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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目一扬,勉强满意。
她突然又叫:“不好!我好像忘了带……”她的声音没法说完,程之诺手一环,随意地捂住了她的嘴,“我家有,什么都不用带。”车里终于安静下来。
程之诺老家和纪时南所想像不同,山水之间的小镇,似是走进一幅鲜活的水墨画,下车后天气反覆,气温比早上要低许多,时南伸手掬着,一片轻柔的雪花落入掌心,瞬即溶化,她好玩地又要去捞第二片,却被程之诺阻止,他把大衣盖到她头上拉她进屋里。
旧式红砖青瓦的房子,开了暖气,并不冷冰冰,时南如同初上幼儿园的孩子,既好奇又紧张,抓紧了程之诺的手,他和她却截然不同,这里是他的家,心情无比轻松,用方言和迎面来的老伯说了几句,时南隐约辨认到什么谁出去了,那老伯瞧着时南笑,时南也对他点头微笑,程之诺说:“黄伯伯,在我们程家打工很多年,院子种的花一半是我父亲功劳,另一半属于他。”其后又为她介绍了两位在房子烧饭打扫的阿姨。
“程伯父不在吗?”时南问。
他打量了她一眼:“丑妇终须见家翁,过几天他回来就看到了。”
原来年底祭祀祖先,程父去了另一房住上几天,顺便和堂兄弟叙旧。程之诺说:“连我也忘记了日子,要去走一趟。”他带她进他小时候住的卧室,时南差点以为里头放的是酸枝木牛角椅,樟木雕花床,看过后才抿嘴笑:“都是骗人的,和我卧室差不多。”就是更简约一些,男孩子房,床看起来挺小的一张,她问:“几岁住的?”
“初中前,现在偶尔回来都是睡客卧。”
所以卧室里的一切全都没改动过?
窗帘床单枕头甚至是床边一只小布偶,也像是把时间凝固在很多年前,还有个孩子在这里生活,她拿起放在床前柜的一个崭新的小皮球,奇怪地问:“这也是你以前用的?”
“不是。”他正想说下去,烧饭的阿姨过来问他今晚是否在家里吃,还有该做什么菜,程之诺和她说话去了,只剩下时南留在卧室里,她坐下,随手拿过一方手帕,手帕角落很精致地绣了一个小小的名字──程博。
住了两天,纪时南白天吃阿姨做的小吃,翻程之诺小时候的照片,夜晚到附近夜游顺便晚饭,天气的确冷,他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信步走到河边,晚上两岸店家点起灯火,衬着屋檐几串大红灯笼,河面波光粼粼,小雪花若断若续,似有似无安静落下,天地间闲散得像是把时间和一切声色都摒弃。
纪时南比较少看这种情景,问程之诺:“灯笼用什么蜡烛,照得对岸也这么亮。”
“屋檐阁藏了小灯泡,你仔细看。”他把她拉近一点,好让雪花不沾到她肩上。
“这样啊。”
时南定定地看着,光影映入她眸子里,灿烂如星。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小雪花飘到她鼻子上,她抬起冰冷的手拨掉,雪花化成很小的水珠,时南把双手拢在嘴边呵了口热气搓着,程之诺正想和她离开,她忽然转身抱着他,把脸深深地埋在他胸膛。
程之诺顿了顿,手绕到她背后,将雨伞换过另一只手撑着,也单手环抱着她。
河边不怎么见行人,只有一艘小船家,老夫妻打烊后把船停泊在岸边,正在蓬下吃晚饭,程之诺无奈地低头,静静唤了声:“时南。”她不听,抱得更紧,要不是冷天穿了厚衣服,她想把他完全抱拥,永远不放手。
她的无赖惹得程之诺啼笑皆非,他叹了口气掌心慢慢地在她背后画圈,良久她才抬起头。
夹着小雪的晚上视野朦胧,她仍然拉下了程之诺撑着的雨伞,直到伞顶差点抵住程之诺的头。
终于,整个世界只有她和他。
程之诺凝看着她:“怎么?”
时南抬起脸,斟酌后问他:“之诺,你有没有恨我?”
埋在她心底的那句说话究竟还是问出来,她曾经以为,这会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情况下才出口,或是道出后会让她受伤得想躲在山洞里舔伤口,原来没有的,只是心跳略微跳动得快了点。
程之诺低首,以额头贴着她的浏海,时南感受到他逼近的气息。
“没有。”
低沉醇厚的嗓音清晰而认真。
没有……没有。
“是不是不舒服了?”他搂着她的肩哄着:“回去后让李阿姨煮驱寒茶你喝。”
时南懂得笑了,声音还微微带着压不下去的哽咽,但是轻松很多,她说:“我肚子很饿。”
风吹河岸,几根发丝打到脸上,她撩到耳后,听程之诺说:“好,吃晚饭。”她被他拉到一家临岸的小馆,古色古香装潢,两人挑了个可以观看河岸灯火的位置坐,点了几个小菜,菜式平凡,做工精致,时南最怕鱼的腥味,厨师把鱼肉酿进镂空的丸子里,浇了酒熬,再用蒜、番茄等等材料炒得香脆,荤膻的味道便没那么浓郁了。
这一顿她吃得颇香。
饭后程之诺听曲子,时南打电话给父亲,他的私人手机号和家里电话也没人接,后来打去公司才有助手接听,时南问他纪政去哪里了?他说这几天休息,哪里玩却没交代下来。
这老头,纪时南无奈地收下手机。
回到程宅已经很晚,时南洗完澡在阿姨的安排下住进另一间客卧,这是她要求的,后来程之诺还是摸到来,他洗完澡,用电吹风把头发吹干,带着清郁的洗发水香气,敲了两分钟才唤来纪时南,她用被子从头包裹着自己,被子末端散开在地板拖着。
昏暗的走廊灯光照到他俊朗的脸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薄光。
“原来你懂得说阿姨的话。”
“我会的事很多。”
他瞧着她,声音里蕴着笑意,慢慢地说:“哦,还有什么本领?”
她想了片刻:“过目不忘。”
那个车牌号,甚至是那位中年司机,她曾看过三次。
第一次在酒店外,隔着雨幕,雨刷一下一下慵慵懒懒地划动着,她漫不经心地看停泊在酒店前的一辆车子的车牌号,那号码特别有趣,引得她默念了几遍,无意中把它记了下来,尔后第二次,则是在湘菜馆门前,同样的车牌号,让她一瞬间直觉贯穿了理智,禁不住下车越过马路,跑到它跟前喊着:“你在车上吗?下车!你下车!”换来是那位司机愕然表情,第三次则是接他们来程家。
如果她的记忆力没错,他曾接载过一个女人。
也就是阿姨所说陪同程父去祭祀的程太太。
他看时南眼神木然,抬手轻抚她的脸庞,有点烫热,“定是今晚带你夜游冷病了。”他翻看腕表,凌晨两点:“去看医生。”
“不看,我又没病。”
“大衣在哪?”他想动手,偏她卷着的被子像个大蚕茧使他无可奈何。
时南一步一跳带着被子回到床上,她侧着睡,结果被程之诺轻易地扳回来固定住了,他俯身瞪着她,时南闭上双眼,两人僵持了一会,程之诺不怒反笑,“行,我去唤醒屋里的人,让他们来请你去。”
时南腾地坐起来:“不要。”
“走。”
她坚持,“天气很冷,到医院路也远,真要看医生也待天亮吧,好吗?”
程之诺拿她没辙,无奈地拿来两颗感冒药让她服下,时南看他仍然站在床前,挪过一点,让出地方来。
程之诺把枕头整弄好,然后抱过她,让她枕着自己的臂膀睡,被子厚厚沉沉,人的体温比空调更舒适,她把身子靠得更紧,任由他的温暖覆盖着她,半梦半醒之间她无意识地对程之诺说了一句话,浅浅的,轻轻的……她说,要做长久的夫妻。
他听后 “嗯”了一声,一夜无话,第二天醒来被窝空空落落,漱洗后他在客厅遇上阿姨,他问:“有没看到时南?”
“今早她出门了。”阿姨似乎很不解他的问题,继续准备早饭。
春节前天气更冷,车站人流拥挤,纪时南摸摸自己的额头,被气得发烧了。
耳边仿佛传来那一晚涮火锅后,方敏拉着她说的话:早在你以前,程家就办过婚事,要不相信,去看一下便知道。
这个程太太不是她。
……不是。
第二场打赌──就和你比一比,看看……谁比较会骗人。
她闭一闭眼。
程之诺,你果然最会骗人?
'补发~'
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她没有雨伞,步行到家门前衣襟已经湿透,按了很久门铃也没人回应,拿出手机再拨父亲电话,那边终于接通了。
纪政正在开车,时南问:“爸,家里怎么没人?”
外出几个月,让帮佣放假了。
手机传来他的斥责声:“死丫头,你终于舍得那点破生意滚回来了?回来也不先知会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我不是放弃生意啊,春节回家,爸,你玩得忘了日子吧?”她按了很多遍大门密码结果都是没反应,问父亲,依着输入,还是没反应,最后她忍不住火大地一掌拍落红色的按键里,大门登时发出古怪刺耳的警报声,手机另一端的纪政也听到,他问道:“你干什么了?”
不小心摁到防盗?时南无语地左拍两下右拍两下,没能力制止它的尖叫,她放弃了,累得蹲在大门旁的一棵小树下,反正老子也快回来,等一下。这一等她便等了一个小时,饥肠辘辘,感冒又重,开始幻想死了以后,那对挽联该由谁来写,父母不合规矩,同辈之间没兄弟姊妹,让方敏来写可能会像投资报告,莫小云来写也许变成英文……她抱着腿把头埋得深深的,终于一个多小时后有人向她走近,时南抬起头。
保安员。
防盗叫了快九十分钟才走来这么一个大爷,真发生意外早完蛋了,时南觉得要投诉。
他瞅着全身湿嗒嗒的纪时南:“姑娘这防盗是你弄响吧?”
时南左右看看,这里就她一个人,但是她非常明显不是贼──因为没一个贼能像她这么病蔫蔫,纪时南没气力回应,防盗系统还在怪叫,她简约地说:“我等这家主人。”
一辆车子在马路边停下来,纪政下车,保安看见他后连声打招呼,才道:“原来是纪小姐,刚回家么,纪小姐真漂亮,呵呵。”趁机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