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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睡去。”元荪诺诺连声,扶了周母走进堂屋。还待述说前事,井问昨晚情形,周母道:“我不爱听闲活,吵得我经也没念完,是乖的回屋睡去,不喊你不许起来。”
元荪无法,只得回屋。刚把鞋袜脱掉,便听外屋来人低声说话,听不真切,一会又听母亲在说:“你告诉少奶,我一定照她话做,二少爷决不会违背我的。这都是萍香惹出来的事,少奶既然明白,她一个小娃儿,看她平日勤快,也不要打了。二少爷大约就这月内走,等他起来,我还要说他呢。有我作主,叫少奶只管放心就是。”元荪听来人像是罗氏房中奶妈,觉着奇怪,正要唤人来问,周奶妈已自走进。
原来罗氏顾虑大多,萍香一走,便跟了来掩在屏门偷听,正赶上萍香哭喊,元荪发话虽然恨毒,但已为元荪盛气所慑,不敢再出吵闹,只得装着未闻,跑回房去,越想越可虑。萍香回房哭诉,只咬牙咒骂了元荪几句,便将其遣走,自己不好意思再去后院,令奶妈告知周母,转嘱元苏不要和她作对,向成基进谗,喊丈夫回家。周母知道元荪不会这等做法,一口答应。元荪见家务虽未闹起,但是叔嫂仇恨越深,万难再处,周奶妈走后勉强合眼,睡到中午。起床一问,罗氏已然来过,朝周母哭诉元有欺她,又挟制周母,只丈夫此行无事归来便和元苏拼命。直到周母一力承当,并说元荪日内必走,方始收泪,面现喜容而去。
元荪听了又气又笑,随和母亲商议行事。本应向公账上去支旅费,罗氏极愿元荪早走,也不致于不肯,周母终恐和罗氏又起冲突,执意不许,又恐爱子远去京师,长途千里,前程好坏难知,想给他多带一点旅费,以供客边度用,不致受窘,打算把残余的一点衣服首饰变卖三四百元与元荪带去。元荪始而不肯,继思自己一走,罗氏终须竭泽而渔,无论有什余物,早晚都会被她逼去,那时三文不值二文,不但吃亏,反得不着,到不如趁自己在时把值钱的全都卖掉,一则好使罗氏知道母亲并无积蓄,二则还可设法备个后场。议定,先由周母乘元荪外出去和罗氏商量,说:“元荪北上谋事,川资行装以及送亲友的礼物、在外应酬均须用钱,公账上钱已无多,这大一家人还要度用,意欲将我的旧衣服变卖些钱,你看可好?”罗氏早把公款视若私囊,闻言自是愿意。周母随当罗氏把所有衣箱打开检选,罗氏免不得又假作出钱自买回去,孝敬她娘家母亲,选了两件好的,周母如何会要她给价,仗着旧家东西多,元荪又知物价,精明勤细,什事都自下手,虽是频年罗掘之余,仍卖了五百七十余元。周母大出意外,几于打消卖首饰的主意,元荪另有心意,反劝周母:“这些零碎东西妈已多年不戴,现更是不会再戴出去,留这废物则甚?”于是除酌留下几件簪镯而外,全数卖掉,又得了六百多元。罗氏不知物价贵贱,加以娘家近年当卖度日均是刁仆经手,惟恐人知,从未得过善价,以为这些东西均不值钱,元荪又瞒起了一半,只知衣饰两项共卖了二三百元,利其速行,总算未加剥削。
周母原意钱卖得多,以一半作元荪川资,元荪却要带走三分之二,周母不知爱子用意,虽觉多些,因出远门,也就罢了。元荪将钱拿过,只用二十余元制备了点行装,自带七十元上路,偷偷将下余的钱交给周奶妈,说:“我从小吃你奶长大,关爱备至,你又忠心我家,我固视你若母,全家也没拿你当作外人。妈为人忠厚温和,易受人欺,大少奶又极刁悍忤逆,大少爷虽还明白,偏是年轻懦弱,不能作主。我初次出门谋事,不定何时可成,惟恐妈在家中受苦受气,一想起便心如刀割,想不到这些衣服零碎清理出来居然卖了这多的钱,使我放了一大半心。大少奶老以为妈有积蓄,我走不久,她必三下五除二,将那两千块钱折算个尽,来向蚂诉苦逼索,钱在妈的手中或好或歹都要被她骗去,并还勒索不已,所以我假意带走多半,暗中托你代我收藏。我走以后,日子但能将就不必说了,如实见无法忍受,我已先托好人,可劝妈搬到张凌沧家暂住,就我事谋不到,或是事情大小,无力来接,有这点钱足能过个三两年,何况我也不至于三年都找不到事,尽多尽少总还有点钱寄回来哩。
“家请你当,别的只管俭省,妈这例酒和添菜点心却万省不得,不到张家,也万不可说出钱在你手的话。分时除后院东西外,只要老爷遗留下的书籍和装笔记那口旧皮箱,别的家具陈设和稍值钱的东西,我将来有钱,要多少都有,一概不取,免你又讨闲气。我家字画甚多,搬南京时我和大少爷早清理过,开有清单,有两箱是值钱的,真能换钱的不到十分之一,但写画人都是先老爷的座师同年、至交至友,他们拿去也都糟掉,你叫三少爷们出面,假意争那值钱的两箱,然后你假装不懂,出来做好人,把这些和他换。你总记住,值钱的书画古玩只有钱便买得到,这先人遗泽和老辈多年的交情,遗失损毁了却万买不出来。事出不得已,并非和他分家,不过代为保存,免得和那年一样,一大箱书画和先老爷亲笔写的褶卷,只一个夏全都霉烂,剩下的被少奶拿到娘家做了小孩的仿本了。这事最要留心,片纸只字不管好坏新旧都给我好好收起。三少爷昨日已嘱咐过,到日千万留心才好。”
周奶妈含泪说道:“少爷的主意虽好,但这几千里路出远门,就带这一点钱,万一事情找不到,人在异乡,举目无亲,怎么得了?这回太太还留有几百呢,你留下三百块钱也就够了。”元荪拦道:“我的心思,先老爷在日,那大家业被大房里糟光,平日也是饱受嫂子闲气,永没提过一声。到了我们一辈并没什么产业就闹分家,传出去终是笑话。如不是怕妈吃苦,大少奶便对我多恶也不会计较的,本心不是万不得已决不想分妈那几百块钱,原准备日后打发大少奶的。以我预料,剩的公款还没法全数报销,她向妈逼钱总在三个月后,此时我事如好,有钱寄回,自有安排,也没事了。否则可由张凌沧转手,作为他向外面代借来的,每次以二三十元为度,足可以搪塞个三数月。有这半年,我的事再不成就,而妈日子难过时,才能打分居的主意呢。
“至于我的盘川,三等车票才十三元五角,连同零用,有二十元便到天津大老爷家。再到北京,亲友世交更多,吃住都不必担心。别的有则用,没有则省,还不是活的?这是出去谋事养家,还摆阔不成?何况我至少还剩得下几十元备缓急呢。真要不行,伯伯那里也能要上几个,怕什么?我有这多亲友照应,比起那些为穷所迫,千里出门,真个举目无亲的强大多了,这个你只管放心听我的。我年纪虽轻,绝不是这攒头不顾尾的荒唐少年。哪样都经通盘筹算,行李业已备好,先老爷出门那一套行具千万不可代我准备,一则我不忍心看那些遗物,二则年轻人正应吃苦耐劳,不应如此享受。好在天气热,一个铺盖卷,一大一小两口皮箱分装衣服零碎,到时说走就走,多么爽利。一切拜托。”说罢跪下,朝周奶妈叩了个头,周奶妈慌不迭跪倒还礼,忍不住泪如泉涌,呜咽痛哭起来。元荪道:“一点不相干事,你伤心则甚?此去为龙为虎不能一定,要盼我好,喜欢才对,怎倒哭呢?”周奶妈知道元荪从小恶闻哭声,轻易不流滴泪,主意打定便难挽劝,只得勉强忍泪应了,自去盘算不提。
周奶妈因元荪启行在即,每日专做元荪爱吃的肴点相款。周母自然也不舍爱子远游。又要出行日子吉利,留了两次。元荪更是孺慕依依,今日推明日,明日推后日,连改了好几次行期,不由多耽搁了六七天。中间一般朋友自免不了要来寻访,元荪又勉强应了高成基一回约,偷偷告以北上之事,坚嘱不令转告旁人。成基虽然年轻好玩,人却诚厚,当时应诺。元有力想母子、兄弟多聚些时,第二日便推苏州访友,闭门不出,因有张、高二人代他证实,众朋友也都相信,只张、高二人背人来过两次,余俱未来相扰。后来罗氏见元荪老不动身,又听女仆传说高成基劝元荪谋事无须北上,自己愿在乃父面前代为说项,无论如何总可谋得一事等语,惟恐夺了丈夫位置,好生嫉忿,说了好些闲话。周母恐又惹气,次日恰是黄道吉日,只得硬着心肠催促元荪动身。
津浦北上快车该是早十点开,坐小火车到下关,连同过江均费时候,周母晚饭后便催元荪早睡。元荪见明早便和慈母分别,自是不舍,力说昼长天热,此时满腹心事也睡不着,还是陪妈多谈一会,明日车中无事正好补睡。周母连劝不听,只得命徐妈去唤周奶妈来做点夜宵与他二少爷吃。徐妈笑道:“周大娘宵夜点心早做了好几样,都是二少爷爱吃的,我刚才问她:‘为什么做这多,天气又热,剩下不怕馊吗?’她说:‘二少爷这一去,不知多久才回得来,外头点心哪有这好?我每样都做一点,好由他挑着吃。’如今在厨房里正忙着呢。”周母道:“点心既有几样也够了,还忙什么?”徐妈笑道:“我跟了多少人家,也没见有一个奶妈这样卫护主人,心疼奶少爷的。她现在忙的是路菜,想早点做完来和二少爷谈天,又恐厨子做不好,不要人帮她忙,刚才手还割破了一个口子呢。”周母忙道:“元荪,你快去喊她来,这样忙法,人还要累坏了呢。你说我叫她来有话说,路菜只铺排好,叫厨子做也是一样。”
元荪应声正要走出,周奶妈已用托盘,端了三大碗路菜进来。元苏一看,一样暴腌薰脯,一样干炒的什锦酱,一样薰鸡,带拆了骨的卤鸡鸭什件。元荪知道周奶妈必又按着父亲出差时所用什锦食匣预备,本意不受,因她满脸皱纹,眼睛红红的,似哭过的神气,想起她频年操劳之苦,不禁酸心叹道:“妈妈给我一瓶酱油、一瓶笋油,还有日里做的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