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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神农哼一声,道:“不错,果然是我第二个恶徒,想不到死在你手中。”
朱宗潜道:“晚辈这次承蒙一些前辈高人瞧得起,邀入龙门队中,表面上要对付虐害武林的『狼人』,事实上那『黑龙寨』亦是对象之一。但黑龙寨的领袖黑龙头神莫测,与那狼人一般天下无人得知,故此晚辈大胆请问前辈一声,屈罗的大师兄姓甚名谁?擅长什么武功?免得他已混在我们龙门队中而大家还全然不知。”
康神农道:“告诉你也不妨,此人姓沈名千机。但以屈罗为例,他也定必改了姓名。至于他的武功那很难说,早年则擅使长刀。但既然他已练通了那本『七煞』,或者会改使奇门兵刃。”
朱宗潜把那龙门队十大高手逐个人想了一遍,使奇门兵刃的只有杜七姨、符直和归奉节三人。
杜七姨是个女性,当然不会是康神农的大弟子沈千机。
其余符直使的是弧形剑,乃是江南六大名家之一。
遍奉节外号巫山云,使尺八玉萧,这两个人却大有嫌疑。
康神农又道:“不过他相貌虽可改变,身材却总是如旧,他长得高硕身材,举动特别轻捷迅快。”
朱宗潜大吃一惊,道:“那一定是他了!”
康神农颔首道:“不错,你描述那个救走屈罗之人时,我就相信是他了,不过仍须等你说出『摧心裂骨手』这门功夫,才敢断定。现在屈罗的生死尚未可卜,沈千机的医药之道已经相当高明,尤其在一些疑难奇症的杂症上更具专长,所以他说不定可以救活屈罗。”
他想了一想,又道:“你提到『狼人』一词,那是什么物事?莫非是有人在月圆之夕化为豺狼一般的人吗?”
朱宗潜讶道:“前辈如何得知?不错,传说正是如此。”
当下把“狼人”的种种传说说出,最后甚且把大家疑惑“狼人”就是冷面剑客卓蒙的话也一股脑说了。
康神农缓缓道:“这件事老夫倒是晓得,既然天下无人得知,那么你可能就是天下间第一个晓得这个密的人了。”
朱宗潜万万想不到一个被囚在森林中几达三十年的老人居然晓得这个武林大密,而事实上当他被囚之时,“狼人”还未在世上出现。因此他既感到不可思议,而又兴奋万分。
康神农缓缓道:“老夫已被恶徒弄到此地大约有七八年之久,以后,沈千机第一次跑来瞧我,带来极丰富精美的酒食,那时候老夫的『毒蚁阵』还未开始蓄养,所以一点也没奈他何。这一次会晤中,沈千机净说好话,加上酒意,使我几乎不恨他了。当时他就询问到一种奇怪的药方。此后一连三日都在讨论这个药方,他天天办备美酒佳肴。”
说到此处,这个双足已残的老人禁不住连吞几日唾沫,接着说道:“这个药方你想必猜到了,就是一种使人变为野兽的毒药。由于其中用上一百副狼心熬制,所以狼性特强,每当月圆之夕,这个服药之人全身长出狼毛,眼珠变绿,爪甲尖长,对月长嗥,又嗜杀饮血,完全失去人性。若然此方完全成功,则这个人定必是在月圆前后一连三个晚上失去人性。但大白天却还是好好的,其余的日子更是与常人无异。”
朱宗潜叫一声“老天”,插口问道:“然则此药服下之后,是否终身不解?抑或过一段时间会自行消散?”
康神农沉吟道:“药力减轻要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这个人意志特强,对自己化为狼人而做出种种残暴之事十分痛心,这才能勉强抑制得住。不过若是往后碰上大悲大怒之事,仍然会突然发作一两次。”
朱宗潜道:“这实在太可怕了,前辈连沈千机用此药加害什么人也晓得吗?”
康神农寻思片刻,好像在回想几十年前的旧事,最后才道:“大概就是冷面剑客卓蒙了。”
朱宗潜大惑兴奋,道:“前辈能不能略略赐告何以认为就是这位大剑客被害的理由?”
康神农道:“当然可以啦!我被逆徒陷害以后,大约过五六年时光,屈罗送粮食来之时,告诉我道:『大师兄要杀死你老人家!』老夫心想这是迟早之事,不值得惊怪,便不理他。屈罗半晌之后才愤慨地道:『你老常常自认武功方面能与药物之道媲美,但大师兄却三次败在冷面剑客卓蒙的同一剑招之下。』他这话可就引起我的注意,细细一问情由,这才知道那沈千机在江湖上已闯下声名,但最近碰上了冷面剑客卓蒙,一年之内二度交锋,都是放在同样的一招之下。故此沈千机决意要来杀死我,略心中之愤。”
朱宗潜感到不妙,插口道:“难道前辈竟因此而帮助沈千机,晚辈是指武功方面。”
康神农长叹一声,道:“不错,那屈罗想必受过沈千机的指点,措词异常巧妙,使我感到沈千机的败北实在不啻是我的耻辱,当下便将密藏多年的『七煞』给了沈千机,自此之后,便杳无消息。直到沈千机快要亲来见我讨论药方之前,屈罗又来送粮食,我问起冷面剑客卓蒙这回事,屈罗言道:『大师兄已跟卓蒙交上朋友啦,但当然是装假的,他是等机会除去卓蒙。』我大感奇怪,问道:『莫非他的武功还赢不得卓蒙吗?』屈罗诡地笑一笑,道:『武功方面不一定赢不得他,但如动手拚斗,天下皆知,所以须得使点别的手段。』我甚感迷惑,再三追问。
屈罗想是认为我无法露密,才了一句口风,道:『那卓蒙的老婆长得很美。』这一句话已经可以解释了,不过当时我还没有注意,现在把这一切凑拢起来,方知沈千机是用那千古无双的毒药加害卓蒙,使他愧疚于心,抛家出走,这一来沈千机便有机可乘,可用种种手段骗得那卓夫人的芳心。”
朱宗潜听得满腔忿恨,怒发冲冠,沉声道:“这沈千机当真是天下间第一恶毒之人,晚辈誓要手刃此贼,方能消得心头之恨。”
他脑海中出现了师父那张冷漠的脸庞,多少次他在那荒寂空山之中,对月长啸,当此之时,他的面上那种痛苦之情,简直令人不忍卒睹。
他至今尚不知道他师父的姓名出身,但却深知他师父在那冷漠的面庞之后,有一颗侠义正直之心,亦蕴含无限慈爱。几个月以前,他突然失去踪迹,因此朱宗潜才会离开那荒寂的山居。
现在他过快地回想一下出山以后的经过,最初是在乱山之中误服“紫府禁果”,以致滞留山区两个月,每日为寒热侵袭,直到碰上了林盼秋,引出计多端,再引出银衣帮,然后便是黑龙寨诸凶追杀自己,却因此自己能参加龙门队,忝列为武林一流高手之中………他的思路很快就落在一个惊心动魄的猜测上,那便是他那位精通剑术的隐名师父正是冷面剑客卓蒙朱宗潜自个儿震动一下,但觉这一猜测极是可怕。万一那位教导自己武功以及其他许多学问的孤独老人果然就是“狼人”的话,他如何是好?在私情而言,他乃是自己的恩师,昔年自己年方十五,便因遭罹大难,逃离京师,在乱山之中倦渴欲毙之时,幸得恩师救治,六年来授以上乘武功以及精妙剑术,算起来当真是恩重如山,焉能与别人一同联手对付他老人家?
但老恩师如若是“狼人”的话,则为了正义公道,他可不能袖手旁观。况且龙门队如若遭逢上了老恩师,他身为队员之一,焉能逃避得掉?
想到此处,他已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面色忽青忽白。
康神农大感兴趣地望住他,直到他微微恢复常态,才道:“你心中的良知与感情交战得如此激烈,却是为了何故?如若不能解开这个死结,以这等剧烈深刻的程度瞧来,你迟早会为之疯狂!”
朱宗潜长叹一声,道:“晚辈当真有这么一个莫大的隐忧,那就是我很怀疑最近失踪了的恩师便是世人咬牙切齿的『狼人』,种种迹象显示如此。例如他老人家在荒山中迹了二十年之久,正与狼人消失了二十年的时间相合。而他老人家最近离山失踪之后,武林中又出现了狼人血案。这还不说,晚辈有个习惯是心中痛苦烦恼之时,便仰天长啸,声如饿狼向月嗥叫。这是从老恩师之处学来的,他每逢月圆之际,总是独立山巅,向月长嗥,声音极为凄凉而凶厉。唉!他老人家在荒山中隐了二十载之久,是什么力量驱使他狼性复发的呢?他白发垂肩,有如老前辈你一般,此所以晚辈最初见到前辈,还以为您老就是我那恩师呢!”
他第一次向人倾吐心中的痛苦积郁,猛可感到十分畅快,这才深深体会到为何有人往往忍不住心中的苦恼而必须向人倾吐。
他只停歇了一下,又道:“家师精通天下各家剑法,自己却好像没有什么门派。直到他快要失踪之前不久,才创了一套极深奥的剑法,说是他博采各家之长,潜研二十载才创出这一路『无相剑法』,每一招每一式都大有来历,极为艰深,威力随各人内功火候而异,两晚辈出道之后数度施展这一路剑法,竟没有一人认得来历,由此可知我恩师大有隐瞒自身家派之意。”
康神农挥手道:“够了,令师定必是大剑客卓蒙无疑,现在我把破解狼性的药赠与你,不过其中还欠缺一味极重要的灵药,你须得先找到这种药方可给令师服用,不然的话,他狼性虽解,人也活不过三个月。”
朱宗潜道:“若然求不到那一味灵药,岂不是等如弑害师尊了?”
康神农道:“这也不然,他虽然仗着修为功深,侠义之心极是强毅,才能硬熬了二十年不曾为恶,但狼性终是在暗中控制住他的真性灵,有如一道无形枷锁一般,在旁人虽然瞧不出异象,在他却感觉得到这道心灵枷锁,常思摆脱而不得,便变成另一种莫大的痛苦了。”
朱宗潜痛苦地皱一皱眉头,道:“原来如此,前辈这一帖解药于家师实在不啻有再生之德,晚辈先代家师叩谢拜领。”
他双膝跪倒,叩头行礼,表示出他心中的无限感激。
康神农见了人家徒弟如此热血重义,但自己教出来的三个徒弟都那般忤逆可恨,不由的大生感触,长叹数声,心中郁郁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