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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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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看到除了她之外的人会对着下沉的夕阳沉醉,她还看到了他眼底和她同样的孤单、疲倦、甚至脆弱,以及对摆脱这种清寂落寞的渴求。

男女有别,其实她应该回避开的。

可北疆是定北王的天下,她想她有权利任性。

于是她走过去,告诉他:“这是我每天看日落的地方。”

他惊讶,旋即让出一半的位置,凤眸弯弯,温和笑道:“那么,一起看吧!”

她居然无法拒绝,她居然真的依在一个陌生的男子身畔坐下,她居然就那样抱着膝,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和温和的话语仰头看着风景。

她的风景不是天边的日落,而是旁边的他的笑靥。

他说他叫肖霄,她说她叫容容。

他讲他决绝而去的爱人和稍纵即逝的幸福,她讲她逝去的母亲和不知还能支撑多久的生命。

夕阳沉下去很久,他们依旧谈得尽兴,甚至生了火,一起在火堆边吃他的从人送上来的简单饭菜。

那时,兵营里长大的她还不懂什么是情爱,什么是一见钟情,只晓得自己忽然地对眼前的男子特别地依恋。

她不想离开。

曾与千千万万的人擦肩而过,仿佛便只为等待与眼前的人偶然邂逅。

没喝酒,他俨然有些醉意;没带药,她情绪波动之余,却真的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

他的眼睛里有血丝,看来已经守了一夜,见她清醒,很是欢喜地将她扶起喂她喝了药,并在她的眉心印下深深一吻。

一吻而已。

她倒在他怀里,软绵绵的半天起不来,却不像是因为病。

客栈内外已闹翻了天,应该是定北王府的人在找她。

不晓得这位自称是京城望族子弟的肖霄用了什么办法,竟没有人进他的房间盘查。

但她终究得回去。

她不能让老父亲一再为她忧心。

他要送她,她红了脸拒绝。

老父亲久经沙场,性情严苛,何况定北王的名头也太大了点,她不想把她的意中人吓走。

她需得好好想想,怎样让父亲和意中人以最合适最融洽的方式会面。

她道:“你且等我几日,我需与家人商议。”

若与家人商议,便见得不是等闲视之了。

他便微笑,答她:“我在这里候你十日。”

他牵了她的手送她到客栈门口,抬眼处,桐花烂漫,柳垂金缕。

折下一枝青青嫩柳,他扣到她的前襟,低低嘱咐:“切勿负我。”

他竟只担心她负他,却丝毫不担心她的家人可能会拒绝。

她红了脸,却低低地回答:“我必不负君。”

沿着街道走远时,他的从人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

她一回头时,清晰地看到他在摇头。

他仿佛也有心要让她听见,很是大声地说道:“不用跟了。我喜欢的只是她而已;希望她喜欢的也只是我而已。”

她顷刻红了脸,却满心都是春日里荡漾的杨柳,翩然欲飞。

她回去后被父亲好生一顿训斥,没敢提起,晚上才敢找了奶娘,请她代为转达。

宇文启虽然不悦,但听说女儿意志甚坚,第二天便亲去考察未来女婿是何等模样。

当日中午,“肖霄”便被请入了定北王府。

万人之上威名赫赫的定北王向他三跪九叩,行的是君臣大礼。

一桩无意间的风流艳遇,暴露了潜于市井之间的真龙天子唐天霄。

家人被请出相见时,他闲淡雍容,温和含笑,向诸人一一点头,却在对上她的目光时神情一黯,泛过一丝苦涩。

晚上宇文启叫了她过去,沉默许久,向她道:“静容,后宫乃是非漩涡之地,你若去了,只怕这身病,真的药石难医了!”

她长跪,只是沉默。

又过了许久,宇文启道:“如果我主动送你入宫,只怕你一世都休想他真心相对;如果他真的有意于你,自己向我要你,可能还有点希望。静容,听父亲的劝,离他远点,然后,顺其自然。”

彼时她到底年少,又一心只记挂着和那人长相厮守,竟没听懂父亲的言外之意。

其后六七日,他随着父亲巡查兵防,检阅军队,还游览了几处名胜,尝了几种北疆名菜。

她不顾父亲的皱眉,努力找时机出现在他跟前,却只能隔着人群点头一笑,并没机会说上一句两句话。

据说,他即将启程回京了。

她终究耐不住,趁了他独在卧房时乔作侍女送了茶进去。

他见到她,眸光顷刻柔和,“容容?”

她的泪水随着他那声呼唤忽然便滴落下来。她哽咽道:“皇上,你为什么不和父亲说,把我带回宫去呢?”

他的眸光便渐渐转作凉薄清寂,宛如他看着夕阳落山时的孤单荒凉。

她便再唤他:“肖霄!”

他动容,握了她的手,沉吟良久,终又放开,低低叹道:“容容,你不懂。至此而终,一切便已是最好。找个两情相悦的人嫁了吧!朕许你一世平安,一生富贵!”

她的确不懂。

她问:“难道我们不是两情相悦吗?你是皇上,我是定北王的女儿,便不可以两情相悦吗?你不是说,你喜欢的只是我,也希望我喜欢的只是你吗?”

连着几个问题,问得唐天霄哑口无言,或者,有口难言。

宇文启两朝元老,称雄北疆,几度暗中操纵朝堂翻云覆雨后,其心机城府,早让唐天霄暗中惊心。

再纳了他的女儿为妃,把一个可以看清自己弱点的对手留在枕边,凭谁都会心存疑忌。

因着两人相似的某种特质,他诚然有些动心。

可到底有多少感情,能经得起朝堂之上明刀暗枪尔虞我诈日复一日的磨挫?

他自认经不起,也已输不起,再不想放纵自己去赌上一把。

好在他尚有足够的毅力挥剑断情,免于泥足深陷。

那曾经的美好的感觉,于他不过是生命里偶尔绽放开来的绝色昙花,一夜已是漫长。

他抬眸,缓缓道:“不早了,早些歇着去吧!”

竟是逐客。

她垂首,手足俱是冰冷。

一小步一小步挪向门外时,她听到唐天霄的低叹。

也许不过是极寻常的叹息而已,偏她听出了深埋着的寥落怆然,就像他明明懂得她的孤高沉默。

他是预备放手了。

一放手的距离,便是永远。

她忽然回头,猛地抱紧他,哽咽道:“我不需要懂。我也不需要一世平安,一生富贵。我应过不负你,便不会负你。”

他的身体僵住,嘴唇动了动,待要说什么,却被她堵住,颤着唇生涩地吻上他。

他的眸光便恍惚,略一低头,便衔住她的唇,双臂慢慢收紧。

她很慌乱,偏又满怀向往,一知半解地抽开他的束腰。

他眼睛有片刻的迷惘和挣扎,却还是屈服于自己的情感和身体。

一切,便再也没有回头路。

第二天,宇文启冷眼看着女儿自唐天霄房中步出,上前便是一耳光,又要揪她离开时,唐天霄出手。

他居然能挡住在沙场打拼了几十年的宇文启,并迅速把她掩到自己身后。

蕴一抹温文却懒散的笑,他徐徐道:“定北王,朕要把令爱带走。”

宇文启沉默,然后道:“皇上有旨,臣岂敢不遵?但宇文静容做出这等鲜廉寡耻败坏门风之事,这样的女儿,宇文家不要也罢!”

他拂袖而去,竟令人一把火将女儿的闺房烧了,半点嫁妆也不曾置备。

唐天霄也不介意,只借口自己途中无人侍奉,将素常照料她起居的两个侍女要了去。

她素来病弱,出世以来便没离过药罐子,若无知悉她病情的侍女贴身照料,势必多有不便。

于是,她孑然一身,身无长物,忐忐忑忑随了他进京。

他并没有因为她父亲的鄙薄便看轻了她,先把她留在京郊安置数日,秘密为她预备好足以匹配定北王大小姐身份的妆奁,才下诏册其为昭仪,风光迎入宫内,入住明漪宫。

她如愿以偿。

虽然他妃嫔甚众,但他对她的确另眼相待,待之甚厚;而她病体缠绵,终日不出明漪宫,倒也勉强可以对他的风流韵事视若无睹。

纵有后妃觉得她骄狂无礼,慑于定北王之威和周帝之宠,倒也不敢造次相侵。

她的父亲远没有他表现的那样绝情。

那种父女间的舔犊情深,在父亲在宫中的暗线吴太监等人调到明漪宫后,更让她看得分明。

宇文启根本不放心她,却又对她的选择无可奈何。

吴太监告诉她,只有断绝父女关系,才能让周帝不至于将她看作定北王布在他身边的棋子,或者他可以用来牵制定北王的棋子。

儿女私情一旦牵涉了争权夺利的谋算心机,再也没法恢复最初的单纯和洁净。

可惜,宇文启似乎还是低估了帝王的疑虑之心;或者估计到了,却无可奈何。

他待她极好,素来惜恤有加,并能一眼看穿她的孤寂和忧郁,每每温言相慰;可她却再看不到他眼底那曾让她同病相怜的孤独落寞。

他还是他,只是他再不愿她看清他的本原面目,再不愿让她分担他的孤单苍凉。

仿佛那个偶遇的“肖霄”不过是她的幻觉,真正的周帝唐天霄却是和传说中的一样,雍容贵气,洒脱不羁,有时佻达得近乎轻浮。

她倾心以待,他却深锁心门,在温言谈笑间不动声色将她拒于门外。

她看不到他的爱恨悲喜,又不能如寻常宫妃那样满足于肤浅的帝王宠爱,也便注定了她的郁郁寡欢。

直到她成了宇文贵妃,她依旧没有放弃寻找回最初的那个“肖霄”的初衷。

这时,可浅媚出现了。

她第一次出现在明漪宫时,尚未得唐天霄宠幸。但她弹奏那曲欢快的《一落索》时,宇文贵妃茫然抬头时,看到了唐天霄的身影。

明黄的影子站在窗棂旁,靠着墙静静听她奏琴,远离人群时会出现眉宇间的落寞正慢慢消逝,仿若感染了琴声歌声里的祥和明亮的气息。

一曲终了,他的眼底有些微的惊喜,也有些微的疑虑,但在抬头忽和她四目相对时,立时转作了惯常的懒散笑意,微微颔首,潇洒离去。

她忽然不安。

这种不安在唐天霄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倾向可浅媚后得到了确认。

他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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