退你,你就哭一把鼻子吧,在大家面前尽量表现得得体一些,——请吧,我准备好了,我会哭一把鼻子,立刻就坦白,但是,他们甚至不想把我的话听完,却立即就从四面八方叫喊起来,连那些陌生的面孔也钻了进来,甚至还有这位将军,似乎我真的和他有过什么关系,可是要知道,什么关系都不曾有过,他崇尚狗一样恭顺的姿势,我得向他解释一下局势。
等我一回到家里,就在这时我却平生第一次发现,一切东西都是不稳固、不牢靠的,也无法将屈辱的感觉和出租车区分开来,无法将裁缝们的低语和自己的双手、头发区分开来,我放弃了去解决这个严肃问题的努力,不去管这些将军级的虚构,于是,我来到爷爷这里,打开门,我在想:接下来我马上就会给他个厉害瞧瞧,可是他站在厨房里,面对炉灶,围着一个带有红点图案的围裙,正在煎鳕鱼,一看见我,他就满心欢喜地向我迎了过来,而我却冷冷地对他说道,这样的温情我不记得有过,他最好还是少开心一些,因为毕竟是亲人嘛,他却对我说,他的开心不是没有原因的,看到我安然无恙地活着回来了,他很高兴,这就是说,他的天气预报得到了验证,一切都是按他的吩咐进行的,不过他却有些情绪低落,因为时间已经很晚了,而我却一直没有回来,而我却对他说道,你为什么把我扔下不管呢?你还有哪些预报呢?而他对我说,小伊拉,我们最好还是来喝杯开心酒吧,于是,他把身体探进冰箱,取出半升库班伏特加,那酒是装在一个带有螺旋瓶盖的酒瓶里的,他把酒摆在桌子上,桌上有一些下酒菜——黄瓜、西红柿、鲱鱼罐头、熏香肠,炉灶上的鳕鱼还在那里吱吱作响,我对他说,你没发疯吧,老家伙?有什么开心事呢?他们以一种可怕的力量把我赶到了这里,我头朝下地落进自己的深渊,像布谷鸟一样咕咕地叫着,可他却对我说道:有什么可伤心的呢?这难道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吗?要知道,一切都平平安安地过去了!——真不错!——亲爱的,他回答说他又不是不懂得生活,可我也不是不懂得生活!不过,我们理解生活的方式是不一样的,他体现出了各式各样的悲观主义,他在看我的时候,时而带有颤抖,时而怀着敬重,他暗示道,他对最近的这些事件一清二楚,讣告的由来他也明白,正由于他明白了,见我忧伤他才觉得奇怪,而我说道,我又有什么可高兴的呢,既然连我爷爷都那样出色地揭发了我,他却感到很惊讶:我在揭发你,可我当时说的每句话都是在给你解围!——我对他说,老家伙,你为什么事先一点都不告诉我呢?哪怕是早晨说一声也行啊,让我做做准备,换一身衣服去那里,至少可以不戴项链,不穿克休莎的那件裙子,就像一个修女那样,而他却说道:就需要你那身打扮!——谁需要?——什么谁需要?!——我没弄明白他的意思,就继续刨根问底:你为什么要做那种下流的事情呢?——他不明白,他说道,他是全心全意的,一开始就要求把我保护起来,不受伤害,他和他们说好了,因此他才去了,因此事情才如此出色地结束了,虽说,他说道,我显然已经落后于现代生活了,我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那样纵容你,尽管我费了很大的劲儿,还是没能听懂所有的话,而我说道,你为什么要发言呢?!——而他说,我怎么能不发言呢,既然我是一个有意识的人,我想好好地过日子,我不想害你,至于那个报告,他说道,我把它扔到茅房里去了,你喜欢吗?——不喜欢,我说道,——别这样,他回答,那报告里原来还有一些更厉害、更伤人的说法,我不喜欢,就是说,我想了又想,就在今天早晨把它扔到下水道里去了,而自己却装扮成一个傻瓜,就像一个弱老头儿,为了加重分量,我还佩戴上了那些勋章和证章,要让他们知道,我也是个人物!——他们想对你那些上了锈的勋章吐唾沫!——我说道。——你给我说说,你为什么要爬上去发言,事先还不告诉我?——唉,他说道,你什么都不明白,我们最好还是来喝两杯吧。——好吧,我想,他喝上两杯,就会道出实情了,而我自己又想:他说他没有揭发我,可他都说了些什么啊!还谈到了什么一摊血!啊?这还不叫揭发?!——他说道:我是因为害怕才扯到那摊血的,要不他们老是看着我,等在那里,我讲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们兴许会冲我发火,说我违反了协议,那样的话,我们两个都会吃苦头的,而现在,他说,你想什么时候来,就请什么时候来,他们监视上了一两年,然后也就厌烦了,你也就见怪不怪了,至于你被开除了……
——什么开除了?!——你还不知道?——不,我说道,我不知道,我和虚弱、恶心抗争着,唉,他说道,小傻瓜,你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奇遇,我当初不愿意你住在我这里,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可是你却用你父母的健康来起誓,我当时就知道,这件事情不会有好结果的,瞧,结果果然不好,虽说,当然你飞得很高,这是事实,如果这是就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来说的话,我要告诉你,在一次突击队员代表大会上,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握过我的手,当时,我还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人,不知道怎样用体温计量体温,在病床上把体温计给压碎了,我是由于超额完成计划而住进医院的,在我康复之后,我才得知,我一个人就完成了一百五十个黑人劳工的劳动定额,我给累伤了,而大伙儿却兴高采烈地喧闹起来,纷纷在群众大会上发言,赞成莫洛托夫和里宾特洛甫达成的协议莫洛托夫(1890—1986),曾长期担任苏联外交部长;里宾特洛甫(1893—1949),纳粹德国的外交部长;这里说的“协议”可能是苏德两国于1939年在莫斯科签署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在他们开始向我表示祝贺的时候,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也握了一下我的手,就像是面对一位尊贵的客人,而他,你当然是知道的……
我干了半杯伏特加,为了暖暖身子,可是我却什么话也不想讲,他也不强迫我讲,恰恰相反,他有些醉意了,独自回忆起往事来,但是他说道,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他比较爱惜身体了,因此才活了下来,因为,他总是能为一件小事而感到心满意足,感谢上帝,他这一辈子过得可不像某些人那样,那些人爬得很高,摔得也很惨,他的生活就像呼吸一样简单轻松,从未成为一个受气的人,在案件审理期间,我还能在他这里再住上几天,然后,就该赶紧卷铺盖了,他们达成了这样一个协议,而现在,你就坐在这里吃喝吧,舀上几勺醋渍小蘑菇,那罐蘑菇是他特意打开的,他又斟了一杯酒:我们干了吧!——他干了那杯酒,眼睛完全斜视了。你反正是个恶棍,——我用疲倦的声音对他说道。——说我是恶棍?——酒后的爷爷兴奋起来。——他们才是恶棍呢,他们,那些可爱的人啊,才是混蛋,虽说,轮不到我们这些罪人来做评判,但他们的确是恶棍,唉,恶棍,虽说也不完全是……对了,他们赶走了你,对了,你想想,他们把你给开除了!我,亲爱的,立刻就问他们:你们打算拿她怎么办呢?——就这样呗,他们回答,我们要开除她。——做得对,我说道,那接下来呢?——可是他们却说:我们没有别的打算。怎么,我感到迷惑不解,只是赶走她?是的,他们回答,但是您也要帮帮我们,让她彻底离开莫斯科!……那么好吧,我回答,我帮这个忙,你们掐着她的脖子把她赶走,为了弗拉基米尔·谢尔盖耶维奇的好名声,有一次在圆柱大厅,他还握过我的手,从那时起,我就一直很尊重他,你们把她赶走,解雇她,把她赶出莫斯科,她在这里没什么好做的,赶走她!而我自己却在想:瞧,他们竟落到了这样的地步#蝴们开除了一个女破坏分子!——爷爷醉醺醺地笑了起来。——他们开除了她,却不去碰她,就像是在尼古拉时代那样!瞧,我想,就是这么回事,但我还是不相信,我开了一罐蘑菇,我在想:太晚了……你说他们不来碰我,这是什么意思?——我用微弱但却难听的声音喊道。——怎么不碰我#蝴们要把我赶出莫斯科!——傻姑娘!——爷爷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眼镜片闪出了欢乐的光芒。——难道这也叫碰你?小伊拉,这可不是一个正经的说法!——他朝我这个方向挥舞着叉子,叉子上面叉着一片很硬的蘑菇。——这种话你甚至别来跟我讲!
我俩又干了一杯,两个人都暖和了起来,爷爷那副过时的角质眼镜的镜片在闪闪发光,我则因为那些往事而有些疲倦了,但是,——等等!——我对爷爷说道。——我还要给这个维克多·哈里托内奇好看!——但是,爷爷没在听,因为他自己也想讲话,也想回忆,而他的回忆总是老一套,说他怎样在一个工作日里完成了一百五十个黑人劳工的定额,说他在这之后怎样住进了医院,说他不知道体温计该放在什么地方,由于非常害羞,他在被子下面压碎了那枝体温计,他又用手去捧那摊水银,说他有一次把冰淇淋装在帆布裤的口袋里,当时他正和奶奶一起逛动物园,那根紫雪糕在口袋里化了,可他却没有发觉,——你怎么会没有发觉呢?!——我总是会感到惊讶,——是这样,我是被各种各样的动物吸引住了……奶奶后来把我骂了一顿。——怎么,她是个混蛋?——我问道,因为我一直不喜欢混蛋女人和歇斯底里的女人,那样的女人喜欢整洁,她们会一面发疯,一面洗熨衣物。——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爷爷模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