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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喜道:“先生之言极是,这都是我以前身居偏裨,带兵不多,惯以轻敌陷阵,又常小胜,每次攻袭敌人,最喜执锐攻坚,以少敌众,以致虑不及此。今日带兵己多,若再积习不改,遇事不知熟计,派出去的兵将为敌所陷,因而牵动全军,减弱士气,负咎无穷了。我想照先生所说在建康城外多设旌旗营垒,灶烟不断。以为疑兵。暗将全军精锐埋伏在牛头山上,等他过时,突然拦腰猛击。建康城内的敌军以为援兵将至,屡败之余,决不敢轻易出战。我却以全军之力,乘兀术喘息未定,专攻他的虚处。另派牛皋,岳亨以所部‘游奕军’,由龙湾那面袭击回援之兵。此计若成,至少可挫敌人的锐气,甚至大获全胜都在意中呢。”
机密抚掌笑道:“将军智勇双全,料敌若神,为古名将所不及。”
岳飞谦谢了几句,又和机密众将仔细商量,命吉青、霍锐守在建康城外,虚张声势,多设疑兵,命牛皋、岳亨带领两千“游奕军”和一千步兵,埋伏龙湾附近,然后把剩余不到三万人马移往牛头山,自带汤怀、张显居中,隐伏高坡之上,指挥前军,相机而动。王贵、傅庆和新选拔的步将陈经为左翼,徐庆、董先、施全为右翼,岳云、张宪为前锋,到时看清敌人来势,突然加以猛击。后面三路人马同时暴起,冲入敌阵。不许一人后退,违令者斩!一面派人迎着敌军来路,仔细打探虚实动静。
头一天刚刚布置停当,埋伏牛头山山腰树林之中,将营扎好。第二日早起,便听探敌的健儿回报说,兀术行军机密,极少人知,本难探出他的动静,后来遇到两个被金兵虏去、又逃出来的乡民,说起兀术昨夜传令全军,收拾辎重粮草,还要多杀牛羊犒赏三军。照着金兵平日行军以前的举动,只恐当日便要杀来等情。
岳飞知道兀术并非易与,六合离建康才六十里,照此情势,分明是恐白天赶到,金兵难免疲劳,打算稳扎稳打,一队接一队,轻悄悄从容上路。以为下弦时期,梅雨季节,大多阴沉,宋军攻城正急,决想不到金兵会大举而来。等到发觉,他已将营扎注。即使事前被宋军知道,照他那样行军,双方只一交战,后面的接应便和后浪催前浪一样,越来越多。免得和以前那样,将人马全往横里展开,表示兵多势盛,结果宋军不曾吓倒,却被宋军精锐冲破他的弱点,以致杀得大败。又欺岳飞孤军奋战,难于兼顾。若还像上次新城一样,再命勇将领兵迎击,却正中了他的圈套,非败不可。
岳飞洞烛敌好,不由笑骂:“兀术狗贼!任你多么胆大狡猾,也难逃我掌握。”又和机密众将商计,将傅庆、施全由左右两翼抽出,再调两千人马,偷袭金兵后路,夺取他的粮草辎重。算计兀术兵到,最快也在黄昏以后。传令全军将士,白日枕戈而眠,吃完早饭,各自安歇,到了申西之交,才许起身。然后饱餐战饭,准备杀敌。众将士全部摩拳擦掌,踊跃应命。到了午后,又连接两次探报,兀术果以全军赶来,相隔只有三四十里。
岳飞料出兀木恐宋军以逸待劳,上来缓缓前进,到了黄昏左近,忽改急行,准备一到便可将营扎住,明早再与城内金兵里应外合。其当头兵将,必是全军精锐无疑。宋军若不先动手,兀术尚还不致轻易出战。万一敌军先动,吉、霍二将死战不退,难免伤亡。
岳飞一念至此,忙传急令,命人飞骑往告吉青、霍锐,说金兵多半夜间才到,正好多张灯火,添设疑兵。万一金兵来攻,上来不许迎敌,先分成数小队,急速退走,一个不留。金兵知道我军攻城正急,不料扑了个空。在未知虚实以前,虽看出我军灯火旌旗全是虚设,也必心惊,误认中了诱敌之计,有些观望。等到三更左右,遥望牛头山顶发出第二次号炮火花,那连营而来的金兵已被我军切断,前队金兵必然回救。二将再将这四小队人马突然发动,由后追击。除不许先和金人交阵而外,特许便宜行事。
岳飞发令之后,天已将近黄昏,探报兀术前锋离此只有十多里,便和黄机密等幕僚部将赶往山顶,朝前一看,兀术二三十万金兵穿行于山野树林之间,暮色苍茫中,宛如一条黑龙,正朝自己这面缓缓游来。估计金兵到时,天刚黑透,主将中军扎营所在,必就在山脚不远。因恐还有遗漏,又赶往山坡埋伏之处,分别仔细查看了一回。刚回中军坐定,金兵前锋已由山前经过,连人带马都是静悄悄的,行列十分整齐。内中只有数十名轻骑往来飞驰,似在传送消息。那样多的人,竟听不到一句呼喝之声。
岳飞不禁眉头一皱,对汤怀、张显说:“兀术不去,真乃中国未来大患!看他这样来势和行军之法,连我军乘他未定之时拦腰猛击似都防到。此时攻他中部虽可得胜,但是敌人尚有一股锐气未消,我军就拿一个拼他十个,也觉不值。反不如乘他把营扎定,准备安歇,气势衰退之时,选出一千名‘背鬼军’,穿着以前夺来金兵的衣服,带上新近赶制的腰牌,乘黑夜混到金营之内,一听号炮,便在里面放火呐喊,使敌人不战自乱,再以大军三路夹击,首尾都有呼应,减少伤亡,才能期于必胜呢,这些健儿,就烦二位将军挑选去吧。”二将传令去了。
黄机密在旁笑说:“不战而胜,善用谋也;战则必胜,善用兵也,机密不才,也曾熟读兵书,周览天下形势,平居自命,并不后人,比起将军,相去远矣。”
岳飞答道:“用兵之道最重审机应变,知己知彼,丝毫疏忽不得。这次虽蒙先生提醒,先有戒备,毕竟功还未成,兀术又非弱者。是否尽如人意,还不可知呢。”
说罢,便同去歇息了个把时辰。起来闻报,金兵安营初定,前锋离城不远,相隔吉、霍二将设伏之处才得数里。跟着又有两个奉命探敌的偏校,归途遇到两个取水的金兵,当时杀了一个,生擒了一个,由山路小径绕了回来。
岳飞问知二校被金兵看破才动的手,又问:“死敌的尸首何在?”二校答说:“业已藏起。”方始点头命退。一面传令,到了三更,全军人马开往坡下,再发号炮火花,分三路冲杀。隔上顿饭光景,再将第二次号炮火花升起。随往高处观望。见金兵业已连营二三十里,远望过去,一路灯火不断。暗忖:“兀术真是将才。若非事前先有准备,照他这样声势,胜败尚难料呢。”
一晃已是三更。先是几道火花信号,流星赶月也似直上天空,隔了不多一会,山顶号炮一响,全军将士一齐出击。岳飞居中,手持长枪,一马当先。左有汤怀,右有张显,连同三千军校,直攻金兵中军大营,手起两枪,先将头两座帐篷挑起,甩出老远。汤怀、张显跟着施威,一路刀斫枪挑,锐不可当。部下三千军校又都养足锐气,均能各自为战,人人奋勇,个个当先。
金兵刚睡不久,没想到宋军突然来攻,这样厉害。彼时上阵,全仗兵强将勇,善于料敌,不在兵多。刘备为陆逊所败,苻坚为刘牢之所败,全坏在这个“多”上。因为兵数越多越难带领,能胜而不能败。遇到敌人偷袭,或是遇见劲敌勇将突来冲杀,一个抵挡不住,不管他是多少万人,决不能都涌上前,只被冲破一个紧要所在,便难免牵一发而动全身,减低了全军的斗志了。
岳飞这一支人马,金兵本就难于抵敌,岳云、张宪又由金兵空隙之处,先往中腰冲杀进来,金兵稍微挨着,不死必伤。二人先在山头遥望,看出内中一座大帐篷像是主帅所在。互相商计,意欲生擒兀术,一到便冲杀进去。不料兀术诡诈,并不在内,无意中却杀了两名最凶悍的敌将。
岳飞等也自杀到,那假扮金兵混入敌营的“背鬼军”,又在到处呐喊放火,见了金兵就杀。黑夜之间,好些地方的金兵,急切间分不出谁是敌我,互相残杀起来。宋军左右两翼同时出动,转眼便将敌人切成好几段。
前队金兵得信来援,刚往回抢,吉青、霍锐突然由后追击。后队金兵刚往前进,施全、傅庆又分左右来攻。牛皋、岳亨再一乘机偷袭,竟将大部粮草夺去。兀术得信大惊,连忙下令,一面撤退,一面迎敌。无奈连营二三十里,阵势拉得太长,全军业已混乱。四方八面都是宋军喊杀之声,震撼山野。军心大乱,连军令也无法传布了。
兀术知道不妙,只得带了哈密蚩和身边几员勇将残兵,在乱军中夺路往淮西逃去。这一战只杀得金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宋军杀死秃发垂环的金兵将校三千余名,所得马匹器械旗鼓之类以数万计,牛驴辎重为数更多。
城内金兵先见兀术援兵赶来,正在兴高采烈,准备里应外合。忽听金兵竟被宋军杀得大败,前些日派将出战,又曾尝过岳飞的厉害,哪里还敢停留?想由静安逃经六合县南,再由宣化(镇)渡江时,岳飞早已料到,大败兀术之后,便自率轻骑,前往截杀。又将金兵杀了个落花流水,淹死江中的不计其数,城中搜抢来的财物也被夺回。等到回转建康,居民早就开城出迎。黄机密已照昨日所说,带了幕僚和少数人马先进城去。便将兵扎城外,单骑入城安民,所过之处,城中百姓各备香花水酒,夹道欢呼,争先恐后,都想见识见识这位所向无敌的常胜将军。建康城外已无敌踪。
第二日岳飞便将由金人手中夺回的江南财帛犒赏三军,分散穷苦,一面去向朝廷覆命,献俘报捷。跟着上奏说:“建康为国家形势要害之地,宜选兵固守。比张俊欲使臣守鄱阳,备虏人之扰江东西者。臣以为贼若渡江,必先二浙,江东西地僻,亦恐重兵断其归路,非所向也。巨乞益兵守淮,拱护腹心。”
赵构虽然害怕敌人,到底平日受尽金人凌辱,到处逃亡,不是当皇帝的滋味。见各路大将都是徒拥重兵,毫无建立,岳飞官并不大,朝廷未拨一兵一卒,竟以孤军抗敌,得到这样空前的大胜,把数十万金兵全军覆没。只管权奸嫉妒,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