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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生竟微微笑了笑,还点了点头,众人不禁大喜。黄老爹叹道:“小哥,刚才我给你求情,大概你也都听见了,晏老善人赏了你十两银子和这件衣服,也算是很难得了。这大雪天,你躺在雪地里,还不要冻死了么?我看……”
他摸着下巴,下了个狠心道:“这样吧!小哥,我家地方虽不大,安置一个人,也还能勉强。如果小哥你不嫌弃,就请到蜗居先盘桓几天。小哥,你看怎么样?”
那书生摇了摇头。黄老爹方自一怔,却见那书生竟苦笑了笑,微弱地开口道:“谢谢老人家!我还是在这躺一躺的好!”
黄老爹怔道:“小哥,你疯了么?你不怕冻死呀?”
书生微微摇了摇头,又把眼睛闭上了。黄老爹四下望着,直着眼睛道:“你们听听!他是个疯子不是?”
四周的人听了那书生之言,无不啧啧称奇。可是经此一来,也就不大爱多管闲事了,都当他是疯子,纷纷走了。
黄老爹又蹲下来问了他几句,无奈书生却是再也不开口,他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也当他是个疯子,转身离去。
这地方又安静了。
到了晚上,起了风,鹅掌大的雪花一片片由天上飘下来,飘在书生的身上、脸上,就像是堆了一个雪人似的。雪地里有几只饿狼在远处徘徊着,伸着长脖子,发出“喔——喔——”的凄厉的嗥声。所幸这晏宅大门口的灯光很亮,否则那书生怕早要被这些畜生给吃掉了。
忽然,两条人影从晏府的高墙上冒出来,现出白天所见的那一对佳人,正是府里的小姐晏小真和丫鬟雪雁。她们婀娜的身形由墙上飘然而下,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然后飞快地向着那个书生奔去。
前行的雪雁,一身翠绿小袄,头系红巾。后面的晏小姐仍然是一袭银狐披风,在雪地映衬下,不注意看,还真看不清楚。
她二人很快地跑到了那个书生面前,这时大雪已把那书生整个身子都盖住了。
晏小姐着急地跺着脚道:“糟糕,我们来晚了!你快把雪给他弄下来,让我看看他还有救没有。”
雪雁忙把手中的包袱交给小姐拿着,走过去用手把书生身上的积雪拂了下来,回头招手,小声道:“小姐!你来!”
晏小真一拧纤腰,纵到了书生跟前,慢慢蹲下身子,把包袱又交给雪雁,伸出玉手,在书生鼻子上拭了试,秀眉微蹙。雪雁焦急地问:
“小姐!还有救没有?”
晏小姐叹了一口气,杏目瞟着这书生,心中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其实她总共也不过看过这书生两次,是骑马出去打猎和回来时扫了两眼;而且父亲都在身边。先时她只是觉得这书生文弱可怜,此刻这一近视,她才发现到,这书生竟是如此英俊的一个少年。
书生的两道剑眉,黑秀分明,挺直的鼻梁,如绳悬玉胆,那英俊紧闭的双唇,即使不说笑,也散发着一种男性独有的俊豪气质。
晏小姐微微怔了一下,心中暗忖道:“可怜的读书人,看他样子,并不似一寒门中人,怎会落得冻倒街头呢?”
想着匆匆向雪雁道:“快把水囊给我!”
雪雁由包袱内拿出了一个热水囊,晏小姐把水囊打开,小心地往书生嘴里灌了几口水。又等了一会儿,那书生仍不见有任何动作。
晏小姐叹息了一声道:“雪雁!你把他身子扶一扶,我为他活活血,也许他在雪地里躺得太久了。”
雪雁答应着,两只手把书生上身抬起了一些,吓得伸了一下舌头说:
“乖乖,好冷!他只穿着一件单衣裳呢!小姐,你摸摸他身上看!”
晏小姐刚伸出手,却又慢慢收了回来,讪讪地道:“我不摸。”
雪雁扑哧一笑:
“你不是还要给他活血么?那可要摸得更厉害呢!”
晏小真一挑秀眉,嗔道:“你……”
随着她又低低叹息了一声:
“雪雁!我们这是救人。俗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可不要胡说!”
雪雁笑着点头道:“是!是!谁说不是呢!小姐,什么是浮屠?”
晏小真白了她一眼:
“浮屠就是宝塔。好了,你别打岔了,我们还得快些回去,等会妈找不着人,又要叫了。”
地上的白雪映照着书生的脸,他仍是紧闭着双眼,死死咬着牙关。
晏小真叹了一声:
“我愈看他愈觉得可怜,一个读书的相公怎会这么惨呢?”
雪雁也叹了一声:
“唉!比这惨的事还多着呢!”
晏小真白了她一眼,不避嫌疑地用双手在这书生的前胸推按了一番。当她的手一触及这书生胸脯时,才知对方果然仅仅只穿着一袭单衣,他身上的肉已和地上的雪差不多凉了。
晏小真自幼随父亲天马行空晏星寒学了一身惊人的功夫,尤其是晏老爷子独擅的内家吐纳功夫和一身飞腾的轻身功夫,晏小真已得真传。天马行空晏星寒擅能神医药理之术,武林中人知悉者甚少。可是这个女儿,在这一方面,却已得了父亲传授。只是晏老平素约束甚严,对于这唯一的掌上明珠,更是不令她轻易出门,所以她虽有一身超人的武功和绝妙的医术,却从未有展示的机会。
晏小真每想起来,就似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常年的无聊之下,除了每天偷偷地随父亲练功夫以外,就把那经史子集背诵一遍。闲暇的时候,就传授自己的贴身丫头雪雁几手功夫。她传授雪雁功夫,本来为的是解闷,却想不到这丫鬟资质很高,居然一学就会。这才引起了晏小姐的兴趣,以后遂也认真地教下去。五年下来,雪雁受益非浅。
晏小真对父亲知道得很少,晏老从来也不给她谈过去的事。在她小时候,总是难得见上父亲一面;可是到了十岁以后,父亲却从来没有一天离开过她。
近几年家由凉州搬到肃州,父亲更是绝少出门,除了有时候这位老人家在传授女儿武功时,回想到当年风尘生涯有些感慨以外,其他的时间,他几乎忘了自己是一个身怀绝技的武林名宿了。
晏小真的母亲“俏红线”楚枫娘,三十年前也是名闻天山以南的女侠客,自从她和晏星寒结婚以后,夫妻感情一直极为融洽。
一个风尘里拿刀动剑的女性,一旦回到闺房,作了管家婆以后,俏红线楚枫娘的功夫可就搁下了。可是她并不以为憾,一来她有个好女儿,可继承她及丈夫的衣钵;再者她以为女人总应该像个女人。况且如今丈夫有大片家业,不愁吃穿,更无人敢上门惹事,还要功夫何用?
尽管如此,楚枫娘手底下仍还是相当厉害的。有时候她高了兴,也会把女儿叫来,母女两个比比剑。可是每一次她总输在女儿手里。她最拿手的暗器,叫做“红线金丸”,这“俏红线”三字的外号,也是因此而来。晏小真的“红线金丸”是得自她亲手传授的;另外晏小真还由父亲那里学会了“五云石”。她的暗器打法,确是得兼两家之长。
平静的生活里,有时候会因为一些偶然的小事而引起波纹。就像今天,当晏小真射猎归返时,再次看见雪地里的那个书生,她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不安情绪。她满以为父亲定会把他救回家医治的,谁知竟出乎意外,这一次父亲竟没有管。当雪雁回来把晏星寒对那书生的态度详细告诉她之后,晏小真心中不禁十分难过,同时对父亲这种态度十分不满。
因此在入夜之后,她才瞒着父母,叫雪雁准备了些食物,还带了一床皮褥子,主婢二人偷偷越墙外出。在小真本身来说,是极为纯洁的,她只是想为那书生把寒病治好,再赠他些食物及衣物,劝他离开这里,好到别处谋生。
谁知这时见到了这个可怜的少年,她心中竟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她那温润的手指,在对方冰冷的皮肤上揉按的时候,不知如何,她的脸变得绯红了。
半盏茶之后,那书生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口中长吟了一声:
“好冷啊!”
晏小真急忙收回了手,红着脸站起了身子。
雪雁笑道:“小姐!他醒了。”
晏小真以手按了嘴唇一下,轻轻道:“把褥子给他盖上。”
雪雁点着头,把带来的一床黑豹皮褥子给他盖上。这时晏小真却轻巧地纵身窜上了墙头。雪雁一怔:
“小姐!你别走呀!”
晏小真嗔道:“傻丫头,我不比你,怎能与他乱说话,你等他醒了好好问问他,我先回去了。”
她说着,娇躯扭动,已失去了踪影。雪雁红着脸站着,正想再说话,忽听那书生叹了一声道:“多谢小姐赠褥送暖,萍水陌路,还没请教小姐芳名如何称呼……小可……”
雪雁红着脸讪讪道:“你……弄错了。救你的是我们小姐,可不是我,我是她的使唤丫鬟雪雁!”
书生翻着亮晶晶的一对眸子,盯视着她,微微怔道:“如此说,小可之命,系二位姑娘搭救了?但不知贵府小姐可还在这里,小可想当面向她致谢!”
雪雁皱眉摇头道:“她走了……我说相公你就不要客气了,我还有话问你呢!”
书生苦笑道:“小可一介寒儒,如今落泊异乡,衣食无着,怎敢承受姑娘如此称呼?岂不折煞……”
雪雁平素很少与文人交谈,一听对方说话如此文绉绉的,有点酸酸的味儿,听得怪舒服,不由笑了笑道:“我们小姐果没猜错,她说你是一个读书人,现在一听你说话果然不错……你也不要客气了,我问你,你现在觉得好点不?”
书生伸动了一下双腿,俊眉轻舒:
“嗯……”
雪雁忙蹲下了身子,急道:“怎么啦?”
书生喘了一口气,喃喃道:“骨头好酸!”
雪雁一笑,杏目连转道:“怎么会不酸?要我在雪地里睡这么久还痛呢!”
书生苦笑着点了点头:
“小可不死之恩,皆贤主婢之赐也!”
雪雁扬了一下秀眉,笑眯眯地道:“这就不要提了,我问你家在哪里?姓什么叫什么?怎会冻卧在这里?你慢慢告诉我好不好?”
书生未言之前,先长长叹了一声:
“小姑娘,提起来一言难尽,既蒙见问,小可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