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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炷香时候,沈胜衣已到了崖底下。
这个断崖果然并不怎样深。
断崖下是一个树林,那些树木大都非常粗壮,地上积满腐烂的树叶,散发着一种奇怪的气味。
走在腐叶之上就像是走在毡绒之上。
感觉当然是走在毡绒之上的感觉好。
好得多。
毡绒之上,也不会突然标出一条毒蛇来。
沈胜衣才走了几步,飕的一条毒蛇就从腐叶中标出,标向他的小腿。
那条毒蛇的颜色与腐叶几乎一样,一颗三角形的蛇头却是紫红夺目。
幸好沈胜衣手急眼快。
那条毒蛇还未标到,已经被沈胜衣的剑斩成了六截!
沈胜衣的剑旋即急挑。
剑光过处,一颗碧绿色的蛇头就从一旁树上落下。
蛇身仍搭在树干之上,头一断,反而又将树干缠紧了。
这条蛇,方才已准备从树上标向沈胜衣。
惹不是沈胜衣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这条蛇现在已缠在他的身上。
沈胜衣不由得打了两个寒噤。
他虽然不知道这树林中到底藏着多少条毒蛇,却知道绝不止那两条。
在一个这样的树林中一个人找寻一只那么凶猛的怪鸟,简直就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沈胜衣不喜欢开这种玩笑。
树林里一片幽暗,但前面不远,却一片光亮。
沈胜衣举步向那一片光亮走去。
他走得很小心。
到他走到那一片光亮,树林中他走过的地方又多了两条毒蛇的死尸。
走到那一片光亮,也竟就是走出了树林。
树林原来并不深。
那一片光亮是一片草地。
草地的周围种满了花草。
花开锦绣。
沈胜衣仔细一看,不由又奇怪起来。
那些花草竟然大都是合药用,五毒辟易的花草。
还有令他更奇怪的东西。
草地的正中,赫然有一幢庄院。
断崖下其实是一个山谷。
山谷靠崖的一侧,是一个毒蛇群集,满布危险的树林,但其他地方,显然已经过人工修饰,变得安全而美丽!
花香之外,还有鸟语。
沈胜衣方出树林,就已经听到雀鸟叫声。
种种雀鸟的叫声,有些悦耳,有些难听,有些却是古怪之极的。
可是放目整个山谷,沈胜衣连一只雀鸟也见不到。
雀鸟声是从庄院那边传来的。
沈胜衣举步向庄院那边走去。
山谷的另一面也是一面断崖。
一道小小的瀑布从断崖上泻落,在崖下聚成了一个水池。
水池已满溢。
多余的水经由一条石砌成的水道穿过庄院的后墙,再从庄院前门左侧的围墙流出来,流向谷口那边。
也就在庄院前门左侧,停着一辆非常华丽的双马大马车。
马系在旁边的一棵树干上。
车座上并没有人,附近也没有。
沈胜衣走过去,在车厢的门户上敲了几下。
没有反应。他以剑将门推开一看。
车厢之内一样没有人。
沈胜衣将门关上,走向庄院的大门。
越接近,雀鸟的叫声就越响亮。
响亮而嘈杂。
这幢庄院之内难道养满了雀鸟?
在庄院之内有一幢这样的庄院已经出人意料,更令人奇怪的竟是这种庄院的结构。
庄院四面高墙,高墙之上全张着铁网,那些铁网全都一直伸展到庄院中的屋脊上。
整幢庄院,一如笼罩在一个大铁网之下。
加上雀鸟的叫声,整幢庄院简直就像是一个大鸟笼。
一起了这个念头,沈胜衣不由又想起了那只怪鸟。
庄院之内到底住着些什么人?
那只怪鸟现在是否也就在这幢庄院之内?
大门紧闭。
沈胜衣手握门环,在大门之上重重地敲了五六七下,才停下。
然后他倾耳细听。
门内只有雀鸟的叫声。
很久都没有人应门。
沈胜衣第二次举起门环敲了。
这一次不久,他听到了脚步声。
轻微的脚步声,一直向门这边走来。
沈胜衣放开手握门环。
未几“依呀”的一声,门在内打开,一个人探头出来。
是一个老人,须发俱白,面色也很白,白得就像白纸一样,'奇+书+网'一丝血色也没有。
就连他的眼瞳也是乳白色,仿佛笼上了一重白雾。
他一面笑容,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肉,每一条皱纹,都仿佛充满快乐。
沈胜衣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显示得这样快乐的人。
那种快乐的表情,可以说已到了一个人所能够显示的极限。
这个老人何以这样快乐?
沈胜衣有些奇怪。
老人穿着一袭白绫寝衣,头发濡湿,似乎起来未久,梳洗未已。
他上下打量了沈胜衣一眼,笑问道:“什么事?”
沈胜衣沉吟一下,道:“我是追着一只鸟,追到来这个山谷……”
老人急问道:“一只什么鸟?”
沈胜衣道:“我也不知道。”
老人道:“哦?”
沈胜衣道:“那只鸟很奇怪,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老人追问道:“如何奇怪?”
沈胜衣道:“它与人同样高矮,羽利似刀,爪锐如钩,浑身青黑色,闪动着一种令人看见心悸的寒芒。”
老人的笑容忽然一敛,道:“它走动的时候是否一跃一飞?”
沈胜衣点头道:“老人家莫非见过那只怪鸟?”
老人道:“不久前见过一次,当时我曾经想将它抓起来,可是一走近,就给它一翼扫得打了一个筋斗,幸亏就在我这幢庄院门前,我又已知道厉害,赶紧溜入去。否则只怕已给它当场撕开,变成了它的点心。”
沈胜衣道:“之后怎样?”
老人道:“那只怪鸟呱呱的怪叫几声,飞走了。”
沈胜衣道:“没有再见?”
老人道:“一直都没有。”
沈胜衣道:“那么老人家可知道那只怪鸟事实是什么鸟?”
老人笑脸再展,笑道;“幸好你是问我,如果你走去问人,就算不说你眼花,也未必能够给你一个答案。”
沈胜衣道:“敢请指教。”
老人道:“那种鸟乃是鸟中之王,原产于天竺深山大泽之中,最好喜欢就是吃人的肉,所以,当地的土人,都叫它做死亡鸟。”
沈胜衣一惊道:“死亡鸟?”
老人道:“它带给人们的无疑只有死亡。”
沈胜衣奇怪道:“原产天竺深山大泽中的鸟怎会飞到来这里?”
老人道:“也许是有人从天竺带回来,不慎给它走脱,到处乱飞,但亦不无可能,是它自己离开天竺,飞到中土。
沈胜衣想想,道:“老人家这样清楚,对于雀鸟显然是甚有研究。”
老人呵呵大笑道:“我自小喜欢雀鸟,一生都是在研究雀鸟,如何不清楚。”
沈胜衣一怔,道:“尚未请教老人家高姓大名。”
老人道:“你就叫我‘极乐先生’好了。”
沈胜衣道:“极乐?”
老人道:“极乐也是一种鸟名,你说我这名字是否改得很有意思?”
沈胜衣唯有点头。
极乐先生笑接道:“我这幢庄院也就叫做极乐庄。”
沈胜衣“哦”了一声道:“庄内似乎养着不少的雀鸟。”
极乐先生道:“确实数目我早已不清楚了,估计五六千只总有的。”
沈胜衣大吃一惊。
极乐先生将门再拉开少许,偏侧半身道:“你只须探头望一眼,就知道我并没有说谎。”
沈胜衣走前一步,探头望一眼。
门外一条石径,直通厅堂。
石径两旁都张着铁网,下端嵌在地上,上端却是与罩在庄院上的铁网相连。
网内种着花草树木,还有一排排的竹架。
雀鸟叫声也就是在网内传出来。
无数的雀鸟栖息在花草树木竹架之上,到处飞舞的为数也不少。
有些美丽,有些丑怪,骤眼看来,竟好像有好几百种。
沈胜衣从来没有见过数目这样多,种类也这样多的雀鸟。
那些雀鸟之中他有些一眼就能够认出来,有些似曾相识,但大部分都完全没有印象。
他不由怔在那里。
极乐先生看在眼内,笑道:“你是否很奇怪?”
沈胜衣道:“奇怪极了。”
极乐先生道:“这个极乐庄之内,除了厅堂以及我睡觉的地方之外,差不多全都养着雀鸟。”
沈脞衣忍不住问道:“这么多雀鸟你养来干什么?”
极乐先生道:“养来欣赏。”
他双手互搓,得意地笑道:“我走遍天下花了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才找到这么多的雀鸟。”
沈胜衣诧声道:“差不多二十年?”
极乐先生道:“你一定认为我的脑袋有毛病。”
沈胜衣淡笑作答。
极乐先生道:“我的脑袋可是一些毛病也没有,这二十年花得实在值得。”
沈胜衣诧异的盯着极乐先生,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极乐先生接道:“经过二十年的努力,天下的雀鸟,我相信搜集得八八九九,在这个庄院走一趟,几乎就可以见尽天下雀鸟,对喜欢研究雀鸟的人来说,|奇*。*书^网|又是何等伟大的一样贡献。”
沈胜衣没有作声。
极乐先生又说道:“当然,在那些完会不喜欢雀鸟的人看来,这种工作非独没有意义,而且简直就是一种浪费。”
他忽然一声叹息道:“不喜欢雀鸟的人,却是多得很。如果我将这样的一幢庄院建在闹市之中的话,就算不被人当做妖怪,也必会被人视作疯子。”
沈胜衣道:“所以你宁可将庄院建在这个山谷之中?”
极乐先生道:“不错。”
沈胜衣道:“要照料这么多雀鸟,相信并不容易?”
极乐先生道:“当然不容易,单就是它们每一天的食物,就够你头痛的了。”
沈胜衣道:“你好像并没有雇人帮忙吧。”
极乐先生道:“本来是有的,后来我发觉他们都只是为了生活而工作,本性一些也不喜欢雀鸟的,很多时乘我不在,老是拿那些鸟来出气,索性辞掉他们,宁可自己辛苦一点。”
沈胜衣道:“对于这种心情,不难理解。”
极乐先生问道:“你莫非也很喜欢鸟?”
沈胜衣道:“不是每一种都喜欢。”
极乐先生道;“每一种雀鸟其实都有它们可爱之处。”
沈胜衣倏的道:“是了,极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