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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吃了一惊,猛地长身钻出低矮的舱篷。
一艘并行的同型代步舟,正船头一歪,凶猛地向他的船撞来,折桨声刚入耳,两船砰然撞上了。
“混蛋……”他刚破口大骂,船猛然一震,立脚不牢几乎摔倒,总算能及时蹲下稳住马步。
不妙,人影凌空下扑。
他的反应十分迅疾,眼角瞥见有物移动便知不妙,双手向上一抬,十指如钩闪电似的上探。
糟了,反而被更强劲,比钢铁更坚硬的手,扣住了他的掌背。接着砰然闷响,胸腹如受万斤巨锤撞击,被一双可怕的脚给了他两下重的,浑身一震,眼前发黑,不稳的身躯不但躺倒,而且被一只沉重的膝盖,压住了小腹,然后双颈根连挨了四劈掌。
“呃……”他终于昏厥了。
好冷!他猛然惊醒,几乎要跳起来。
头上水淋淋地,原来是被人一盆水把他泼醒了。
好臭,原来是躺在猪栏旁,栏里有三四头肥猪,是过年的最佳牲口,过些日子,便可以宰来做家乡腿啦!吃在嘴里一定很香,与此嗅到的猪粪臭完全不同。
他撑起上身,身上的酸痛感使他畏缩了几下。
“你……你你……”看清了站在一旁的姬玄华,他的魂飞走了一半。
“这里地方偏僻,所以把你请来这里攀攀交情。”姬玄华手中有一根树枝,前端有分得非常完整的树叉,用来叉物十分趁手:“地方不怎么干净,请原谅,将就将就些,要不了多久的。”
“你……你要干什么?”
“哈哈……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他觉得姬玄华的笑好可怕,像一爪搭住小猪,仰首示威的猛虎吼叫。
“偷袭不算英雄。”他大叫:“我要求公平搏斗,我……”
“你如果再叫冤耍赖,我一定把你剥光,弄断膝和肘的关节,赶进猪圈和那几头猪斗。”
“混蛋!你……”
“这几头猪昨天就没喂,今早也滴水不进。”姬玄华用叉棍顶了他一下:“你知道,猪是很暴躁的,并不真的怕人,而且天生就是杂食动物,尤其是饥饿的时候,吃起肉来凶狠得很。阁下,你斗得赢四头饿猪吗?”
“你……”
“保证在一刻时辰之内,可以把你吃得精光。”姬玄华嘿嘿笑,又用叉棍捣了他一下:“您凭什么和我公平搏斗。连泰山鬼王也经不起我一刀。泰山鬼王是大档头,你是小档头,你还配和我公平搏斗?呸!死不要脸。”
“你……你真把……把他们杀……杀了?”
“不错。”
“十……十四个全……”
“全杀了。”
他打一冷战,浑身越发抖的厉害。
“放……放我一……马!”他像在干嚎。
“你这混蛋狗王八,怎么英雄不起来了?”姬玄华的棍叉,指向他的咽喉:“我要让你先吃几口猪粪,再慢慢整治得你哭爷叫娘,我要让你明白,惹火了我姬玄华会有些什么结果……”
“饶我!我……我并没存……存心惹火你,我……我只是捡……捡你不要的……”
“你说什么,捡我的?”
“我把女人还……还给你。”他快要崩溃了:“是……是大档头要……要我这样做的,他……他说你的女人还……还可以派用场,所以我把她留在身边……”
“哦!你是说,你接收了镜花妖?”姬玄华恍然:“原来如此,去你娘的!”
“我只是捡……捡你不要的……”
“呸!你这混蛋!”姬玄华狠揍了他一叉:“你是所有和她上过床的男人中,最差劲最烂的一个。”
“我……”
“我找你,不是为了女人的事。我要你招供,生祠里面你们还留下了些什么牛鬼蛇神?说!”
“我……只知道几个……”
“知道几个就说几个,你最好不要撒谎有所隐瞒。你们是一家人,按理应该每个人都认识。”
“东西两厂人数众多,有许多一直就派在天下各地活动,许多人三年两载也没有机会碰头,怎么可能每个人都认识?这次我们第三批人南下,我们是一路,另一路比我们先一步秘密动身,他们是些什么人,只有贴刑官和几个大档头知道,人名和数量直至到达苏州,依然秘而不宣。这期间,我们又不许进入生祠。昨天生死一笔把他们一部份人调出对付你,我才知道出来的十四个人是谁。”
“所以你知道泰山鬼王。”
“他们是督主的亲信,我们是北镇抚司衙门的人,所以他们比我们高一级,平时很少往来。督主的人,只专门负责替魏公公办事。其他小事,才交北镇抚司衙门饬办,所以在苏州,我们的地位仍然低一级。”
南北两镇抚司,是东厂公然决案的衙门,与刑部完全脱离关系,刑部无权过问两衙门的罪案。北,在京师;南,在南京。
“还有些什么人?”
“我知道的是,泰山鬼王既然来了,奉圣夫人的外家护卫中,燕山三绝与京都十三太保之一,以铁胆名震京都的追魂神胆陆新,这四个人一定也来了。”五通神不愧称五通,消息果然灵通:“任何一个人的武功,也比生死一笔万大档头高明,地位也高一级,所以万大档头根本无权指挥他们,必须由孙贴刑官亲自颁发手令,才能调出他们对付你。”
“他们为何不早些调出他们对付我?”
“这……”
“你还想斗猪?”
“他们另有要务,除非万不得已……”
“他们有何要务?”
“我只听到一些风声。”
“有一些就好。”
“他们负责偷偷运送,李公公专门搜罗献给魏公公的金珠宝玩。李公公远从福建泉州等地,搜购来自西洋的各种奇珍异宝,重责在身,不过问外事。由于你逼债逼得太紧,万大档头急了,只派了十四个人追捕,岂知……”
“原来如此。”
“放我一马……呃……”
姬玄华一棍把他敲昏,再在头部的藏血穴后,用食指压住某一根微小的支经脉,片刻才放手。
“你可以和朱雀功曹做伴了。”姬玄华丢掉叉棍走了。
这条小支经脉被压住,小脑的某一部份便会因失血而萎缩,影响记忆神经,人便成了白痴,既不是伤,也非淤血,更不是经脉变异,所以无法检查出原因。
朱雀功曹,便是这样成为白痴的。
姬玄华不能放走五通神,灭口是江湖朋友的金科玉律。
闹湖蛟是聪明狡猾的水贼头头,他那一群贼伙散了,从太湖八大贼首中除名,但与湖贼仍然保持不错的交情,他在巡抚署做走狗,暗中与湖寇通声气,因此这两三年来,官府从来就不管湖贼如何横行,丁勇一动,湖贼早就星散藏匿了。
他是很聪明的,但聪明人有时也会做糊涂事。
钻入瑞光寺右面的一座小屋,里面已有六个大汉恭候。
这里是盘门内的精华区,那里据说不时有五彩光华显现的瑞光塔,吸引了不少游客,谁也不会注意一座小屋内,住了些什么人。
他化了装,易了容,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往昔的著名水贼,也不可能认出他是巡抚署的走狗密探。
但他是从百花洲抄小道来的,在百花洲再次侦查专使船只动静的姬玄华发现了他。姬玄华也是化装易容的名家,一看便知道是他。
屋中的六个大汉,一个比一个骠悍,穿得人模人样,但流露在外的戾气,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不是善类,倒像不三不四的城狐社鼠。
经过一阵热烈的寒暄,喝了一杯茶,话上了正题。
“他们真的要走了,就在这两三天的事。”他向众人说:“他们一走,织造署与巡抚署两方面的人,可想而知必定灾情惨重,势必替他们担冤背债。姬小狗奈何不了他们,一定会找我们出气转债,真不妙。”
“老大,姬小辈真有那么可怕?”一名大汉问,神色中有点不以为然。
“你最好是相信,老三。”他脸上有惶恐的表情:“生死一笔把压箱子的货色掏出来了,结果像用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快要气疯急狂了。这几天,恐怕能用的人都得用上,以保证他们能平安离境,咱们有许多人,恐怕得死在姬小狗的刀下,他们一走了之,咱们谁挡得住那把可怕的雁翎刀?”
“我们是不会去挨刀的。”另一大汉说:“老大,到底打算怎么办?”
“我更不想在这里等着挨刀,我打算回湖里去重拾屠刀干老本行。”
“不可惜吗?”
“命丢了才可惜。”
“回去重整旧业也好。”另一大汉说:“老大,早走早好,大丈夫挑得起放得下,该抛即抛。”
“我不甘心。”
“老大的意思……”
“金银珠宝价值数十万,已经全都搬上了专使座舟。从杭州李太监处运来的财宝,也先后搬上了船。”
“哗!数十万金银珠宝?”几个大汉同声赞叹。
“千真万确。”闹湖蚊肯定地说:“他们还逼迫荀秋阳南货行,替他们运十船南货到京师,每船货在京师可卖五万两银子,这次他们赚死了。”
“老大的意思是金银珠宝?”
“一点不错。”
“这个……”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闹湖蛟一字一吐。
“主意不错,咱们用不着重操旧业了。”有一名大汉欢呼。
“人来得及召集吗?”闹湖蛟问。
“水鬼黄潜那些人,就在胥河口。老大,计划计划如何进行。”
“岸上不能去,那些混蛋有一部份人,隐身在码头对面的仓房里,是用来对付姬小狗的,必须从水中行事。我准备如此这般……”
商量了半个时辰,一个个兴高采烈。
未牌时分,所有的东厂走狗,皆接到紧急指示,速返府城宾馆待命。
虎丘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