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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毛全集-第2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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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抬得起头来,像一个丈夫,像一个女婿。”

荷西一字一字很困难的说著,好似再碰他,就要流泪了。

“你这是乱扯,演广播剧,你失业,我没有看不起你过,我父母也不是势利的
人,你向别人低头,只为了给我吃饭,那才是羞耻,你去照照镜子,人瘦得像个鬼
,你这叫有种了,是不是,是不是?”我失去控制的吼了起来,眼泪迸了出来。

路易放下叉子,轻轻的开门走了。


五月八日

今天是星期天,荷西八点多还没有出门,等到汉斯房里有了响声,荷西才去轻
叩了房间。“什么事?病了?”汉斯沉声问。

“不是,今天不做工,想带三毛出去看看。”

“路易呢?”

“也在睡。”

汉斯沉吟了一回,很和气的说∶“工作太多我也知道,可是合同有期限,你们
停一天,二十个黑人助手也全停了,公司损失不起,这样吧,你还是去上工,结薪
时,每人加发四百美金分红,三毛嘛,明天我带她跟英格一起出去吃中饭,也算给
她出去透透气,好吗?帮帮忙,你是开天辟地就来做的,将来公司再扩大了,总不
会亏待你,今天帮帮忙,去上工,好吧?也算我汉斯求你。”

汉斯来软的,正中荷西弱点,这么苦苦哀求,好话说尽,要翻脸就很难了。

“你去吧,我不出去,就算没来过奈及利亚好了。”我跟出去说。

“你不出去,怎么写奈及利亚风光?”荷西苦笑著。

“不写嘛,没关系的,当我没来,嗯!”

其实,荷西哪有心情匣去,睡眠不足,工作过度,我也不忍加重他的负担了。
“今天慢慢做好了,中午去”沙发里”吃饭,你们先垫,以后跟公司报,算公司请
的,嗯!”汉斯又和气的说。

路易和荷西,绵羊似的上车走了。

我反正心已经死了,倒没生什么气。


五月九日

早晨起床不久,英格就在外面喊∶“三毛,穿好看衣服,汉斯带我们出去。”
“我无所谓,你们出去好了。”我是真心不想去。

“嗯,就是为了你啊,怎么不去呢!”汉斯也讨好的过来劝了。

勉强换了衣服,司机送荷西们上班,又赶回来等了。

“先去超级市场,再去吃饭,怎么样?”汉斯拍拍我的肩,我闪了一下。

进了超级市场,汉斯说∶“你看著买吧,不要管价钱,今天晚上请了九个德国
人回来吃中国菜。”

我这一听,才知又中计了,咬著牙,不给自己生气,再气划不来的是自己,做
满这个月,拿了钱,吐他一脸口水一走了之。

买了肉、鱼、虾、蔬菜、四箱葡萄酒、四箱啤酒,脑子里跑马灯似的乱转,九
个客人,加上宿舍五个,一共是十四个人要吃。

“英格,刀叉盘子可能不够,再加一些好吗?”

又买了一大堆盘子、杯子。

结帐时,是三百四十奈拉(两万三千多台币),英格这才说∶“现在知道东西
贵了吧,荷西他们每个月不知吃掉公司多少钱,还说沆得不好。”

“这不算的,光这四箱法国葡萄酒就多少钱?平日伙食用不著这十分之一,何
况买的杯子都是水晶玻璃的,用不著那么豪华。”恨她什么事都往荷西帐上记。

“好,现在去吃中饭。”汉斯说,我点点头,任他摆布。

城里一片的乱,一片的挤,垃圾堆成房子那么高没有人情,排水设备不好,满
城都是污水,一路上就看见本地人随地大小便,到处施工建设,灰尘满天,最富的
石油国家,最脏的城市,交通乱成疯人院一般,司机彼此谩骂抢路,狂按喇叭,紧
急煞车,加上火似的闷热,我晕得一阵一阵作呕。

中饭在一幢高楼的顶层吃,有冷气,有地毯,有穿白制服的茶房,大玻璃窗坍
,整个新建旧建的港口尽入眼底,港外停满了船。

“你看,哪个红烟囱下面,就是你先生在工作。”汉斯指著一条半沉在水面的
破船说。

我望著蚂蚁似的人群,不知那个是荷西。

“嘿嘿!我们在冷气间沆饭,他们在烈日下工作,赚大钱的却是我。”汉斯摸
著大肚子笑。

被他这么一得意,面对著一盘鱼,食不下咽。

“资本主义是这个样子的。”我回答他。

“我会抢生意。”汉斯又笑。

“当然,你有你的本事,这是不能否认的。”这一次,我说的是真心话。

“荷西慢慢也可以好起来。”汉斯又讨好的说了一句。

“我们不是做生意的料。”我马上说。

沉默了一会儿,汉斯又说∶“说良心话,荷西是我所见到的最好的技术人员,
做事用心,脑筋灵活,现在打捞的草图、方法,都是他在解决,我不烦了,他跟黑
人也处得好。”

“上个月路易私下里跟英格说,要公司把他升成主管,英格跑来跟我讲,我把
荷西同路易都叫来,说,荷西大学念的是机械,考的是一级职业潜水执照,路易只
念过四年小学,得的是三级职业执照,两个人不要争什么主管不主管,才这么一点
黑人助手,管什么呢!”

“荷西没有争,他根本没讲过这事。”我惊奇的说。

“我是讲给你听,荷西做事比路易强,将来公司扩大了,不会亏待他的。”他
又在讨好了。

我们是活灸现在,不是活灸将来,汉斯的鬼话,少听些才不会做梦。

吃完中饭,仍不回家,担心著晚饭,急得不得了,车子却往汉斯一个德国朋友
家开去。

好,德国人开始喝啤酒,这一喝,什么都沉在酒里了。

“英格,叫汉斯走嘛,做菜来不及了。”

英格也被汉斯喝得火大,板著脸回了我一句∶“他这一喝还会停吗?要说你自
己说。”

我何苦自讨没趣,随他去死吧,晚上的客人也去死吧!

熬到下午五点半,这个大胖子才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居然毫无醉态,酒量惊人


“走,给荷西他们早下工,一起去接回家。”

车子开进了灰天灰地的新建港口,又弯过旧港,爬过石堆,跳过大坑,才到了
水边,下了车,不见荷西,只见路易叉著手站著,看见汉斯来了,堆下一脸的笑,
快步跑过来。

再四处张望荷西,突然看见远远的一条破汽艇上,站著他孤单单的影子,背著
夕阳,拚命的在向我挥手,船越开越近,荷西的脸已经看得清了,他还在忘情的挥
著手,意外的看见我在工地,使他高兴得不得了,我没有举手回答他,眼睛突然一
下不争气的湿透了。

车上荷西才知道汉斯请人吃中菜的事,急得不得了,一直看表,我轻声安慰他
∶“不要急,我手脚很快的,外国人,做些浆糊可以应付了。”

路上交通又堵住了,到家已是八点,脊堆骨坐车太久,又痛起来。

英格一到家就去洗澡打扮,我丢下皮包,冲进厨房就点火,这边切洗,那边下
锅,四个火一起来,谢天谢地的,路易和荷西帮忙在放桌子,煤气也很合作,没有
半途用光,饭刚刚焖好,客人已经挤了一室,绕桌坐下了。

我奔进浴室,换了件衣服,擦掉脸上的油光,头发快速的再盘盘好,做个花髻
,这才从容的笑著走出来。

是进步了,前几天哭,这一会儿已经会笑了,没有总是哭下去的三毛吧!

才握了手,坐下来,就听见汉斯在低喝荷西∶“酒不冰嘛,怎么搞的。”

他说的是西班牙文,他的同胞听不懂他在骂人,我紧握荷西的手,相视笑了笑
,总是忍吧,不是吵架的时候。

吃了一会,汉斯用德文说∶“三毛,中国饭店的虾总是剥壳的,你的虾不剥壳
?”

“茄汁明虾在中国是带壳做的,只有小虾才剥了做。”

“叫人怎么吃?”又埋怨了一句。

你给人时间剥什么?死人!

这些德国佬说著德文,我还听得进去,荷西和路易一顿饭没说过一句话,别人
也不当他们是人,可恶之极!

深夜两点了,桌上杯盘狼藉,空酒瓶越堆越多,荷西胀满红丝的眼睛都快闭上
了。

“去睡,站起来说晚安,就走,我来撑。”我轻轻推他,路易和荷西慢慢的站
了起来。

勉勉强强道了晚安,汉斯和客人显然扫了兴,好似赶客人走似的,汉斯窘了一
会,沉声说∶“再等一会,还有公事要谈。”

等到清晨四点半,客人才散了,我的脸已经冻成了寒霜。

“明天一条小沉船,挡在水道上,要快挖掉,船里六千包水泥,刚刚卖给一个
客人了,限你们三天挖出来。”

“你说什么?”路易茫茫然的说。

“六千包水泥,三天挖出来,船再炸开,拖走。”

“这是不可能的,汉斯,硬的水泥不值钱,犯不著花气力去挖。”

“小钱也要赚啊!所以我说要快,要快。”

“汉斯,一天两千包,结在沉船仓里,就路易和我两个挖,再扎上绳子,上面
助手拖,再运上岸,你想想,可不可能?”

“你不试怎么知道不可能?”汉斯慢慢在发作了。

“那是潜水夫的事。”荷西慢吞吞的说。

“你以为你是谁?”汉斯瞪著荷西,脸上一副嘲弄的优越感浮了上来。

“我是”潜水工程师”,西班牙得我这种执照的,不过廿八个。”荷西还是十
分平静的。

“可是你会下水挖吧?”汉斯暴怒著站了起来。

“会挖,嘿!”气到某个程度,反倒笑了起来。

“把毕卡索叫去做油漆匠,不识货,哈!”

想想毕卡索搬个梯子在漆房子,那份滑稽样子,使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咳
个不停,胀红了脸,又指著汉斯笑。

“男人的事,有你说话的余地吗?”他惊天动地的拍著桌子,真凶了,脸色煞
青的,英格一溜烟,逃了出去。

“好,我不说话,你刚刚吃下去的菜,是女人做的,给我吐出来。”我止住了
笑,也无赖起来,仰头瞪著他,迎著那张丑恶的脸。

“你混蛋!”(其实他骂的西班牙文不是这句中文,是更难堪的字,我一生没
写过。)“你婊子养的,呸!”我也气疯了,有生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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