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花。山茶树旁有口古井,这井在安装自来水管后已废弃不用。
丽云走进内院,四下张望。她两年没来了,但这儿毫无变化,时间在这儿被留住。石墙剥落,屋顶长了野草,唯有电线表明新时代已进入洱源。
“父亲孩提时在这儿玩过,”丽云语气虔诚。“这是55年前的事,这儿一切依旧,正如父亲所描述的那样。”
从房门中走出一个穿黑衫和黑亚麻布裤子的弓背老妇,花白头发扎成发结搭拉在颈脖上。她戴一副无框眼镜,透过两片厚厚的镜片仔细打量着两位来客。
“这是姨妈宋富丽,”丽云边说边朝她挥舞双臂。“你好,富丽姨妈!富丽姨妈,你不认识我啦?”
“丽云。”老妇在门口止步。“欢迎你,我的好闺女。见到你有多高兴。走近些,走近些。”丽云站到她跟前,她搂住丽云的头,吻她的前额。“你真像朵桃花,幸福的人都这样。你如意吗?”
“很好,富丽姨妈。”
“你带客人来了,是吗?”富丽姨妈对站在一旁的拉特诺夫点了点头。
“一个名人。”
“丽云!”拉特诺夫用责备的语气嚷道。他料到她这么说。
“我陪他旅游,现在带他去摩梭人那儿参观访问。他是个著名的学者。我……我有些事想求求你……”她转身对拉特诺夫说,“用你们的话说富丽姨妈是个占卜者,她能预言未来。许多农民上她这儿来想知道今年收成怎样。连城里人也上这儿来找她。这一带人都说,她直接通神。她每次预言都是神让她传话。您想让富丽姨妈预卜一下您的未来吗?”
“不。第一,我不信这些。第二,我根本不想知道将来会怎样。我倒要自己看看会是什么样子。”
“我想请她预言我的未来,可以吗?”
“您问我?这是您的未来。我很想知道,富丽姨妈说些什么。”
“你想求我什么?”老妇问。
“谈一下我的将来吧,富丽姨妈。”
“进屋去说。”
他们进屋。这屋从外面看上去挺大,里面却只有一大间正房,起居室和厨房合在一起。后面有两扇门通向小卧室,没有浴室,也没有盥洗问。洗澡在搪瓷盆内洗,解手用一把瓷便壶,壶上还画有彩色的龙和鸟。尤其使拉特诺夫惊奇的是富丽姨妈不睡在小卧室里。她把她那张平坦的床连同被褥放在门的左侧,这样既可休息,又可护家。那座灶可有年代了,是用河边的石头砌成的,有通往屋顶的排烟管,还有以前挂水壶用的链条。灶旁放着一只现代化的电炉,这是拉特诺夫在屋里见到的唯一奢侈品。其余的似乎都是上一世纪留下的:一张四方桌,几张矮椅,墙旁一张矮凳,一个食柜,一只狭长的颇具艺术性的雕花箱子,外面套有绣花罩。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在通往小卧室两门间的墙旁有口华贵的红木棺材,进屋一眼就望见,因此这儿就成了令人敬畏之处。富丽姨妈家,还保留着这一传统。可别忘记,这种情况长不了。
富丽姨妈在桌旁坐下,丽云挨着她身旁,拉特诺夫坐在她俩对面的木板凳上。老妇惊讶地注视了一下拉特诺夫,然后又站起身去灶旁拿了一只家家有的二立升暖水瓶和两只厚玻璃杯,冲上茶,递给客人。用本地产的绿茶款待客人这是礼貌。不然,客人就是不受欢迎的人。
她还把一只小黄麻包放到桌上。丽云和拉特诺夫小口呷着热茶。
富丽姨妈解开小包,把一堆磨光的彩色小石倒到桌面上。丽云朝桌子对面的拉特诺夫望望。
“她从这些小石子可预卜未来。从颜色的排列顺序中可推断遥远的未来会发生什么。”
“我们那儿有占卜女,她们从咖啡渣中得知来来。许多人信这。”
“我也信。”
“丽云,您可是个现代姑娘噢!”
“这有什么关系?几千年来人们从石块里得知未来。有这种本领的人不多,富丽姨妈是其中一个。先前,萨满觋①搞这巫术。对我们祖先来说,他们集中体现了自己的文化。很久前,他们中有个人曾预言白族王国会没落,但没人信他,由于他的这番预言他被砍了头。后来,忽必烈果真毁灭了这个王国。您笑什么,拉特诺夫先生?您得好好学习,才能真正理解我们。”
①一种原始宗教的巫师,这种宗教现流行于亚洲及欧洲的极北部。
“我认为,我永远不能完全理解你们。你们生活在你们自己的世界上,同我们的思想迥然不同。正因为如此,我才被深深地吸引住了。”拉特诺夫挺了挺身子。富丽姨妈双手把石子收拾好,摇动石子。“注意!开始!”她若有其事地说。“我们马上就会知道,王丽云在盼什么。”
丽云此刻思绪万千,凝视他许久。
老妇双手伸开,彩石又散落桌上。富丽姨妈闭起双眼,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突然变得可爱起来,看上去神采奕奕。她低声吟咏:
尊敬他,尊敬他,
这个真切的神!
知道世人的愿望!
可别说:他远在天边。
他升天降地,
天天在注视着我们的作为。
我还年轻,
是个不谙世故的人。
但我天天向上
追求充满智慧的光华。
帮我分担这重负!
给我指点生活的启示!
“这是古经,”丽云对拉特诺夫低语。“源于公元前1200年。”
拉特诺夫兴奋异常,凝视着富丽姨妈的双手。她用手指轻摸彩石。她那双纤细的手显得很灵活。她低声吟咏,像是一阵来自远方的风在歌唱:“你像棵树被闪电劈开,树根没倒,没被击毁。根上还会吐新绿,又会长成一棵美丽、壮实的大树,不是在这块土地上,不是在家乡的土地上,而是远离这儿。树会伸向天空,渴求雨和阳光,风和宁静永不离去。不论安危,大树总会昂首挺立,庇护下面的树叶。大树会老,但定将耸立在众树之上,众树会说:它多美,仁慈如神,施与这么多美。树干处会长出一棵新的小树,使生命永存,直至世界末日。遥远的异地会成为新的家园,但它一如既往,永远是故土孕育的一棵树……”
富丽姨妈双手下垂,睁开双眼,把彩石放进黄麻袋。拉特诺夫深深舒了口气。虽然他一点也听不懂,但那单调的低吟使他陶醉。
“她说了些什么?”他问丽云。丽云眼半闭,默默地坐着,眼睑在颤抖。富丽姨妈问她时,她吃了一惊。
“你都听懂了吗?都理解吗?”
“都懂,富丽姨妈。谢谢你。”她低声说。“请你原谅一个没有教养的女孩……我不能相信这些。我永远不会离开家乡,异国他乡不会长新树。”
“这些石块不说假话。耐心等侍者比匆匆行事者要聪明得多。”她从木凳上站起来去灶边取泡有茶的暖水壶,拉特诺夫揉了揉眼,他想,这真有些不可思议。她的吟咏竟使我着了魔。萨满觋真是些机灵绝顶的人!他们用声音使听者昏昏欲睡。这些我在许多古老的未开化的原始部落那儿经历过……在巴布亚新几内亚,在阿博里基斯人那儿,在布须曼和罕萨人①那儿……尽管这样,每次我都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也正是他们成功的原因!
①非洲西南土著民族
“她说了些什么啦?”他又问丽云。
“她说……”丽云犹豫了一会儿,“她说,我会马上结婚。”
“太好了!就这些?”
“是的。”
“这许多话就这么点意思?”
“说汉语得说上许多。”
“我知道,要作形象的描述。”
“就是这样。再来杯茶吗?”
“谢谢。”
“茶对您有益。”
他喝着茶,望着桌子发呆。她就要结婚。沈治真幸福!我诅咒你。拉特诺夫,你要赌什么咒?别再这么想。他俩幸福美满,这又碍你什么事?
占卜后,富丽姨妈显然精疲力竭。她把客人送到门口,拥抱丽云,在她额头上吻了几下,又向拉特诺夫点了点头。他微微鞠躬致意,接着朝文英走去,文英在街对面不远处的车旁等着。丽云跟着出来,又回头同姨妈道别。
他一人先走了,就让我站着。她很高兴,他生气了。他通常绝不会这样的。这是他对我的一个小报复。我宁可嘴烂也不会把富丽姨妈对未来说了些什么告诉他。再说,她说的不对。没有一个字会兑现。闪电哪能劈开一棵树……
他们上车离去。半晌谁也不吭声。丽云也无意打破这种折磨人的、令人不快的沉默。
你先开腔吧,她想。说句话吧!这么沉默我可受不了。她望着窗外的街道、湖泊和掠过的村寨。瞧!那三头小牛。一个农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们赶上大路。文英使劲按喇叭,他却满不在乎,像是没听到,压根儿不把车放在眼里。同志,一头小牛比你重要,是它养活了我。你是靠人家给你的钱活命的。
半小时后,还是拉特诺夫打破了这令人不安的沉默。
“我们在L市呆多久?”
“只有半天。只有一条路通往摩梭人那儿,路面狭窄,还未加固,沿途尽是岩石,还要经过许多深谷,所以说很危险,文英只能慢行。这样我们至少得花一天时间才能到泸沽湖。有谁会去摩梭人那儿?还没有一个‘高鼻子’去过那儿。”
“那我会成头号新闻人物啦?”
“差不多。来了个外国人大家都会感到稀奇。我们旅行社第一次去泸沽湖时,那儿的人惊讶不已,因为我们全是城里人打扮。再说,我们还是中国人呢。我很想知道,他们对您会怎样。”
“太妙了,我很高兴!他们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在摩梭人那儿,女人说了算,这点您是知道的。”
“女人通常比男人凶,这方面是有先例的……”
他这下指的是我——丽云转身又正视前方。他又怎么会知道,昨夜治和我之间的事呢?也许以后我再跟他说——不,我永远不会跟他说。永远不会!
车子开了四个半小时才到L市。山峰高耸蓝天,山头白雪皑皑,蔚为大观。往南,山分成两半,山峦连绵,山上溶化的雪水注入无数小溪,灌溉着高原间的田野。极目望去,田地一块连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