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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你还要打么?”
说时方蛟仰天狂笑,大声接道:“你们已被我带的人围住了。”
话声方住,耳听得墙外人声喧哗,火光明灭里,一连闪进来两条人影,却为四面八方涌来的僧众战作一团。
古刹里蓦地响起了当当云板声,其声清悠,静夜里格外刺耳。
整个太苍古庙一时间为之大肆震惊,人声沸腾里,数百僧侣,纷纷夺门而出。
到处是兵刃的交接声,灯光、火光,混杂在人声吆喝里,今夕何夕?果真是大事不好了。
仿佛是仍在无边绮丽的睡梦之中……却为人轻轻推了一把!
“爷您醒醒!”
耳边上响着叶先生的声音。
朱允炆蓦地由梦中惊醒,一个咕噜翻身由床上坐起,昏黯灯光里,却只见眼前黑压压一片,跪满了人,叶先生倚床而立,脸上充满了焦急。
“锦衣卫来拿人了,先生快快起来……迟了可就误了大事了!”
“啊!”一惊之下,朱允炆真像是吓傻了。
接着两个太监,慌张地给他穿鞋,张罗着穿上了衣裳。
耳边上传过来隔院的打杀之声,兵刃交接的叮当声音,更是清晰可闻。
朱允炆心里一怕,一屁股又坐了下来——
“皇上放心,臣护驾,保护皇命,万无一失!”
说话的是宫天保。
一面说闪身而前,屈膝蹲下:“奴才背着皇上,皇上请放心,错不了!”
另外还有两名近卫,高鹤行、钱起,俱都长剑在手,紧紧护侍,左右不离。
朱允炆又自“啊!”了一声,强自镇定着,而叶先生看着道;“怕是来不及了……黑天半夜……去哪里呢!”
“先生不必担心,一切皆有奴才随行照顾!”
话声未完,外面院子里传来一阵敌嚣,朱允炆神色一变道:“这是——”
叶先生道:“这里有老方丈打发的三十名僧众防守。暂时可相安无事……先生快着点……迟了怕误了大事了……”
“好……好……我走、我走……”
旋即由宫天保背起了他,一行人张惶夺门而步出。
老方丈忙中不乱。
三十名达摩院弟子,尤称得力,奋力抢救之下,迅速扑灭了两处大火。
原来大内来人虽多,却为老方丈、李长庭以及本寺数百名僧侣奋死迎战,困斗于前面大殿。这里偏殿显还不曾为敌人所发现,暂时片刻相安。
宫天保背负着朱允炆,一行二十余人,张惶来到了后面院子。
一个和尚在前面领路,推开了一辆堆有柴草的板车,现出了一扇小小边门。
叶先生向和尚道了声谢,一行人匆匆步出。
这是一道通向山里的秘径,平素居安思危,叶先生等曾多次勘察,以防不测,想不到今夜果真用上,亦属不幸中之大幸。
当下秦小乙与另一位太监打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宫天保背着朱允炆居中,高、钱二侍卫紧附左右,一行二十余人蜿蜒而前。
天黑雾重,山路迂回,虽有灯笼前导,所见亦不过丈许内外,甚是模糊。
所幸宫天保精擅武功,脚下甚是稳健,又有高鹤行、钱起两名卫士左右相护。披荆开道,一路紧行,眼看着已入丛林。
至此回看太苍古刹,虽不复在望,却时有熊熊火光,冲天升起,打杀嘶叫声,亦时有可闻。
想不到敌一方出手如此猛厉,硫磺烈弹大肆攻击之下,太苍寺终不免为之火起,一时之间,烈焰滚滚,火星四下流窜,片刻间乃自不可收拾。
耳听着阵阵劈啪声响,火焰高耸,浓烟滚滚,整个半边天都为之染成红色。
回身观看,打量着一天火势,每个人心情都至为沉重,久久不能置言。
太苍古寺看来是完了,自唐迄今,耸峙于八达岭的这座古寺,已有千年不朽基业,想不到一朝逢劫,竟自焚毁于旦夕之间。眼看它吞噬于弥天大火,重重烈焰里,再想到陷身庙里的数百僧侣、老方丈等一行的性命安危,每个人都忍痛不住,一时淌出了伤心之泪……
天是蒙蒙的亮,近乎于惨白的那种颜色……
林子里弥漫着茫茫的雾气,树枝、叶头、草上……眼睛所能看见的地方,到处都滚动着晶亮的水珠——一枝草、一点露。大自然的分配,竟是如此的微妙,似乎是在不知不觉里,秋天的脚步已然悄悄降临了。
盛暑方过,却已有了秋的凉意。
尤其是在山上,所谓的“高处不胜寒”……
经过了一翻长途跋涉,山路崎岖,荆棘遍野,再加上天又黑……昨夜这漫长的一夜,真不知是怎么挨过去的。
对于曾是贵为天子的朱允炆来说,眼前的经历,感触极深,记忆中似乎也只有四年前深宫城破,燕军深入,自己一行张惶由地道出宫,连夜奔走的那一次才堪比拟……同样的故事,想不到四年之后的今天,竟然又再一次地上演,两者之间,竟是如此的类似……便是眼前身边的这几个人,也都相仿佛。
所不同的是,那一次皇帝身边前呼后拥,虽然是逃难之中,仍有其一定的威仪,哪里像今天这般凄凉的场面?
朱允炆半倚石壁,昨夜的亡命奔驰,大伙筋疲力竭,一旦倒下来,猪也似的,全都睡着了。
却是他偏偏感触良深,身子骨又酸又软,脑子里却是思潮起伏,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这就坐起来吧。
虽说是落难逃离之中,也有人为他特意打点。
下面是厚厚的皮褥,身上锦被半曳,朱允炆这个落难的皇帝,这一霎看来,脸色泛红,情绪异常高亢,他有太多的思虑,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宫天保、钱起,一左一右,就在他脚前横地而寝,一夜的奔走,早已筋疲力尽,眼前更不禁发出了沉重的鼾声……
似乎是每一个睡着的人,都发着沉重的出息,一时间鼾声起伏,汇集成一片起伏波涛。
哪里像是人哪,像是倒在地上的一群野兽、一群山猪。
朱允炆是越发地睡不着了。
看着看着,他心里兴起了一种歉疚,这些人原应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快乐的家,得势也罢,失势也罢,总还能家人团聚,不失其乐,却因护侍自己,什么都抛弃了,甚至于连生命都朝不保夕,如今形势险恶,敌人更似在步步紧逼,是否能逃过眼前的大劫,犹是未知之数……真正是不忍卒思……
他却又觉着一种孤单。
这么多的人,这么多条性命,其实和自己绝无相干,敌人急急想缉的,只是自己这个人,这条命,不擒杀自己,绝不甘心,唉唉……自古艰难惟一死,真要是拼舍了这条命,一了百了,也就不会平白无故地连累这些其他的人了,看起来,自己这个人非但无能居天子之位,甚而为德不足,实有愧生于天地之间了。
心里的沮丧,真正到了无以复加地步。
凌晨的寒风随着雾气,一丝丝透体而入,侵袭着他,朱允炆直觉的感觉着有些冷,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前面两丈处古松树下,插着一盏灯,随风而颤,摇曳出一片昏黄光色。
这个时候,应当是四更残未,天将五鼓,不久即将天亮了,却是大家伙累了一夜,以昼为夜,睡起觉来,预想着一觉醒转,必当是午后时分,再次起程,势将又连夜而行,下一站又当是哪里安歇?
其实,敌人居心叵测,丝毫未也曾放松,眼下说不定正倾全力,在搜索山林,果真如此,这里虽地处隐秘,也保不住就得安宁……
这么一想,朱允炆真有点坐卧不安,越加地心绪不宁起来。
眼前人影一闪,一个人猛地飞身而前,手里更拿着一口明晃晃的宝剑。
朱允炆“啊!”地吓了一跳!
那人低声道:“先生勿惊,奴才是高鹤行——”
“是你……”
来人高鹤行,四十上下年岁,原与李长庭、钱起、宫夭保同在大内锦衣卫当差。
这人长手长脚,背拱如驼,其貌不扬,其实武功与李长庭应在伯仲之间,算是昔日锦衣卫士中之佼佼者,只因为相貌丑陋,一口山西话听来不惯,是以不为朱允炆欢喜,对他自不重视。
此番李长庭御敌未返,护驾的重责大任便落在了他的肩上。
却是这人外表木讷,话不多,但是心思缜密,对于朱允炆防护极是仔细。
即以眼前而论,在一夜苦行之后,其他人俱都熟睡不醒,他却依然守护不眠,作临场戒侍,着实难能可贵。
乍然发觉到来人是他。
朱允炆炆自缓缓点头道:“吓了我一跳,原来是你!你没有睡觉?”
“奴才不累,还不想睡……先生怎么还不休息?天快亮了
“唉!”朱允炆叹息道:“哪里睡得着?!”
一面说,索性撩开了被子坐好了。
高鹤行忙取过一领披风为他披上,小声道:“先生还是早些安歇吧……一切有奴才在,回头起来,还要赶路呢!”
“我睡不着!”朱允炆道:“你来得正好,我一个人正闷得慌,你就陪着我聊聊吧……你坐下!”
“奴才遵旨!”
说着,高鹤行便在一截树根上坐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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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血溅古刹 (2)
朱允炆关心地问:“李长庭怎么还不回来?你看他有危险没有?”
高鹤行摇摇头说:“奴才不敢瞎猜……李长庭功夫很高,以奴才想,纵然不见得能是对方的对手,退一步也应该可以保住性命……只是奇怪,他何以迟迟不见回来?……”
朱允炆皱眉道:“什么?敌人是谁,这么厉害?连李长庭也不是对手么?”
“这……奴才可就不清楚了……”
停了一下,他才又道:“敌人里面有个姓方的,还有个姓井的,很是厉害,要是李长庭遇见了他们,可就……”
朱允炆不觉怔了一怔,他已不只一次地听见这两个人的名字了,高鹤行既然也这么说,足见这两个人断非易与之辈。
一时间,他心里大大生出了隐忧,不禁为着李长庭的目前安危担起心来。
“先生好好歇着吧!天快亮了。”
高鹤行说了一句,拱身站起,方待退后,耳边上却似听见了什么异声。
朱允炆也听见了。
一缕尖细的破空声,自远方划空而过,像是哨子般发出了长长的声音。
高鹤行登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