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唳声刚落,外面便有北赫人在高声喝令着什么,紧接着偏殿内的两个黑衣人从打斗中分出身来,迅速弓腰进入秘密台阶,径往下冲去。
卓锐已在叫道:“成安侯快到了,他们要杀了人质撤退!”
唐天霄大惊,再也顾不得缠斗,用尽全力逼退眼前的敌人,飞快奔往秘道。
卓锐失声道:“皇上,危险!让臣进去!”
可他正给几个人紧迫到稍远的位置,一时竟无法去拉住唐天霄。
唐天霄心下忐忑,也自小心,但顺着石阶走了几步,便听那村妇一声惨叫,抬眼看时,下方的秘室却已点了盏小小的油灯,尚能视物,却正见一黑衣人横剑劈向那村妇,正将她头颅削下,骨碌碌地飞落到台阶下。
而秘室中央,却有块长方形的岩石,一名女子俯卧于上,四肢俱被铁链扣紧,娇小的身躯仅着了褴褛小衣,遍身血污,头发散乱垂着,一直拖沓到地面,看不清面容,甚至看不出是死是活。
唐天霄高叫道:“浅媚!”
那女子仿佛动了一动,而刚把村妇除去的黑衣人已发现唐天霄进来,眼睛里立刻闪过鹰隼般的利芒。
他的刀锋一转,凛凛光色,腾腾杀机,已直逼向岩石上的女子。
唐天霄失声道:“住手!”
他再也顾不得细看周围动静,飞身往下奔去援救。
刚奔出两步,忽听身后有人急急地尖声叫道:“天霄,危险!”
虽已尖利急促得变了调,唐天霄还是立刻听出,那是可浅媚的声音!
他顿下身,望了一眼前方岌岌可危的女子,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半人高的密道口,大块青石正缓缓自地面往上阖起,逐渐缩短的长方形天光里,是可浅媚一脸焦急的面颊。
密室门正在关起!
是内外的嘈杂打斗声掩盖了隆隆的机关转动声!
可他便是这时候冲上去,也已经来不及从那越来越窄的天光中逃脱。
他不清楚秘室内有没有自内而外开启秘室门的机关,但卓锐等人必定看到过他和村妇转动那龙头。
他是不是应该先行留在秘室中等待他们从外面救援他出去?
便是洞中有敌人,一时也应该伤不了他。
他的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这些念头时,脚下步伐却因着秘门前的那张脸而向阶上走出几步。
可浅媚却远比他想象得惊慌,几乎是嘶喊着叫道:“快出来!”
话出口的同时,她的身体往前一探,竟伏在那正上升的青石之上,甩手飞出一条长鞭,迅速缠住离秘门尚有一段距离的唐天霄,用力往外拽起。
唐天霄大惊,由不得多想,顺着她鞭子的力道,运气全力向外飞出。
他不晓得自己还来不来得及在青石阖起之前冲出,但他已一眼看出,可浅媚是铁了心要立刻将他拉出去,若他不顺着可浅媚的力道撤出,她定会给那往上阖起的青石拦腰压作两截。
他想,她一定疯了。
而他,是不是也疯了?
难道打算两人一起给这青石压死了,好做一对同生共死的好鸳鸯?
可惜他后悔也来不及了。
身体飞到那片天光之中时,他已感觉出那向上的青石正不疾不徐地从他眼前窜过,差点没撞到他鼻子;
然后,是胸腹开始承受压力……
连冷汗都没来得及冒,身材娇小的可浅媚已从洞口钻中,抓过他的身体猛地一拽。
只闻“哧啦”一声,似有什么撕裂,而他的压力蓦地一松,身体已顺着可浅媚拉的方向飞了出去。
而可浅媚紧紧抱着他,自然也和他一起摔了出去,却给他压在身上,疼得呻。吟着按住腰,却勉强爬起身,又来拽他。
唐天霄抬眼看了一眼那秘室入口,已是后怕。
他衣襟被石上的缺口刮住,人虽脱身,大片的布料却给扯裂下来,此时正悬在那看着严丝合缝的砖墙之中,倒像有什么人给压在了砖墙中一般,看来诡异可怖。
稍慢一瞬,他一定真的给压在里面,死得很难看了。
可他还没来得及怪可浅媚卤莽,可浅媚已将他拖起往窗边飞奔。
同时,她向屋内的人高叫道:“快走,有炸药!”
而那些黑衣人得了撤令后,即便给困着来不及逃走,大多已把战场拉到了庙外,此刻这屋中竟只剩下了随着唐天霄前来的几名近卫守着,听得可浅媚叫唤,忙各自从四处破落的窗扇间往外跃去。
唐天霄气息未匀,却给可浅媚连拖带拽跑到窗边,匆匆跳出,给她拉着往外面飞奔时,身后蓦地如惊雷劈过,地动山摇,江河变色。
迅猛而炙热的气流猛地卷出,激流般汹涌,闪电般敲扑过来。
两人的惊呼淹没于惊雷滚滚般的爆炸声中,身体已失了重般远远飞出,却是一头栽下山坡,重重地穿过林梢,跌落到草丛中。
明明唐天霄的躯体要沉重许多,但可浅媚不知什么时候把他抱得极紧,落下地时居然又是可浅媚先着地,除了下坠的力道,更加上了唐天霄的重量。
她闷哼一声,却是连推开他的力道也没有了。
唐天霄忙自她身上爬起,抬眼看那破庙时,转瞬之间已被夷作废墟,连那兀立了不知多少年的梁柱都已淹没在腾腾烈焰之中。
原来,把他诱入密室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杀着竟是炸药!
那进入密室的人根本就是死士,必是一待他进去就引燃了炸药,务要在第一时间便抓住时机将他置于死地!
可浅媚没有疯。
若他没能抓住最后的时刻逃出,此刻已粉身碎骨!
尚在惊怔之时,有人捏过他的胳膊,又仓皇地抚摸着他的腰腿。
一低头,可浅媚迷离着双眼抓摸着他,然后松了口气,无力地耷下手来,庆幸般说道:“还好……你没事……”
话没说完,却连身体耷拉了,顺着他的胳膊软软伏下,竟是晕了过去。
“浅媚!”
他忙将她抱起,急急检查时,总算和他一样手足齐全,虽有皮肤几处蹭破了,到底是外伤,想来并无大碍。只是浑身汗水淋漓,小衣都已湿透,想来她不知怎样紧赶慢赶冲过来相救,早已气虚力短,又连着两次给重重的下坠力道撞着,再也缓不过气来了。
同时,他也已留心到,可浅媚内外所穿的,俱是普通的细布衣衫,连脚上都是一双半旧的布鞋,连朵花都没绣。
她的鞭子到两人落地时方才松手,此时他捡起看时,却和她原来所用的长鞭一模一样,连蟒皮花纹都极相似,但明显是根新鞭,也许从来不曾用过,才会连一丝磨损的伤痕也看不出来。
他掌心有汗,不由将那长鞭捏得紧了。
此时,庙前逃出的近卫已从逃出生天的庆幸中转入另一团慌乱中。
“皇上!皇上!”
他们已不晓得该对着燃烧的破庙还是破庙下的山坡喊人,连素来镇定的卓锐都已像没头苍蝇般惊慌失措。
混乱之中,分明已有数名近卫在爆炸声中葬身火海,还有被气流卷出的近卫正倒在地上捂着伤处呻吟,谁也不能确定唐天霄是否已从这威力惊人的爆炸里安然撤退。
唐天霄抱着可浅媚站起,有片刻的工夫没有回应他们的呼唤。
如果他出了事,大乱的岂止他的近卫?
连同整个周廷,乃至整个大周天下,都该陷入不可估量的混乱之中了吧?
很多棋局,刚刚布好,还没来得及下棋子,便失去了暗掌乾坤的棋手……
本来的妙棋,只让这天下成为一团乱局!
他阴沉了脸,却把怀里的女子抱得紧了紧,才缓步自林中走出,应道:“勿需惊慌,朕在这里。”
近卫们松了口气,正要迎上前时,唐天祺已率着刚召来的一批暗卫赶到,将四周一打量,忙让人去救治伤员,自己迎向唐天霄,问道:“皇上,出了什么事?”
唐天霄低头瞧瞧怀中不省人事的女子,寒声道:“朕也想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抬眼,那群北赫人趁着爆炸后的混乱已跑得无影无踪,不觉咬牙。
他搂紧可浅媚,吩咐道:“立刻封山!同时封锁通往北赫所有要道,见到北赫口音的人,一律扣押!不许跑了一个刺客!”
唐天祺闻言应了,即刻让人飞奔下山传讯,又让身边的暗卫行动,往刺客逃逸的大致方向追击而去。
唐天霄疲惫地吐了口气,抱了可浅媚便往山下行去。
唐天祺紧紧跟在他身后,看着可浅媚紧阖的双目,问道:“她没事罢?”
唐天霄往前行了好远,才轻声答道:“应该只是受了惊吓,也累坏了。幸好没事,不然……”
他没有说下去,往下奔走的脚步更快了。
唐天霄并没有立刻回宫,而是临时休憩于荆山脚下一家富户匆匆腾出的宅院中。
早有禁卫军中的随军大夫赶过来,给可浅媚诊治了,果然说是疲累过度,并无大碍;同时还诊出她曾被人下过迷药,并且药性未曾完全散去,所以才昏睡着迟迟不醒。
这也与唐天霄心中的推断相差无己。
望着可浅媚苍白的面庞,他不晓得该为此烦愁还是欣喜。
两天来他固然睡不安席,她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到底不曾叛他,也不曾如他恐惧的那般受尽污。辱和折磨,只是必也受了许多委屈。
她本就是略显尖瘦的瓜子脸,此刻瘦得下颔更尖了,腻白的肌肤并不匀净,微微泛着青,分明的病乏无力。
她的眉眼更是憔悴,他从未见过她这样眼圈发乌、连昏睡都蹙着眉的模样。
在他的记忆里,除非做了噩梦,她入睡的模样都该是安谧乖巧的。
即便大理寺牢狱中,她一身伤痛,满怀怨忿,他安抚了她,她照样恬静地在他怀中入睡,连梦都不曾做一个。倒是他,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搂她一整夜,胳膊酸疼得快要麻痹。
他不觉伸出手,轻轻地抚她的眉。
她并未惊醒,只是眉眼更显不安,微微地转动着头,像要摆脱他如此温柔小心触抚着她的手指。
“浅媚,浅媚!”
唐天霄低低地唤她,生怕声音大了,会惊吓到她。
可浅媚安静了片刻,终于睁开了眼眸。
慢慢转动着找回焦点,她看清了俯在她跟前温柔微笑的唐天霄。
她竟不曾流露出惊讶或欢喜,漆黑的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