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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不带故,潘家一门老少被杀,起因也不是为了我,我到达浩园,潘家一门老少已死了两个时辰。我不是行侠仗义的强梁,更不是以天下为己任的英雄,去暴除奸打抱不平,是你这种人的事。该我应得的,一文也不能少,不该是我的,不苟取分文。那些狗养的杂种欠我一万九千五百七十两银子,加上利息,我要一文半文分文不少讨回来,哪怕得把他们一个个打烂,或者追至京师打进东华门东厂,也要连本带利讨回来,他们赖不掉的。”
“好!应该。”左面不远的邻桌,五位食客同声喝采:“京师来的狗杂种如果无钱还债,那就找他们这里的主子代偿。他们这里的主子,就是织造署的钦差李奸邪,他把咱们江南京得地几乎不毛,金银珍宝一船船往京师运,他偿得了。”
“两万两银子算得了什么?那绝子绝孙的贼王八钱多得很,两万银子只能算九牛一毛。”另一桌的食客几乎像在吼叫:“最好是到杭州去把他揪回来,把他放进油祸里炸出他的油膏,把他的骨头喂狗,仅向他讨债,未免太便宜他了。”
一唱一和,食厅响起一阵阵欢呼叫喊。
“再不走,就会害了这些人了。”姬玄华拭手推案而起:“有人瞎起哄,一哄就难以收拾,我可不想背激起民变的罪名,走也!”
离开小小的市街,他沿小径往东走。
“喂!是不是走错了?”高黛跟在后面提醒他。
“没走错。”他头也不回,脚下一紧。
“该向西……”
“西面有鬼。”
向西,才是回府城的道路。向东,小径绕湖可以到昆山县城,远得很呢!湖有岸、有湾、有港,小径绕湖哪能不远,至少比走大道远两倍里程。
“有鬼?”高黛噗嗤一笑。
“是你引来的鬼。”
“金刚正好捉鬼呀!”高黛恍然:“真怕小鬼跌金刚吗?”
“你真笨哦!”他嘲弄地说:“在接近府城的路上打,不比远离府城的地方打有利,入虎穴捉小老虎,比将小老虎引离虎穴捉危险百倍。”
“唔!你有道理。”
“记住,如果不是有份量的走狗,不要下毒手。”
“为何?”
“胜之不武。而且,把欠债人一个个宰掉,岂不血本无归见面收一次账,细水长流早晚可以本利两清,一次收十两八两同样有利可图。加快些,鬼来了。”
后面竹影木隙中,果然可以隐约看到飞奔的人影。
第二十章 狭路相逢
又是一座湖岸的小村,又是一处游湖小船的码头。
姬玄华脚下一慢,高黛极为自然地挽着他的臂弯走。一个青衫文士,一个村姑,挽臂而行令人诧异,简直不伦不类,在村口就引来不少惊异的目光。
村很小,三四十户人家,有路而没有街,湖滨有两三家食店,两三家贩卖杂货小铺。湖岸就是码头,泊了十余艘设有遮阳彩篷的游船。湖中小船轻柔地划水而过,红男绿女点缀着贫穷的村夫村妇,颇不调和,住在湖畔和前来游湖是两码子事,两种人生,岂能相提并论。
“你老爹老娘如果不是粗心大意,就是管不住你这没笼头的野马。”姬玄华表现出游客的悠闲神态,没把追兵将至的事放在心上:“让你一个人到处乱闯,早晚会闯出不可收拾的大纰漏。”
“我没带兵刃,表示我会逃跑。”高黛居然神气中有谦虚:“发觉有敌就溜之大吉,我是逃得很快的,在人丛里钻,尤其学专精。”
“老鼠在脚底下窜,真的不容易捉。万一钻进死巷子,你老爹老娘有得哭了。”
“有什么好哭的,姬兄。”高黛黯然叹息:“我们这些人,激于义愤冒大不韪玩命,匹夫之勇不足为法,但总得有人去做。表面上的借口是替朋友讨公道,你相信会有人肯为这点理由而轻生以赴吗?”
“以情势论,不会。那天晚上,你父女公然出现在宾馆的屋顶。就足以成为官府行文天下缉拿的罪犯,这件事让我很感动。”
“那不算什么,你和费爷……”
“我们不同。”姬玄华说:“费老哥本来就不过问江湖事,遨游天下自得其乐,偶然插手管了苏州官逼民反的事故,事了他将飘然遨游,费廉,费文裕将被世人遗忘。我,姬玄华这个人,也不再存在,不会成为众矢之的。你们以替朋友讨公道为借口,暗中保全义民不计成败生死,所冒的风险太大,而成效却有限。我无权劝你们该怎么做,我也不配高举侠义之剑大声疾呼,苍生何辜民穷财尽,那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是救苦救难大菩萨能拯救苍生,我只做我认为可以做的事。所以,我不能提供你们任何协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姑娘默然良久,吐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午正已过,该是午膳时刻。苏州人一天吃五顿,所以苏州的女人真命苦,一生的青春岁月,全浪费在厨房灶间里了。
螃蟹不能当正餐,这次两人叫来了酒菜。
这间小食店真小,与临湖居相比,差了十万八千里,眼前看不到菊花,满目全是枯了的白头芦苇。
高黛还真能喝几杯,一杯入喉便脸上红霞耀目。
第一个出现在店外的人,浑身汗湿气喘如牛。
“怎么会是这些人?”高黛颇感意外,按理该是东厂或织造署的走狗赶来捉人。
是一剑魂飞罗威,江南七剑客之一,名气不小,在巡抚署的地位也相当高。
这位仁兄,是第一个发现旱天雷出现在苏州的人,被旱天雷吓得望影飞遁,这件事已成为被人嘲笑的话柄。因为谁也不相信,一向在江南做案的旱天雷,会在苏州出现。所谓的目击旱天雷,很可能是天下四大飞贼假扮的,四大飞贼的武功并不高明,居然被吓得望影而逃,委实辱没了江南七剑客的名头。
看清姑娘同座的人是姬玄华,这位大剑客完全失去冲入店抖威风的勇气,僵在门外进退维谷,冒汗的面孔突然汗消色疾。
第二个人到了,第三个也接着现身。
是冥火真君阴如,邪道大名鼎鼎的名宿。以及毒手阴神杨天禄,姬玄华那晚夜探生祠,便是栽在这人的五毒玄阴离魂掌下,几乎丢掉老命。
姬玄华不认识毒手阴神,那晚他没看清对方的相貌,天太黑,而且变生仓猝,事后才听说毒手阴神这个人,如不通名,见面也不相识。
最后赶到的五个人,是尚武园主至尊刀陈济世,以及四个得意门徒,一个个大汗淋漓气喘如牛。
先后到达,也就表示众人脚程的高低。一剑魂飞罗威,该是脚下功夫最佳的一个。
武朋友最为人诟病的事,是死不服输,谁也不肯承认武功不如人,谁也不愿在争名夺利上自认低人一等,尤其在争名上决不人后,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拼死了也要出人头地。
一剑魂飞名列江南七剑客,而东厂的乾坤一剑解彪,却是天下级的剑术宗师,名头比江南剑客高,一剑魂飞却偏偏不服气,从不认为自己比乾坤一剑差劲。
乾坤一剑也胜不了高黛,一剑魂飞居然敢穷追不舍,可知必定自认比乾坤一剑高明,没有把高黛放在眼下,追得比其他同伴急。
当然,脚程快慢,并不等于武功造诣的高下,轻功佳武功不见得也佳。至少在这些人中,冥火真君与毒手阴神,仍是武功最高明的人,邪门秘技更令人不寒而栗,一剑魂飞如果不是同伴走狗,还不配在两个老家伙面前大声说话。
所有的人,大半认识姬玄华,虽则有些人并没正式打过交道。
姬玄华在苏州大摇大摆出入招摇,三家走狗有许多人认识他。
巡抚署的走狗总领飞天豹子葛雄,就曾经告诫所属的走狗,不要轻易招惹这个神秘的花花公子,树不明来历的强敌并非聪明的事。
很不妙,今天不招惹行吗?
姬玄华抢劫织造署宾馆,平地一声雷轰动天下,也就证明这位神秘的花花公子,比飞天豹于所估计的危险性更大更危险。
“去叫那高家小丫头出来。”至尊刀不得不向门人下令,情势已不容许他们畏缩了。
至尊刀的地位,虽则比冥人真君低,但在这一带他是主人,是地头龙,东面的昆山县城,就是他尚武园的山门所在地。
“来了来了。”高黛娇滴滴装腔作势投箸而起,袅袅娜娜步出店门。
姬玄华背着手跟出,脸上绽出邪邪的怪笑。
“姓姬的,没有你的事。”至尊刀大叫:“咱们不管你的作为,你也不必干预咱们的公务。”
“是吗?”姬玄华狞笑:“你这家伙真对公务尽责呢!在下大闹织造署宾馆,正是巡抚大人要捉的钦犯,你不管我的作为,反而要对付那天晚上好奇赶去看热闹的高姑娘,你在执行什么狗屁公务。呸!可耻。”
“你……”至尊刀下不了台。
“陈园主,你我是瞎子吃汤团,心中有数。”姬玄华步步进逼:“东厂那些贼王八,夺走了我的俘虏朱雀功曹,欠我一大笔债,我一定要不断地从他们身上索回,东厂的贱种吃定了你们,吃定了毛巡抚,他们床上有一只臭虫,也会找你们去捉。所以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逼迫你们,冒生命危险,捉拿我化骨扬灰,只有杀死我,他们才能把债赖掉。你说,你们能不管我的作为吗?不要骗你自己了,反正早晚会不是你就是我,你就干干脆脆放英雄些,把我也宰了去领赏岂不痛快?我不会怪你的,毕竟我与巡抚署无恩无怨,你是公务在身,身不由己。”
“阁下,为人做事不能做得太绝。”一剑魂飞出面打圆场:“咱们凑集二千两银子,送给阁下做盘缠,请阁下离开苏州,要求不算过份吧?”
“我又不是打抽丰的江湖烂货。”姬玄华一口拒绝:“更不是穷斯滥矣的小人,怎能平白无故接受你们凑集的血汗卖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