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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世达赖喇叭仓央嘉措-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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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来找你可不是要银子的。我的衣食住行全都由宫中照管,服侍得很好,惟一用钱的地方不过是央宗的酒店,而且也用不了多少。我是来求你帮忙做一件事… … ”
“说吧,十件百件我也应当效劳。”
正说着,店门外闪过了一个女人的身影。
“白珍!”塔坚乃对宕桑汪波一指,“怎么样?一点儿也不喜欢她了?〃 
宕桑汪波叹了口气,念道:


天鹅恋上了沼池,
心想稍事休憩;
谁料湖面冰封,
叫我灰心丧气。

“好了,不提她了。我看,她和我一样,也是个卖肉的。”塔坚乃俏皮地说:“不过我卖的是牛羊肉,她卖的是自己的肉。”
“塔坚乃,不要这样讲吧,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嘛,还是学会宽恕为好。”宕桑汪波停了一会儿,又念出这样一首诗来:


死后到了地狱,
阎王有照业① 的镜子;(① 业,佛教用语,指一个人一生的所作所为,有善与恶业之分。② 郎玛,一种优美婉转、抒悄性很强的拉萨曲调。)
人间是非不清,
镜中不差毫厘。
塔坚乃认真地听着,有点儿激动地说:“到底有没有这样的镜子?是方的还是圆的?我不知道,也没见过。就是没有这种东西,咱也不会害人。再说,我这一类的人是些小人物,做不了大好事,也干不了大坏事。你可是大人物了,既能赐福百姓,也能让百姓遭殃,可得小心啊!〃 
仓央嘉措深深地点了点头:“赐福百姓的路,我至今还没有找到;让百姓遭殃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做的。我也不想当这种大人物,只想能和普通人一样地去生活。这,你是了解的。”
“你想得对,说得也知心。刚才说要我做件什么事,让白珍的影子给搅乱了!快吩咐吧。”
“替我去了解一个人。”
“谁?〃 
“她叫于琼卓嘎……”
不多几天,塔坚乃就完成了任务。据他了解到的情况看,央宗的介绍是可信的。于琼卓嘎今年19 岁,中等偏高的身材,走起路来像舞蹈一样优美。她是工布地区的人,那里有许多森林,气候比西北方向的拉萨还要温湿,是出美女的地方。那里还出产各种叫得特别好听的鸟儿,在全西藏都是有名的。塔坚乃还从于琼卓嘎的邻居那里打听到,这位姑娘确实是一不爱钱财,二不图享受,三不出风头,看重的只是两样东西——才学和情谊。她会唱藏戏,还演过文成公主。她更喜欢唱歌跳舞,尤其爱唱郎玛(②郎玛,一种优美婉转,抒情性很强的拉萨曲调) 的曲调。她有过一个情人名叫土登,不到一个月就绝交了,原因却无人知道。现在,打她主意的人很多,其中有庄重的,有轻桃的,有真心实意的,有凑凑热闹的,有爱美的,有慕名的,有年轻的,有年老的,有富贵的,有贫穷的……围绕着这朵鲜花,嗡嗡成了一团,简直使人分不清哪些是蜜蜂,哪些是苍蝇。于琼卓嘎自有主见,对谁也不答应。喜欢她的男人多得像河底的石子儿,但是仙山在哪里?有长处的男子多得像天上的星星,但是最亮的一颗却还没有见到。
仓央嘉措了解到这些情况之后,反而产生了一种见她的欲望。他有自己的骄傲,像一个决心制胜的将军投人了情场。他甚至认为,不付出代价的占领和不伴随痛苦的幸福一样,是没有意思的。他觉得他不只是去追求一个女人,而是在向雄伟的布达拉宫挑战,向生活挑战,向一切禁锢他的东西挑战。他不相信自己会失败,即使失败了,灵魂也不会屈服。他的心上自有一座须弥山① (① 须弥山,佛经上说它是世界上最高的山,也是世界的中心。日月星辰都围绕着它旋转。)。他的脚步将按照自己的轨道运行,正如他的诗里所写的:

中央的须弥山王,
请你坚定地屹立着;
日月绕着你转,
方向绝不会错!

他回复央宗说:同意会见于琼卓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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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三箭与三誓

于琼卓嘎是不常到央宗的酒店里来的,只是在她的阿爸异常愁闷的时候,为了给阿爸打酒解愁才来一次。每次来,央宗都热情地问寒问暖,投给她慈善的、爱怜的目光,而且总是多添些酒给她。她对央宗逐渐产生了好感,怀着感激与敬重之情。也许是六年以前她就失去了阿妈的缘故吧,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姑娘还是需要母爱的。
当央宗以请求的语气告诉她,有一位很有才学的青年想和她见面的时候,她虽然有些踌躇,但也不好拒绝。她信任央宗,少女特有的羞涩和矜持又使她不能不有所顾忌。当她走近央宗指给她的那间与生人会面的小屋时,先警惕地望了望,见到门是敞开的,窗帘也是拉开着的,才放心了些。
她踏进门去,仓央嘉措站了起来。两人无言地对视了一个瞬间,互相让了座。央宗像招待雅座上的贵客一样,为他俩摆好茶点和酒,歉意地说:“请二位自斟自饮吧,我还要去招呼别的客人。咱们都是熟识的朋友了,没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
于琼卓嘎满意地注意到,央宗退出去的时候没有关门。
仓央嘉措打量着这位陌生的姑娘,她的美貌果然名不虚传,使人无可挑剔。他好像在看惯了的夜空中突然发现?一轮明媚的月亮,然而他只是远远地望着,而不急于挨近她。他是爱美成癖的,但也上过只崇拜外形美的当,遂使他产生了一种错觉: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是无情。
“你想问我什么?请问吧。”于琼卓嘎爽直地说。
仓央嘉措心想:她允许我提问,就是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就是对我不反感。不然,客气话说上两句,借口有什么事告辞而去,谁能拉得住呢?对方既然把自己当朋友看待,自己也就应当像对朋友那样地同她交谈。
“听说你是工布人,怎么到拉萨来了呢?”仓央嘉措一边为她斟着茶,一边向她提问。
于琼卓嘎微微地咬了一下嘴唇?控制着心中的酸楚,缓慢地说:“是的,我是工布地区的人。我们家原来有三口人,我的哥哥被征派到这里来修建布达拉宫,在抬石头的时候……砸死了。他的样子已经画在宫里的壁画上。”
仓央嘉措不由得一怔。那壁画上的情景他是见过的,那个被砸死的人的样子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他没有想到那就是眼前这位可爱的姑娘的哥哥。他猜想他的寝宫下面也许就浸着于琼卓嘎哥哥的鲜血……他不寒而栗了。
“四年以前,阿妈嘎玛听说布达拉宫修完了,我的哥哥却没有回家,便发疯似的跑到拉萨来,闯进了佛殿,在壁画上找见了儿子。”
这件事,仓央嘉措却没有听谁说起过。也许宫中的人都不愿谈论这种令人不愉快的事,也许是根本不值得一谈吧。他急着问:“后来呢?”
“后来,阿妈见到了第巴,赐给她一碗圣水。她高兴地喝下去,死了。”
“啊,真是不幸!”仓央嘉措垂下了头。
“我们当地的老爷名叫龙夏,就在阿妈死后的第二天,把马鞭子挂在了我家的门上。我想,老爷们的这个规矩你是知道的。”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吗?不会吧?”
“真的。”
“那意思就是要到我家来……睡觉,如果违抗不从,就用鞭子抽打。我已经成了孤女,?是归他管辖的农奴,我当时的处境太可怕了,就像放在大象脚下的鸡蛋,暴风雪中的酥油灯。等待我的只有粉碎或熄灭……”
“那你怎么办了呢?”仓央嘉措急了。
“我请好心的邻居们为我出主意。有的说:‘雄鹰总是凌空翱翔,呆雁才死守着池沼。’有的说:‘虫死在蚂蚁的门边,羊死在豺狼的门边。’有的说:‘谁低下脖子,谁就会被人当马骑。’有的说:‘到了大草原,还能没有搭帐篷的地方?’……他们虽然都不直说,但我完全懂得他们的意思。我假装到河边去背水,半路上扔掉了水桶,一直向西跑去。后来,我又混在朝佛的人群当中,来到了拉萨。”
“啊……”仓央嘉措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望着他的还不是情人的情人,与其说是同情她的遭遇,不如说是敬佩她的坚强。
“问吧,还有什么?”于琼卓嘎也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他。
“听说你在拉萨有一个阿爸?……”
“是的。但他不是我的亲阿爸。他是个非常善良的老人,名叫多吉,原是位藏戏演员,后来他的眼睛失明了,我就靠织氆氇来养活他。他嘴里不说,我心里明白,他最怕的就是我会在他活着的时候嫁人。他就像一座古老的破旧的房子,已经歪斜了,我是支撑着他的唯一的柱子,是他唯一的安慰和欢乐。如果他听到我们家来人,说话是男人的声音,脸上就堆起阴云。我不能怪他自私,我若是离?他,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你没有情人?”
“有过。他叫土登,也是工布人,一个长得不错的小伙子。身体壮得像牦牛,但是在我面前却比羊羔还要温驯,比奴仆更善于听从。他平时没有一点儿脾气,不像是一个男人,倒像是一条没有骨头的毛虫。他的眼睛里老含着一种乞求怜悯的、又十分机警的幽光。我说不上他有什么不好,但我不知为什么总是不喜欢他,甚至从心底里厌恶他。”
她看了仓央嘉措一眼,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我说的是真话。后来,我生了一场重病,躺了十多天,阿爸没有能力照应我,急得像孩子一样地哭呀,哭呀。土登日夜守护着我,伺候着我,那样虔诚,虔诚得让人害怕。我望着他的举动,他的神情,感觉到害病的不是我,倒是他。他的病比我要重十倍,而且在我看来是永远治不好的。这是一种什么病呢?我说不上来,我琢磨了好多好多回,给它找了个名字,叫‘信仰狂’。他不像在爱我,而是在信仰我。对我的信仰,就是他最大的乐趣,最大的享受,就是他的一切。我虽然没有因此就真正地喜欢了他,但也受了感动,我不能不感激他,虽然感激不等于爱情,但它有时候也和爱情十分相似,在别人看来,是很难区别的。”
仓央嘉措的心弦发出了巨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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