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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是一连串冗长的计议,直至入暮,这场秘坛会议方告结束。
天色尽黑以后,清字坛的帮众,纷纷在黑夜中结束上道,向金镛城汇聚。
且说玉琦一行众人,过了白马寺,泰然扑奔河南府,一面走一面计议。将抵东关,志中叔压低声音说道:“小兄弟,你当真要和神剑书生前往金镛城践约么?”
“是的,姜大叔有何见教?”玉琦也低声答。因为官道上已有行人,不时向这几位浑身血迹的古怪男女注目。
志中叔笑笑道:“无为帮的人,势必倾全力对付你们,后果堪虞。俗语说:谋而后动,轻身涉险,智者不为。”
“但既与人约定,岂可言而无信?”
“无为帮的人失信在先,你已无守信之责。”
“失信的是我。”玉琦仍顽固地坚持。
“我们已替你守信了。”
“这……这……”
“不必这这那那,我可以告诉你,小兄弟,那必定是极为险恶的阴谋,神剑书生这人靠不住。”
“怎见得?大叔岂能血口喷人?”玉琦有点不悦。
“你不信,那也是无法之事。”
“他们真要计算我,何必等到金镛城下手?”
“河南府乃首善之区,他们怎敢明目张胆杀人闹事?万一擒你不住,无为帮的名望岂不扫地?要是我的想法正确,他们定然已经向你暗中下过毒手,可惜未能如意。”
玉琦悚然一惊,他对客店下毒之事竟被姜志中猜中的巧合,不无憬悟,略一沉吟,说道:“此事确已有之。今晚有神剑杨高在,无为帮的人绝不会占到便宜。杨高的功力,已臻化境,何惧之有?”
菁姑娘在后面蹩不住接口道:“你认为神剑书生的功力,比我们高么?”
玉琦笑道:“姑娘别多心,事实在下根本不曾见识过他的真本事,但姑娘的盖世奇学,在下着实佩服。”
柏永年插口道:“论轻功和内力,杨高与我在伯仲之间。要和咱们小姐相较,他差远了。”
玉琦道:“依柏大叔看来,在下的轻功内力可与大叔一较么?”
“论轻功,或许你稍胜半分。论内力,小兄弟别见怪,你只能支持片刻。”
玉琦昨晚新参玄通心法,自信进境已跨前一步,闻言大为不服,说道:“在下真如此不济么?”
“小兄弟如果不信……”
玉琦停步,微笑着伸出一只右手。
柏永年呵呵一笑,伸虎腕互相一握。
两人的内力骤发,两把炙热的铁钳绞实,渐渐地,两人额上皆冒出汗珠,身躯逐渐下挫。
玉琦只感到对方极为强劲的潜力,以雷霆万钧的力道,逐寸循右臂直迫心脉,将自己的气血逐寸后迫。而对方掌指的握力,似要将自己的手掌筋骨握碎一般。
他一咬牙,用上了玄通心法,不再抗拒攻来的无穷力道,反而将对方的力道吸住,分布于全身。
这一来,压力大减。可是由于他初学乍练,还未运用至得手应心的境地,所以额上大汗如雨,十分吃力,脚下已陷入坚硬的冰层,直陷至踝骨。
柏永年突觉对方气血一散,心中一惊,便待撤回真力;岂知就在这刹那间,自己的内力被对方一引,即被消去雄劲的潜力,几乎心神涣散。
幸而他经验老到,立即按下心神,以意驭力,方能回复原状。但绝对的优势已无法保持,对方软绵绵而强韧无比的怪异力道,令他感到进则无处着力,退又自拔困难,仅能保持不退不进,似乎均势的尴尬境地。
菁华姑娘举步上前,笑道:“再拼下去,将两败俱伤了。”她轻伸玉手,在两人扣紧了的巨掌上,用中食两指向下一捺。
两人的雄劲力道,似乎全被一道令人无法抗拒的神奇潜劲,迫得回头返奔,不由他们不收劲放手。
柏永年退后一步,笑道:“小兄弟,我小看你啦!大出我的意料,你的内力比我所估计的要强得多。”
玉琦抹掉额上大汗,也笑道:“甘拜下风,甘拜下风!柏大叔要是手下不留情,我这条手臂准完啦!”他伸出已泛白色的右手,摇头苦笑。
菁华姑娘神色一正,向玉琦问道:“杨大哥,你练的功劲有异,并非谷老爷子的死寂潜能气功,能见告么?”
玉琦一惊,他没想到姑娘如此高明,似乎对谷义祖叔所知极多,而且仅下两指,便知道功劲特异。讶然答道:“赵姑娘果然高明,在下所练的内功名为玄通心法……”
“玄通心法……玄通……这心法的名目,倒不曾听说过哩!”菁华喃喃自语。
一旁的茜茵抢前问道:“菁华姐,你所说的谷老爷子是谁?”
玉琦心中一凛,赶忙接口道:“那是一位风尘奇人,世人但知他姓谷,别无所知,乃是在下的忘年至交。”
“哦……”茜茵失望地垂下头。
菁华讶然地注视着玉琦,似有所欲言,但秋波一转,却又忍住了。
志中叔不愧老江湖,赶忙岔开道:“该走了,你们几位一身血迹,伤痕累累,岔眼得紧,再耽误下去,河南府的府大人就会颁下逮捕令了。”
大家相对一笑,转身上路。
志中叔伴着玉琦,兆祥亦在玉琦下首。志中一面走,一面旧事重提道:“今晚小兄弟已决定与神剑书生践约了?”
“是的,人不可无信,必须前往。”
“可否听我安排?咱们干脆把清字坛挑了。”
“大叔有何高见?”
“我的计策是……”他将打算悄悄地向两人说了。
玉琦静静地听完,略一沉吟道:“好!一切但凭大叔作主。”
志中转向兆祥道:“小兄弟,你和令妹的伤势,得好好调息,今晚不必……”
兆祥呵呵一笑道:“些小外伤,绝不碍事;大叔也绝不能将我兄妹摒诸事外,是么?”
志中探手入怀,取出两粒丹丸,递到兆祥手中,说道:“晚膳时服下,一切外伤皆无妨碍。约于申时初,将有两位大叔去接你们。”
一行人在东关分手,叮咛后会,各奔前程。
申牌初,菁华姐妹与姜志中、柏永年等人,六人六骑出了东关,千里神驹迅捷绝伦,直奔偃师。
谭家兄妹则由另两人接出南关,消失在往龙门的官道上,接他们的两人,正是曾在漠外荒原出现,追逐江湖客邱应昌的施威施全兄弟。
由施家兄弟身上,可以猜出赵菁华姑娘的身份。她正是毒龙岛主的孙千金,与乃弟赵元真姐弟俩。
她们在去岁秋间进入中原,游踪天下,寻幽探胜,陶醉在中原明媚而壮伟的风光里,乐不思蜀。
护驾的人,是岛中江湖经验充足,佼佼出群的高手,共有五人。主要的负责人是姜志中,他绰号“神鞭”;不管是江湖经验,抑或手底下的功夫,都够得上“高明”二字。
其余四人是“金剑施威”、“银蛟施全”、“闹海夜叉柏永年”、“分水兽周岚”。这些人的水陆能耐,全部不含糊。
至于飞虹姑娘,则是菁华姑娘的贴身侍女,另一名叫逸电,这次留在客邸专等消息,并没跟来。
在一行九人中,功力以菁华为最高,乃弟元真次之。姑娘年仅十九龄,元真只十七岁。
毒龙岛主赵无极本人,与玉狮杨世群大有渊源。在这儿,且略作交代。
八十余年前,在甘凉以北的边荒原野里,有一双好友为求长生证道,在严寒酷暑中苦参上乘玄门心法。
这两人,一是天山炼气士解应龙,一是虚云逸客赵无极;其实他们不是玄门道士,而是黄老的门人。
有一年,他们见久参并无所成,动了入世之念,神仙之事,究属渺茫。他们凡心一动,便束装东游。
到了河南府,因慕龙门佛门胜迹,便到龙门镇流连,恰好遇上玉狮的父亲讳成公杨起凤。
杨起凤是个老庄的信徒,一见这两个草野奇人,略一交谈,大为惊服,一高兴便强邀客人到府,穷经诘难最后成了至交。
一住年余,天山炼气士知道仙道无凭,不再往牛角尖里钻,放弃了飞升的妄想。他看中了尚在襁褓的玉狮,便一住数年,替小娃儿打下了根基,传授他炼气之术。
而虚云逸客也在这时动了尘念,他看中了一家原藉应天府的落难穷儒。这穷儒曾经荣任过镇江府知府大人,后因逆了上司,藉故坐参,最后充军凉州,幸保首领。
当他刑期届满后,乃妻携子带女也在凉州相候,返回河南府时盘缠已尽,流落异乡。
总算他腹中才学高人一等,有人介绍他到香山寺屈就龙门居士林的文牍,在香山寺接待王公贵人,应付那些俗不可耐的雅士名流。
终于,他遇上了年方三十的虚云逸客,一见投缘,成了忘年至交。
从此,天山炼气士全力调教他的得意小门人,虚云逸客则成了穷儒家的座上宾,各得其所。
穷儒有一位千金,已届双十年华,落魄的异乡人,女儿找不到婆家并不足奇,奇在小千金不愿嫁。终于,她被虚云逸客的绝代风标迷住了。
穷儒对虚云逸客的赏识程度,不在女儿之下,可惜一信玄一信佛,尽管他们之间绝口不谈禅玄之理,话题全在琴棋书画典籍间流连,以致一再迁延。
其中反对最力的不是他们本人和家属,而是天山炼气士,他老兄最恨佛门弟子,以致对身为居士的老穷儒怎样瞧也不顺眼。
终于,一双好友最后绝交,各走极端,十载友情因而破裂。
虚云逸士一气之下,立即在龙门镇成婚。新婚之日,天山炼气士重礼到而人不列,还是杨起凤替新婚夫妇俩撑场面,送了他们十分丰富的金珠宝玩,作为他俩的贺礼。
之后,虚云逸士携妻带了岳家一门老小,回到应天府。老穷儒一住凉州十余年,返抵故居之时,已经人事全非,当年亲友全凋零了。
虚云逸士为免泰山大人触景生情,便兴起远游之念,合家放舟扬帆,沿江出海。
在东海放舟期间,恰遇上张士诚的旧属,在海域横行不法,为祸海疆。
这天合该有事,五条楼船围攻一艘艨艟,海上杀声震天,矢箭如雨。
虚云逸客的三帆大船恰在左近,贼人放下五条梭形快艇,也想吞掉他的船。
虚云逸客岂是省油灯?岳父一家子不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