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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二拐子交代说:“把这位小姐带到西跨院雅房去,好好的侍候着,有什么差错,老当家的可是不饶你们!”
那个伙计连声答应着,把郭彩绫的行李接过来,一面高挑着灯笼道:“大小姐您请!”
刘二拐子更是弯着腰道:“我们东家也知道姑娘来了,只是今天晚了,说是明天一早就去给您请安!”
郭彩绫道:“用不着,我是客人,他是老板,我住店他开店,犯不来讨好,只是我要你转告他的话别忘了就是了。”
刘二拐子怔了一下,连口地答应着,那位郭小姐已同着小伙计,向客栈步入。
目送着她离开以后,刘二拐子拐了一个弯儿,来到了饭馆,很不利落地上了楼。
在一个暖间里,那位红水晶的东家李快刀,正斜着身子在喝酒,面前是四样精致的小菜,和一个白铜的火锅,锅子开着,滋滋的往外面冒着热气。
暖厅里布置豪华,红木的靠背椅上加着金丝猴的皮褥子,紫木架子上的黄铜大火盆盆火正旺,这一切使得这间所谓的暖间看上去更暗了。
李快刀,五十来岁的年纪,秃顶瓜,红通通的大肥脸,眯着两只水泡眼,银狐皮袍子翻开一角,露着茸茸的一大片白毛,紧紧偎在他左右的是一双俏丽佳人,要说是佳人,倒也太抬举她们了,不过看上去还算顺眼也就是了。
明白底细的人,也都知道这是李大当家的新收的两房小妾。那个高高的,腮帮子上生着一颗美人痣的叫“银虹”,稍矮一点的,瓜子脸,柳叶眉,灵活的一对眼睛珠子更象是会说话似的,叫“云姐儿”。两个人原都是红水晶琴院艳帜下的宝贝,李快刀对女人眼睛特别灵光,一眼就瞧上了她们两个,歪了歪嘴巴,就把这姐儿两个相继收了房,成了他的后宫专宠。
瞧瞧这份热乎劲儿,银虹那个骚妞儿,伸着一只白酥酥的嫩手,反勾着李快刀短粗的颈项,却把红红的嘴唇儿凑上去,只管嘀嘀咕咕的在李快刀耳边上说着什么。
云姐儿叉着档,骑在李快刀的大粗腿上,鼓着她那个看上去吹弹可破的腮帮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吹着纸煤,在给大当家的点烟。
这暖间里,除了他们三个以外,还有一个人,瘦猴谢七,谢总管。
谢总管也就是谢师爷。瞧瞧他那副个头,一身的皮包骨头,全身没四两肉,却穿着一袭火红色的皮袍子,皮袍子太大,人太小,看上去整个的人都几几乎缩在了袍子里头,真是毫不起眼,只是那张脸,却是异样的恐怖。
老鹰鼻子茑子眼,青中带白的一张小巴掌脸,上嘴唇上留着八字胡,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是一个极工心计,而难说话的人物了。
人人都知道,这个人是李大当家的智囊,李快刀干十件坏事儿,最起码有九件是他给出的主意。这家伙是出了名的滑,官商两面,甚至于地面上的混混,流氓,他全有来往,再棘手的事,他瘦猴谢七一出面,简直没有办不通的。李快刀对他,就象捧凤凰蛋似的。一天到晚都捧着他,就这样养成了谢七唯我独尊的气势,在红水晶这一系列的四家买卖里,他只卖李快刀一个人的帐,别人他是谁也看不上眼。
手里端着长长的一根旱烟袋,太湖湘妃竹的烟袋杆子,白铜烟锅,玛瑙的烟嘴。谢七眯缝着他的一双小眼睛,有一口没一口的吞吐着,一股股的白烟,雾也似的向天上散布开来。玉观音郭彩绫在楼下大闹的事,她们当然都知道了,要依着李快刀的脾气,本来打算马上唤来赌场妓院的保镖施以颜色,可是瘦猴谢七却大大的反对,一力的劝说,才把李快刀的性子给压了下来。当然,谢七绝不是真正的好心肠想要放过了她,他只是想另外换个方式而已。
房门开处,刘二拐子瘸着腿走了进来。
李快刀一眼看见了他,就手一掌把骑在他腿上的云姐儿推开,后者差一点跌了一交,一时还只当是犯了什么错了似的,吓得花容变色,另外的那个银虹也忙知趣的闪开一旁。
刘二拐子坐下来,把拐子放下,先搓了一下手再去烤火,却是不说一句话。
李炔刀忍不住道:“怎么回事,她走了没有?”
“走了?”刘二拐子一笑,道:“在我们客栈里住下了,还有得磨菇呢!”
李快刀道:“什么?”
刘二拐子道:“看上去她大概身上有病,还有得好住呢!”
谢七嘻嘻一笑道:“好汉就怕病来磨,就算她是盖世的侠女,这一病也能把她病垮!”
李快刀冷笑一声道:“要是早先亮着她爹,我还怕她三分,现在她爹既然死了,大可不必顾忌。她真要敢跟咱们作对,哼!我就给她颜色看,叫她吃不了兜着走。”
刘二拐子道:“眼前大可不必,她不动,我们也不动,她要动,我们就动。”
谢七点头道:“对了,她不动,我们也犯不着招惹她,她要是真想跟我们作对,我们就跟她来一个先下手为强,乘着她在病中,给她来个厉害!”
李快刀嘿嘿笑了两声,缓缓点头道:“对!就这样。”说到这里,把一颗寸草不生的秃头伸到了刘二拐子面前道:“怎么,我听说这个丫头生就的一张俊脸蛋子,有西北第一美人之称,真有这么回事?”
刘二拐子道:“这倒是不假。”
李快刀怔了一下,张着嘴,那副样子简直象连口涎都要淌了出来:“真有这么美?”哈哈笑了两声:“真要是有这么美,那我倒还真舍不得向她下手。”
刘二拐子看了他一眼,道:“美是美到了极点,只是却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可是招惹不得!”
“笑话!”李快刀脑门子直发亮:“我就没听说过,天底下还有不能动的女人!女人要不能动,那就不是女人了,是不是?”说着,他伸出手,在那个云姐儿脸上拧了一下道:“是不是?嗯,云姐儿?”
“你坏死了!”云姐儿的一双粉拳,捶在了他肩膀上:“大当家就会拿我们寻开心!”
李快刀恐怖既去,淫心大发,张大了嘴笑着,就象拿小鸡似的把云姐儿给抓了过来,后者乱蹬着两条腿,猫也似的叫了起来。
这么一来,倒是恢复了先前的轻松气氛!
一想到美人儿,生病的美人儿,李快刀对那位郭大小姐,可就再也不心存畏惧,反倒是心里充满了说不出一种甜甜的感觉,幻想着一亲芳泽。顿时,他的骨头都变酥了。
郭彩绫真的是憔悴多了。面对着铜镜,她忽然兴出了一番感慨,这一年多以来,她马不停蹄的四面奔波,风餐露宿,当真是倍极辛劳,足迹踏遍了整个的甘凉、新、蒙……然而要找的那个人——寇英杰,却是渺如黄鹤。
无情的大漠风沙,漫长的深更寒漏,看似把人都催老了。不过是一年多的时间,然而在她的感觉里,却是那么的长,长得比她整个过去的岁月还要遥远。而寇英杰那个人的影子,却并不曾相对的变得暗淡,反倒越形明显而尖锐,象是一块烙铁,姓寇的牢牢地烙在了她的心上。眼中泪,心中事,意中人……
每一回思索起来,都令她不胜折磨,而变得益形脆弱,她就是这么开始憔悴下来的。
犹记得第一次与他见面的时候,那是在凉州的小客栈里,双方由于马的问题,谈得很不投机,还几乎动武。
第二次是在赛马会上。那一次这个人给她的印象不但讨厌,简直可恨,好好的赛马给他搅得一团糟。还记得那一顿皮鞭子,当时如果不是卓小太岁在一旁拉圆场,真不知后果如何。
然而,那一天返回之后,忽然间她心里生出了一种不自在,他就是在那个时候打进她心坎里面去的。
不过,也只是一种心里的歉疚。那个人——寇英杰给她的感觉,只是怪值得同情而已。往后,他就象阴魂不散,一路跟随着自己。想着这些无边的往事,郭彩绫禁不住喟叹了一声,脑子里思索再转,忆及到兰州大悲寺的那一夜。
那一夜,双方初步交谈之下,虽只是寥寥数语,他却给她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影响。接下去,在晴天的一声霹雳之下,演变出父亲的死亡,这才知道寇英杰原来是护送父亲灵柩来的。他千里迢迢,不辞宰劳,倍受折磨,对于她来说,内心的感受,又岂止是感激而已。
那个时候起,她才真正地爱上了他。但是事情的演变,竟是大大的出人意料。
事情发展的结果,竟然会落到这步田地,直到今天为止,她想起来,还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糊里糊涂跟着两个师兄,就把寇英杰给得罪了。
想着,想着,眼泪可就在她眸子里打起转来。手里紧紧的捏着那个小小的晶瓶,情不自禁地就联想起爹爹当年所说的话了。从爹爹的话又联想到了寇英杰的留书退婚出走,她的心碎了。
想到这里,两眶眼泪再也忍不住,只觉得眼皮一阵发酸,晶莹的泪水簌簌落下。
寇英杰当时的心情,她自是不难体会,一想到他留瓶出走时的感触,她的心更似着了一层冰。“我一定要找着他。”彩绫心里喃喃地说着:“哪怕是天涯海角,十年、一百年,我也要找着他!我要毫无保留的向他道歉,求他原谅我……不管他骂我,打我,我都心甘情愿……”心里呐喊,手里那条银色的链子不住地颤抖着,摇曳的银光,反映着她内心的破碎与沉痛。自从悟事以来,她就从来不曾这么作践过自己。生来又是要强性子,天不怕,地不怕,除了爹爹以外,她又何曾怕过谁?又将就过谁?
昨天伤心了一夜,今天兀自觉得头昏昏,把那条配有晶瓶的链子重新贴着肉戴好,她伸着懒腰站起来,说不出的那种懒散与不开朗,只是感觉到自己是生病了。
窗外雪花片片,几株寒梅迎着瑞雪,绽开着蓓蕾。一只方生头角的小小花鹿,正在树下引颈顾盼着。这红水晶客栈,真有王侯大户深宫禁院那般的排场,然而她却是一百个不开朗。“我是真的病了……”心里想着病,病可是真的就来了,一阵子头昏目眩,只觉得腿上一阵发软,差一点站立不住。方自倒在了床上,可就听见了房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