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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数千年,人犹痛之,列于名臣。(左车右免)斗宵之流,卫身偏智,筹国偏愚,以此较彼,谁妍谁媸?且“智囊”之名,子知其一,未知二也。前乎错,有樗里子焉;后乎错,有鲁匡、支谦、杜预、桓范、王俭焉;其在皇明,杨文襄公并擅此号。数君子者,迹不一轨,亦多有成功竖勋、身荣道泰。子舍其利而惩其害,是犹睹一人之溺,而废舟揖之用,夫亦愈不智矣!或又曰:子之述《智囊》,将令人学智也。智由性生乎,由纸上乎?冯子曰:吾向者固言之:智犹水,然藏于地中者,性;凿而出之者,学。井涧之用,与江河参。吾忧夫人性之锢于土石,而以纸上言为之畚锸,庶于应世有廖尔。或又曰:仆闻“取法乎上,仅得乎中”。子之品智,神奸巨猾,或登上乘,鸡鸣狗盗,亦备奇闻,囊且秽矣,何以训世?冯子曰:吾品智非品人也。不唯其人唯其事,不唯其事唯其智,虽好猾盗贼,谁非吾药笼中硝、戟?吾一以为蛛网而推之可渔,一以为蚕茧而推之可室。譬之谷王,众水同归,岂其择流而受!或无以难,遂书其语于篇首。冯子名梦龙,字犹龙,东吴之畸人也。
智囊自叙智囊补自叙
忆丙寅岁,余坐蒋氏三径斋小楼近两月,辑成《智囊》二十七卷。以请教于海内之明哲,往往滥蒙嘉许,而嗜痴者遂冀余有续刻。余菰芦中老儒尔,目未睹西山之秘籍,耳未闻海外之僻事,安所得匹此者而续之?顾数年以来,闻见所触,苟邻于智,未尝不存诸胸臆,以此补前辑所未备,庶几其可。虽然,岳忠武有言:“运用之妙,在乎一心。”善用之,鸣吠之长可以逃死;不善用之,则马服之书无以救败。故以羊悟马,前刻已庆其繁;执方疗疾,再补尚虞其寡。第余更有说焉。唐太宗喜右军笔意,命书家分临兰亭本,各因其质,勿泥形模,而民间片纸只字,乃至搜括无遗。佛法上乘,不立文字,四十二章,后增添至五千四十八卷而犹未已。故致用虽贵乎神明,往迹何妨乎多识?兹补或亦海内明哲之所不弃,不止塞嗜痂者之请而已也。书成,值余将赴闽中,而社友德仲氏以送余,故同至松陵。德仲先行余《指月》、《衡库》诸书,盖嗜痂之尤者,因述是语为叙而之。
吴门冯梦龙题于松陵之舟中
上智部总叙
冯子日:智无常局,以恰肖其局者为上。故愚夫或现其一得,而晓人反失诸千虑。何则?上智无心而合,非千虑所臻也。人取小,我取大;人视近,我视远;人动而愈纷,我静而自正;人束手无策,我游刃有余。夫是故难事遇之而皆易,巨事遇之而皆细。其斡旋入于无声臭之微,而其举动出人意想思索之外。或先忏而后合,或似逆而实顺。方其闲闲,豪杰所疑;迄乎断断,圣人不易。呜呼!智若此,岂非上哉!上智不可学,意者法上而得中乎?抑语云“下下人有上上智”,庶几有触而现焉?余条列其概,稍分四则,曰《见大》、曰《远犹》、曰《通简》、曰《迎刃》,而统名之日《上智》。
见大卷一
一操一纵,度越意表;寻常所惊,豪杰所了。集《见大》。
太公 孔子
太公望封于齐。齐有华士者,义不臣天子,不友诸侯,人称其贤。太公使人召之三,不至,命诛之。周公曰:“此人齐之高士,奈何诛之?”太公曰:“夫不臣天子,不友诸侯,望犹得臣而友之乎?望不得臣而友之,是弃民也;召之三不至,是逆民也。而旌之以为教首,使一国效之,望谁与为君乎?”
(评:齐所以无情民,所以终不为弱国。韩非《五蠢》之论本此。)
少正卯与孔子同时。孔子之门人三盈三虚。孔子为大司寇,戮之于两观之下,子贡进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夫子诛之,得无失乎?”孔子曰:“人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此,则不免于君子之诛,而少正卯兼之。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以不诛也。”
(评:小人无过人之才,则不足以乱国。然使小人有才,而肯受君子之驾驭,则又未尝无济于国,而君子亦必不概摈之矣。少正卯能煽惑孔门之弟子,直欲掩孔子而上之,可与同朝共事乎?孔子下狠手,不但为一时辩言乱政故,盖为后世以学术杀人者立防。
华士虚名而无用,少正卯似有大用而实不可用。壬人金士,凡明主能诛之;闻人高士,非大圣人不知其当诛也。唐萧瑶好奉佛,太宗令出家。玄宗开元六年,河南参军郑铣、朱阳丞郭仙舟投匦献诗。敕日:“观其文理,乃崇道教,于时用不切事情,宜各从所好。”罢官度为道士。此等作用亦与圣人暗合。如使佞佛者尽令出家,谄道者即为道士,则士大夫攻乎异端者息矣。)
诸葛亮
有言诸葛丞相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先帝亦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问,每见启告,治乱之道悉矣,曾不及赦也。若景升父子岁岁赦宥,何益于治乎?”及费(礻韦)为政,始事姑息,蜀遂以削。
(评:子产谓子太叔日:“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于是郑国多盗,太叔悔之。仲尼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商君刑及弃灰,过于猛者也。梁武见死刑辄涕泣而纵之,过于宽者也。《论语》赦小过,《春秋》讥肆大(上生下目),合之,得政之和矣。)
光武帝
刘秀为大司马,时舍中儿犯法。军市令祭遵格杀之。秀怒,命取遵。主簿陈副谏曰:“明公常欲众军整齐,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奈何罪之?”秀悦,乃以为刺奸将军,谓诸将曰:“当避祭遵。吾舍中儿犯法,尚杀之,必不私诸将也。”
(评:罚必则令行,令行则主尊。世祖所以能定四方之难也。)
使马圉
孔子行游,马逸食稼。野人怒,絷其马。子贡往说之,果词而不得。孔子曰:“夫以人之所不能听说人,臂以太牢享野兽,以《九韶》乐飞鸟也。”乃使马圉入,谓野人曰:“子不耕于东海,予不游西海也,吾马安得不犯子之稼?”野人大喜,解马而予之。(边批:自是至理,安得不从。)
(评:人各以类相通,述《诗》《书》于野人之前,此腐儒之所以误国也。马圉之说诚善,假使出子贡之口,野人仍不从。何则?文质貌殊,其神固已离矣。然则孔子曷不即遣马圉,而听子贡之往耶?先遣马圉,则子贡之心不服;既屈子贡,而马圉之神始至。圣人达人之情,故能尽人之用。后世以文法束人,以资格限人,又以兼长望人,天下事岂有济乎!)
选押伴使
“三徐”名著江左,皆以博洽闻中朝,而骑省铉尤最。会江左使铉来修贡,例差官押伴。朝臣皆以词令不及为惮,宰相亦艰其选,请于艺祖。艺祖曰:“姑退,朕自择之。”有顷,左(王当)传宣殿前司,具殿侍中不识字者十人以名入。宸笔点其一,曰:“此人可!”在廷皆惊,中书不敢复请,趣使行。殿侍者莫知所以,弗获已,竟往。渡江,始铉词锋如云,旁观骇愕,其人不能答,徒唯唯,铉不测,强聒而与之言。居数日,既无酬复,铉亦倦且默矣。
(评:岳珂云:“当陶、窦诸名儒端委在朝,若令角辩骋词,庸讵不若铉?艺祖正以大国之体不当如此耳。其亦不战屈人,兵之上策欤?”
孔子之使马圉,以愚应愚也。艺祖之遣殿侍者,以愚困智也。以智强愚,愚者不解;以智角智,智者不服。
白沙陈公甫,访定山庄孔易。庄携舟送之。中有一士人,素滑稽,肆谈亵昵、甚无忌惮。定山怒不能忍。白沙则当其谈时,若不闻其声,及其既去,若不识其人。定山大服。此即艺祖屈徐铉之术。)
胡世宁
少保胡世宁(注:仁和人)。为左都御史,掌院事。时当考察,执政请禁私谒。公言:“臣官以察为名。人非接其貌、听其言,无以察其心之邪正、才之短长。若屏绝士夫,徒按考语,则毁誉失真,而求激扬之,难当矣。”上是其言,不禁。
(评:公孙弘曲学阿世,然犹能开东阁以招贤人。今世密于防好,而疏于求贤,故临事遂有乏才之叹。)
韩(氵晃) 钱谬(金旁)
韩晃节制三吴,所辟宾佐,随其才器,用之悉当。有故人子投之,更无他长。尝召之与宴,毕席端坐,不与比坐交言。公署以随军,令监库门。此人每早入帷,端坐至夕。吏卒无敢滥出入者。
吴越王常游府园,见园卒陆仁章树艺有智而志之。(边批:有心人。)及淮南围苏州,使仁章通信入城,果得报而还。谬以诸孙言之。
(评:用人如韩(氵晃)、钱谬,天下无弃才、无废事矣。)
(按史:淮南兵围苏州,推洞屋攻城。守将孙琰置轮于竿首,垂绳投椎以揭之,攻者尽露。炮至,则张网以拒之。淮南人不能克。吴越遣兵来救。苏州有水通城中,淮南张网缀铃悬水中,鱼鳖过皆知之。都虞候司马福欲潜行入城,故以竿触网,敌闻铃声,举网,福因得过。凡居水中三日,乃得入城。由是城中号令与援兵相应,敌以为神。疑即一事,姓名必有一误。)
燕昭王
燕昭王问为国。郭隗曰:“帝者之臣,师也;王者之臣,友也;伯者之臣,宾也;危国之臣,帅也。——唯王所择。”燕王曰:“寡人愿学而无师。”郭隗曰:“王诚欲兴道,隗请为天下士开路。”于是燕王为隗改筑宫,北面事之。不三年,苏子自周往,邹衍自齐往,乐毅自赵往,屈景自楚归。
(评:郭隗明于致士之术,便有休休大臣气象,不愧为人主师。
汉高封雍齿,而功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