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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钺双目抬起,精光暴射:“我们,难道就不是人么?”
他伸出手,指着那些全神贯注劳作的人,指着艰难提水、几乎摔倒却仍然在挣扎着的老妪:“这些,难道就不是人么?难道他们就该死?”
辛铁石心又是一震!
谢钺紧紧盯着他,目中神光渐渐收缩。“所以,我留下来,我不愿再做还剑山庄的庄主,我要跟他们一起,走出这座山!”
“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魔教,只有受苦的人。”
“没有人天生就要受苦,绝没有人!”
辛铁石无言。
他忽然有些明白谢钺,因为他的心中本就没有正道魔教的分别。
谢钺道:“我这些年来,虽身为魔教教主,却从未泄漏过正道的机密,我相信,总有一天,魔教能走出这座山,却不是为了复仇、杀戮,而是为了不再受苦。”
他仰望着这座覆盖满冰雪的山,缓缓道:“我只希望,再没有人被困在这座山中,无论他是正道,还是魔教。”
辛铁石动容。
那是怎样的心怀?那又是怎样的慈悲?
会有这样的一天么?
正道魔教,能够不再争杀,不再有人被逼入西昆仑山,永远受苦么?
谢钺道:“我不希望你能认同我,我只希望你能看到他们受的苦。”他的目光投向一群劳作着的,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少年:“他们虽为魔教中人,但却只是孩子。”
“孩子”这个词,让辛铁石的心有些刺痛。是的,他们只是孩子,他们的脸上并没有凶残、狠厉,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从未见过正道中人的面,更谈不上杀戮。
他们怎会该死、该受苦?
谢钺道:“走吧,我带你去见一物,绝对会让你惊讶的一物!”
他的面容极为郑重,什么东西竟能让谢钺如此看重?
山坳背后,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一见到有人来,好多人都移目观看,脸上露出惊讶之色,显然,这里很久没人来了。
谢钺的笑容有些哀伤:“相信么?这就是魔教总坛!”
辛铁石再度震惊了,这些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极为破旧,满脸菜色,周围房屋简陋,比中原山村还要敝旧。
这里居然就是魔教的总坛!
比起少林寺的庄严,武当派的恢弘,这里有的,只是贫寒——不是说魔教极具霸气么?这霸气又何在?
辛铁石无言!
他跟在谢钺的背后,甚至不敢去看那些人。他竟然与这些人为敌!
他们走进了村中最大的茅屋,那是村中唯一能够说得上庄严的地方,房子极大,里面却简陋之极,只有两溜摆开的十三张椅子。在大厅的正中央,悬着一块巨大的冰块,冰的里面,是两具尸体。
辛铁石才看了一眼,就矍然大惊!
这两具尸体每一具他都见过,一具是在九华灵堂的棺材中,而另一具,则是在夭桃的屋子里。
两具尸体的眉目长得极为相似,就连衣衫也一模一样。
难道竟然有两个夭桃?
辛铁石紧紧皱起了眉头。他忽然明白了,自己在棺木中看到了夭桃,为什么还会在她的房间里再度见到她!
但怎会有两个夭桃?
第二十一章 初破疑云
谢钺淡淡道:“我相信,这两具尸体中,一定藏着很重要的线索,所以,我将它们找了出来。”
他轻描淡写地说,但从九华山上,九华老人眼底下找出这两具尸体,却又谈何容易?
谢钺道:“其实我先发现的是第二具尸体,也就是当日你逃走后,在夭桃房内发现的尸体。然后我才找到了若华棺中,发现了第一具。”
谢钺道:“你看出什么来了么?”
辛铁石自然看出很多东西来。两具酷似夭桃的尸体,两具尸体都是他曾经见过的,他也曾苦思冥想过,这两具尸体中会有什么线索。
但没有一条线索能够指示出凶手是谁。
今日重又看到这两具尸体,辛铁石自然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仔细盯着它们,几乎看遍了任何一个细节。
他仍然看不出,凶手到底是谁。他甚至看不出,这两具尸体是怎样被杀的,死于怎样的兵器。显然,凶手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没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终于,辛铁石苦笑着摇了摇头。
谢钺道:“我也没看出来,我教十大长老一齐看了三天,也没看出什么线索来。我坐在冰边想了三天三夜,才想出了一点。”
辛铁石道:“你想出什么?”
谢钺沉吟着,慢慢道:“既然夭桃有两个,若华会不会也有两个?”
这句话犹如轰雷电掣,击得辛铁石几乎跳了起来!
有两个若华?
他冲到了冰边上,仔细盯住两具尸体。是的,衣服被剪过的,是躺在棺木中的夭桃;而没剪过的,是房中猝然死去的夭桃。
究竟哪个才是他在婚礼上见到的夭桃?辛铁石仔细回想着,如果不将两个夭桃都放在他面前,他绝对回想不起来,但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一定是衣服没被剪过的夭桃。
一个酷似夭桃的人被杀死了,却被放在若华的棺木中,而真正的夭桃在半夜回到自己的房中,尖叫着死去。
这,是为什么,又预示着什么?
谢钺淡淡道:“既然可能会有两个若华,那你在婚礼上杀死的,会不会不是真正的若华?”
又是一道雷电劈下!
辛铁石苦苦回想着,他努力搜索着每一分记忆,但他却无法记起,因为他在婚礼上根本就没见到若华的脸!
谁又会怀疑新娘子会换了人呢?
谢钺缓缓道:“你想必会认为,如果若华是假的,至少九华老人应该能看得出,但你想过没有,当时奇变陡生,九华兄悲痛之下,第一念头势必是如何捉拿凶手、为若华报仇,却哪里能想到若华可能是假的?何况若华的尸体接着就被盗,就算他疑及于此,也已经来不及了!”
他淡淡笑了笑,道:“之所以被盗,是我干的。”
辛铁石一惊,道:“是你干的?”他本来以为,若华的尸体被盗,一定是那神秘凶手所为,绝料不到竟然是还剑庄主所为!
如此想来,他原来坚信所有的阴谋、陷害都是同一凶手所为,可能是错的!
凶手可能只有一个,但参与到这个阴谋中,共同将阴谋导向扑朔迷离的,却可能不止一个人。
尽管有些人是有心的,有些人是无心的。
辛铁石的心更乱起来。这一发现,不但不能让整个阴谋清晰,反而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谢钺道:“因为我要查出凶手来。”
他缓步领着辛铁石前行,穿过大厅,进入了密室。密室中也是一块巨大的冰,冰里面也冻着一具尸体。
若华。
大红的新装,凄艳的面容,若华。
辛铁石的心忽然就碎了,他的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他忍不住跪下来,紧紧抱住了冰块。这多少年来,他受尽了苦,念尽了相思,终于见到了若华,却隔着死冷的一块冰,将记忆冻成尸体。
谢钺道:“你先仔细看清楚了,这是不是真的若华!”
辛铁石混沌的脑袋被这句话刺得清醒了些,他强行震慑心神,仔细察看起来。
这具尸体几乎跟若华长得一模一样,如果没有谢钺的提醒,如果没有先见到两具几乎完全相同的夭桃尸体,如果若华不是深印在辛铁石的心头的话,他一定认为,这就是若华,这一定是若华,这只能是若华!
终于,他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破绽。
这具尸体是丹凤眼,而若华不是。
肤色可以变,痣可以消去,但丹凤眼就是丹凤眼,却不能无端端地就变了。若华身上处处都美,唯一小小的遗憾,就是眼角稍稍下拖,不是漂亮的丹凤眼。为此,若华每次都要仔仔细细地将眼角描上去,来遮盖住这点遗憾。
辛铁石与若华青梅竹马,自然对此印象极为深刻。
发现了第一处破绽,接着便会发现第二处、第三处破绽。
这具尸体只是非常酷似若华,却并非若华。
这让辛铁石心中的悲伤稍减。尤其重要的是,他已确认,它就是在婚堂上被他一剑穿心的新娘。
他当时杀的,不是若华!
若华仍然活着!
辛铁石仰天长啸。
他不必再求神祗什么了,就这就够了、足了。
但若华究竟在哪里?
谢钺看着他,淡淡道:“我还有一句话想告诉你。”
辛铁石听他说。
谢钺沉吟着,缓缓道:“当日在秘窟之中,我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秘窟之所在,又是如何进入的,但我想告诉你的是——”
他缓缓道:“那时我也听到了若华的声音。”
辛铁石一阵紧张,他忍不住窜前一步,急声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出来?”
谢钺道:“第一,九华老人既然说没听到若华的声音,那无论我听到了什么,我都只能说没听到。第二,我跟若华并不熟,我不能确认那一定就是若华的声音!”
辛铁石缓缓点头,若他是谢钺,他也一定会那样做的。没有人会为了他而得罪九华老人。也没有人会认为,在那样的秘窟中,会真的听到若华的声音!
他并没有听错!
若华、若华!
辛铁石的心飞扬起来,他迫不及待地想奔回九华,找到若华!
他深信,若华一定还在九华山,他一定能找到!
谢钺没有挽留,辛铁石却沉默着,道:“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谢钺也沉默着,缓缓道:“你相信不相信,魔教也能变成正道?”
辛铁石震了震,魔教也能变成正道?能么?
他忽然想起了江玉楼。
这个缩在狐裘中,慵懒地笑着,却身怀豪情,肝胆天下的年轻人。
这个虽为女儿身,却有胜却无数豪侠的江玉楼。他的心抽痛起来。
那解忧一刀,那潇疏一笑。
那血满身的淡淡一语,那不论天下共弃的相知一生。
他忽然发现,自己负得最多的人,不是若华,而是江玉楼!
他的眼睛变得模糊。
江玉楼身在何处?她是生是死?
他的心无法再抹开这抹苍白的影子,此后千生万世,他发誓一定不能负她!
他点头,道:“我相信。一定能的。”
谢钺道:“我年轻的时候,也曾梦想过要带着魔教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