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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霎时,谭啸不知为何,像触动了内心的隐疾一般,有些神不守舍。他望着桌子微微发着呆,晏小真扑哧一笑,他才惊觉,不禁脸色微窘,小真望着他浅笑道:“谭大哥,你吃饭呀!”
谭啸猛然心中一动,发现她对自己已改了称呼,不禁面色一变,勉强地点了点头,笑道:“哦,我已吃饱了……”
晏氏夫妇冷眼旁观。觉得这位谭相公今天有些古怪,只是他门也想不到其它方面,只以为他是触及祖父的仇恨所致,彼此对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老善人为了把气氛转变一下,不得不改换了话题,转话到书画方面。不想那谭相公仍然是问一句答一句,并不多说。
晏星寒正感乏味,忽听谭啸嗫嚅道:“晚生久仰东翁身负奇技,不知可是真的么?”
晏星寒皱了下眉,半笑道:“谁说的?我又会什么奇技?”
谭啸怔了一下道:“外面人都这么说的……晚生入府之后,又每见东翁行动诸多奇处……也许他们所说是真的。”
晏星寒微笑不语。晏小真却娇笑道:“大哥你莫非不知,爸爸是有名的老侠客,人称‘天马行空’……”
才说到此,晏星寒看了她一眼:
“不要胡说!”
晏小真突然停住,仍然转着一双明眸微微笑着。谭啸忙由位上立起,瞠目变色道:“如此说来,晚生真是大大失敬了。”
晏老爷子长叹了一声:
“相公请坐吧!”
他随着苦笑了笑道:“不瞒你说,老夫过去数十年,在江湖中倒也薄有虚名,也曾作过一些侠义的事情……”
才说到此,谭啸忽地咳了起来,把晏星寒这句话打断了。晏老爷子一皱眉头:
“相公你怎么了?”
谭啸红脸道:“没……没什么!”
小真笑道:“大哥是噎住了,喝口汤就好了。”
楚枫娘白了她一眼,慢道:“别胡说八道。”
晏小真只是抿着嘴笑,经此一来,晏老善人前面的话就断了,他耸了一下白眉,接道:“相公!武林生涯,犹如刀口舔血,那是不值得向往的,还是读书好……”
说着又叹息了一声。
谭啸微笑道:“晚生对武学却心存向往已久,自恨不该幼读诗书,以至如今……”
说着连眼圈也红了,老善人呵呵一笑:
“相公错了,请看武林中人,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老夫至今能如此,若非急流勇退,尚不知会如何呢!唉!后悔的应该是我啊!”
谭啸轩眉道:“晚生如有一身功夫,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了,又何愁不得报杀祖之仇?”
晏星寒最怕听他这一句“杀祖之仇”,每一听到这话,总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他嘿嘿一笑道:“如果你真喜欢练武,以后老夫倒可以教教你,只是……这玩艺儿也不是一夕见功的……”
晏小真浅浅一笑,注目谭啸道:“如果大哥真想练功夫,用不着爹爹,小妹就可。”
楚枫娘看了她一眼,笑斥道:“你这孩子真是的,今儿个是怎么啦?”
谭啸佯作吃惊道:“怎么,姑娘也会功夫么?”
晏小真妙目转向父亲,晏老善人微微颔首笑道:“武学是我晏家家学渊源,她怎能不会呢?”
谭啸一抱拳道:“如此晚生更是失敬了。”
晏老善人此刻为谭啸一捧,不禁豪兴大发,又干了一大杯酒,道:“谭相公,要说书本上的功夫,我是不如你;可是谈到武技方面……哈哈!”
他双手按在桌沿上,在他的笑声里,整个桌面竟瑟瑟地战抖了起来。
“武林中,凡是老一辈的人物,提起我‘天马行空’晏星寒来,可说是无人不知……”
谭啸插言道:“如今东翁莫非与从前一班武林朋友,都没有来往了么?”
晏星寒苦笑着摇了摇头:
“早就没有往来了。谭相公,老夫如今已完全脱离江湖生涯了。”
谭啸不由面色一阵苍臼,他勉强笑了笑,用笑容掩饰了他失望的情绪。
老善人并没有看出来他的变态,他舒展着脸上的皱折,凝思道:“过去的朋友,如今也没有几个了。”
谭啸不由得又是一阵变色,他讪讪地道:“你老人家是说,那些朋友,如今都物化了么?”
晏星寒目光视向他:
“虽不一定全死了,中是多半都退隐山林了……”
说着耸肩一笑:
“谭相公,你对这些倒很感兴趣啊?”
谭啸微笑道:“晚生实在醉心已久,今日难得一闻,东翁如不见外,可否再多谈一些呢?”
晏星寒笑了笑: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只是往事如烟,一时却难以忆起罢了,以后有的是工夫,我们再细谈如何?”
谭啸本想问一问关于剑芒大师等三人的事,可是想来想去,总觉得这种话不宜出口。要是为他看出了隐秘,大是不佳,想到此,他笑着点了点头。
晏小真明眸掠了父亲一眼,微笑地看着谭啸道:“父亲的生日快到了,到时候有很多武林中的朋友,都要到甘肃来。大哥那时候就可以看到了,他们都有一身好本事。”
谭啸不由心中一喜,张目道:“姑娘所说是真的么?”
晏小真看了父亲一眼:
“谁骗你……不信你问爹……”
她转脸问道:
“是不是啊?爹!”
晏星寒望着自己这个小女儿,也是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她虽有两个姐姐,可是都已出嫁了,一个嫁在四川,一个嫁给了迪化的商人;眼前这个小女儿,最得他夫妇俩欢心。晏老夫妇二人,把一身功夫都传给了她,那是她两个姐姐所不能梦想的。
晏星寒虽没有儿子,可是这个小女儿,却继承了他的功夫,有时候老善人一想起来,倒也心安了。
他看着天真娇气的女儿,眼角不禁浮起了鱼鳞笑纹。这时谭啸含笑问他道:“东翁,这是真的么?晚生到时候也要与你老人家祝寿呢!”
晏星寒呵呵大笑道:“还早呢!到时候少不得还要你为我分劳一下。因为来的朋友太多,老夫一人怕照顾不过来呢!”
谭啸含笑道:“这是我应该代劳的,东翁何须托嘱!”
老善人今天太高兴了,喝了不少的酒。虽然谭啸滴酒不沾,他自己一人却是独斟自饮,酒到杯干,一直吃到玉兔东升,才尽欢而散。
谭啸谢了叨扰,一个人转回房中去了。
他出了这间饭厅,冷冷的夜风,直刺入到他的衣服里面去。天上的月光虽然皎洁,可是十一月的天气,在这西北地方,也是极为寒冷的。
他独自踏着月色,回到那间目前属于自己的房间。他把火盆里的火弄熄,脱下丝棉袄,怅怅地坐在书桌边,心中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忧郁。
来到晏府已有一个多月了,尽管晏星寒对他那么好,那么亲热;可是由于“仇恨”二字的作祟,他一直如坐针毡似的不安。感到有点“为虎作伥”的味儿,这是他想来就深深感到痛苦的事情。今天更痛苦的事又降临在他身上了。
对于晏小真,他始终不敢动念,有时候偶尔想到她,他也会立刻把她的影子逐出念外。平素见了面,他也是尽量地躲着她,他实在不愿意,在自己如今的立场下,和这个有着特殊身份的女孩子,在感情上有所牵连;即使是普通的感情,他认为也是不必要的。
这并不是说,谭啸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也并不是说晏小真达不到他理想的程度。事实上,这个姑娘除了是晏星寒的女儿以外,在任何一方面,都可谓之是女中翘楚。如果换了一个立场,那是求之不可得的。
谭啸是一个斩钉截铁的人物,他做任何事,都不会拖泥带水。他有冷静的头脑,明锐的眸子,这些都帮助他对于人生的认识;并且告诉他,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离开了“岳家祠堂”之后,他随着那个救他而去的老儒“南海一鸥”桂春明,在珠江梨花洲住了整整十个年头。桂春明把一身惊人的功夫,统统传授给了他;并且带着他在大江南北闯荡了整整五年。这五年来,谭啸获得了极深的阅历,熟悉了武林中一切情况。
南海一鸥桂春明,不但有一身惊人的功夫;而且是一个学富五车的博学之士,诗书琴画,无所不精。因此谭啸也在这些方面有了极深的造诣。
等到这个年轻人在桂春明的眼中已经完全强大了之后,有一天,桂春明唤他至身前,这个怪异的老头子,拿出了一件小孩的衣服给他,简单地告诉他道:“现在你报仇的时候到了。孩子!你牢牢地记住这件衣服上的每一个人的名字,他们就是当年杀害你祖父的仇人。”
谭啸大吃了一惊,数十年来,他对自己的出身,一直是一个谜。桂春明从来没对自己说过,每次问他,他总是摇摇头,再不就告诉他说以后自会得知。久而久之,谭啸也就不问了,想不到今日,师父竟会突然说出这种话来,他怎会不大惊失色呢!
他当时战兢兢地打开了那件衣服,细读了衣上的字迹,仍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南海一鸥”桂春明这才长叹了一声,把十五年前的那段往事详述了一遍。谭啸听后,真如晴天霹雳,一时泪如雨下,当时就要别师去手刃仇敌。
可是桂春明却冷冷笑道:“孩子!你可知这四个人,如今都已不在武林中了么,你到哪里去找他们?”
谭啸不由怔道:“师父,他们都在哪里?”
桂春明冷笑了一声:
“莫说我也不知道,即使是真找到了他们,孩子!你别以为你功夫不错了,可是在这四个老人面前,嘿嘿!你还差得远呢!”
谭啸面如枯木死灰:
“你老人家这么说,弟子的仇就报不成了?”
桂春明哼了一声:
“我以为这些年,你已很老练了。如今看来,你仍然嫩得很……看来,你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谭啸不由脸色通红,垂头不语,可是内心却一百二十个不服。南海一鸥冷冷地道:“对付这种强大的敌人,有时候并不能完全靠武力,当然武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因素,但你必须要运用冷静的头脑……万万不可大意,否则你非但仇报不成,本身只怕也要性命不保呢!”
谭啸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