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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简直不知道怎么去应付才好。
卓君明那张通红的脸,渐渐变白了,瞬间的冷静,使他如宿酒新醒。对于刚才的孟浪,只觉得愧疚难当:“姑娘……你千万不要生气……”他呐呐道:“我……我错了!”
彩绫忽然明白了他的心。他哪是什么病?分明是心里有鬼。她的脸更红了,一双蛾眉陡地竖了起来,眼睛里交织出一种忿怒。然而,当她眼光接触到对方无限惊惶愧疚的那张脸时,这满腔怒火,却是无论如何难以发出。她自己深为情苦,故而体会得出这其中不足为外人道的滋味,况乎卓君明更是一片痴心,千里相随,病中服侍自己的恩人,一个人喜欢一个人,难道这是罪么?彩绫忽然体会出这其中的微妙,顿时就再也狠不下心来了。缓缓回过头,打量着这个痴心的人。
卓君明几乎难当她那双剪水双瞳,表情益加张惶愧疚,彩绫反倒不忍有所怪责了。
“卓兄,你这又是何苦?”她只说了一句,随即垂下头来。
卓君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我……只是一时忍不住……在你面前,我终于出丑……我……”说到这里,叹息一声,摇遥头。
彩绫道:“其实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又何必自责过深!”
卓君明愣了一下,终于剖心陈言道:“只是,你看得见我的心么?”
“你心里又想些……什么?”
“我……”卓君明用力的摇着头,却不便再说下去。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全都知道了。”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一瞬间,她脸上又带出了那种冰寒:“卓兄,你如果真的有那种意思,我劝你还是永远留在心里好了。”
卓君明黯然点着头。
彩绫缓缓抬起了目光注视着他:“人的一生总有些不能如意的事情,其实我心里的滋味不见得比你好受……”
卓君明冷冷一笑,脸色里白中透青,道:“但是,姑娘绝非是一个轻易就肯放弃原则的人吧!”
这句话有很深的涵意,彩绫焉能听不出来?她呆了一下,愕愕的道:“但是你呢?”
卓君明苦笑着难以出口,长长叹息了一声。郭彩绫的话就像是一根锐利的钢针刺进了他的内心深处,一时不能说什么。
“卓兄,这就是你优于一般人的一面!”她深邃的目光盯着他:“也是让我更尊敬你的理由。”
卓君明几乎震惊了。
彩绫在这一刹那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平静:“有些事我以为就让它永远留在心里反倒更为美好,是不是卓兄?”
“姑娘,我懂得你的意思!”
“你应该知道,我……”彩绫迟疑了一下,呐呐道:“我实在是亏欠寇师兄太多……这也就是我为什么一定要找他的理由。”
卓君明道:“我懂得,姑娘你找寇英杰的目的,莫非仅仅只在于报恩?”
“那……倒也……不是……”尽管她心迹十分光明磊落,然而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讨论这些事情,总是不大自然。她的脸又红了,低下头,眼睛又注视向她那双薄薄的绣花弓鞋。
纸窗上浮现出一片夜色,附近一棵老松树上聚满了吵噪的黑老鸹。
卓君明忽然觉出了一种松快的感觉,他一直不敢正视这件事,一想起来就烦,然而此刻,因为彩绫的直爽,自己的孟浪,居然正视了这个问题,把它发掘出来,很可能连根铲除。他走过去,打着了火,把壁角上的一盏油灯点着了。
就在灯光乍亮的当儿,他仿佛看见了一条人影,突然自左侧方那半开的窗扇前,忽然闪开去,那是一种极为快捷的身法,如非是卓君明正好站在那个角度,简直是难以看清楚。
自然,既被他发现了,就不会轻易放过。“谁?”一声喝叱出口,挥袖拧腰,刷一声,已向窗外扑出。
他身子方自扑出窗外,即发觉到十数丈外的屋舍顶角上,有一条人影,不过是闪了一闪,已向院墙里消逝。惟一所能看见的,就是那人穿着的一袭黑衣。
树上的黑老鸹显然被那人的身法所惊,鼓噪着纷纷振翅而起,一时间黑羽遮空,群相叫鸣,一时蔚为奇观。
彩绫也从房里出来了,惊讶的问:“真的有人?”
“错不了!”卓君明说:“姑娘你从那边走,我由这里追下去,就不信他能跑了。”
彩绫点头道:“这人什么样?”
“没着情楚,只看见他穿的衣服是黑色的。”说着他已经把身形拔起来,落向屋脊,再煞腰,直认着方才黑衣人消逝的方向倏起倏落的直追下去。
彩绫显然被“黑衣”这两个字惊住了,微微一呆,随向着卓君明指处追下去。
卓君明施展出燕子飞云纵的杰出轻功,一连十数个起落,扑出了十五六丈以外,掠出客栈。这时夜色已沉,能见度不高。但是在那片旱田庄稼里,一延百十里,并没有任何高出的障碍物遮拦,只要你的视力好,能看多远就可以看多远。他又看见了那个黑衣人,依然是背向着这边。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跑,站立在收割以后的麦梗堆上。雪化了以后的积水,在那片田地里形成了千万点闪亮着星光的水潭子。
风势疾劲,猝然加身,有如万刀刺体。那个人仿佛是施展金鸡独立的姿式立在麦梗上,一条腿微微曲起来,黑衣飘扬,看上去就像是麦子新熟时,立在旱田里的稻草人儿似的。
卓君明暗自里狞笑一声,心说:这一回我看你怎么走?他却是忽略了,对方何以站身不动?如果他真的有意思想走,早就走了。
足下踏着干枯了的麦堆,卓君明施展出上乘轻功——蜻蜓点水,星丸跳跃似的,一连十数个起落,又扑前了数十丈。
两者的距离更拉近了。
那人虽不曾回身看上一眼,却似已知道卓君明已经近身,于是身躯再移,快若箭矢似的继续向前移动。
卓君明眼看着已接近这人身后,却想不到对方又自前奔,身法奇快,转瞬间又是百十丈以外。
“小辈,”卓君明冷声道:“我看你往哪里跑!”拧身点足,卓君明施展出全身功力,一路追赶下去。
黑衣人身法实在是快得惊人!使卓君明更为惊讶的并非是对方那种前进的速度,而是那种悠然的步法。上肩不动,一平如水,仅仅是腰胯以下在向前跨动,看似缓慢其实绝快,他只需前跨一步卓君明就要以双倍的时间才能跟上。这种身法,卓君明的确是前所未见,一时既惊又忿。
对方绝非是存心卖弄什么,而是要把卓君明诱到一个他认为妥当的地方。
眼前是一所耸立在旱田中央的茅舍,茅舍里堆满着干枯的麦梗,并没有一个人居住在里面,黑衣人身势一转,到了茅屋背后,卓君明快速地追上来。他虽然轻功绝佳,但是这等快速的疾奔,却是前所未有,已禁不住有些喘息。等到他转向屋后,才忽然觉到,那个黑衣人赫然在目,这一次他不再跑了。
两者距离不足一丈。
这人枣红色的一张脸膛,当得上面若重枣,浓眉,宽额,翘下巴。这等长相的人,简直是少见,如果说卓君明以前见过,那大概只有在戏台上了。
卓君明显然是吃了一惊,那人面对面的看着他,未曾出声。
卓君明已难以按捺住心里的恼火,对方隔窗窥探,分明已听见了自己与彩绫的对答,那是他最感恼火而无法原谅的。他冷笑一声道:“在下与朋友素昧平生,何以窥人隐私,这等鼠辈作为,令人不齿!”
那人鼻子里似叹息又似冷漠的哼了一声,身形略闪,向外窥视。
卓君明只当他又要逃走,哪里容得,足下一滑,已把身子凑近过去,右手倏出,用穿心掌势,一掌直向这人背上戳过来。
黑衣人右手微扬,叉开虎口,向着卓君明递过来的手腕上就拿。
一个身怀绝技的人,即使他有心藏拙也不是容易的,黑衣人掌一出,卓君明只感觉到有如金刀劈风般的一股风力朝着自己腕子上切下来。
他心里一惊,忙不迭的撤回了这一招,身形疾转,翩若飘风。只一下,已到了黑衣人背后。
这一次卓君明决心给对方一个厉害,他双掌一合,猝然提聚真力,用双掌开山的功力,霍地直向着这人背后磕了下来。掌势一撒,其力万钧,黑衣人黄龙翻身般地一个倒转,双手合捧着向上一扬,施展出一招漂亮的韦陀捧杵的招式。
四只手掌乍然接触之下,卓君明即感觉出由对方掌心里逼传出一股难以令人当受的巨大力道。这股力道到底有多大,卓君明也难以判断出来,只是使他感觉到,如不急忙撤招,这双手掌就休想保全,势必将会为之折断不可。
卓君明双手出得快,收得更快,他的掌才一收回,对方黑衣人也收回了掌势。
看样子对方黑衣人分明是心存忠厚,并无意出手伤人,招式一出即收。尽管如此,在卓君明来说,也有难以承受的感觉。
一股无形的潜力,在对方出击之初,已大片逼运过来,此刻随着对方掌势的收回,忽然也向后一收,虽不曾真的击出来,只是余波荡漾,却也使得卓君明身子通通通,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卓君明内功已甚为精湛,立刻判断出一旦对方乘势击出,自己万难当受得住。
卓君明一向是不大服人的性子,可是现在只与对方比划了一下,已知自己绝非是对方的对手。
他还不甘心,借着收回的掌势,卓君明的身子向左面一个快闪,却在错步拧身之间,左掌倏出,用拿云手的手法,直向着黑衣人肩头上拿了下去。手势方一递出,黑衣人右手亦起,凌空虚递,再次的比划了一下,卓君明立刻就觉出大股的气机逼运过来,最惊人的是对方掌劲里那种火辣辣的感受。他不得已向后退了一步,对于卓君明来说,已经发觉双方在功力上那股显著的差距,这个架,实在是不好再打了!
他脸上一阵子红,抱拳道:“朋友好佳的功夫,既然有这么一身的功夫,就绝非是无名之辈,请报上个万儿吧!”
黑衣人轻叹一声,抱拳道:“卓兄,请恕我的不得已……”
卓君明倒抽一口冷气,睁大了眼。
黑衣人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