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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相思是苦?谁说正义道义就比爱还要重要?谁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世界不需要太多的道德、义理,只需要一个准则:
情。
只要有情人,便可成眷属。
只要情为真,任何人都不能阻!
等江玉楼醒来时,她便会看到这个完美的世界。
她会看到师父星烈长老的幸福,也会看到自己的幸福。因为那时她将会全心全意地爱着这一切的缔造者——荀无咎。
她一定会同意荀无咎的理念,用情蛊的力量,将这个世界逆造成有情人的极乐乐土。
那时,她将永远永远,从心底爱着他。
无论他武功全废,手脚残缺,面目狰狞,全身伤病。
——当我武功无敌,风华若神,天下人顶礼膜拜之时,我的心只为你停留。
——当我残疾垂死,丑陋苍老,天下人弃如蔽履之时,你将永远爱我。
这便是情蛊。
荀无咎嘴角挑起一缕微笑,这让他的脸宛如明月一般动人。他轻轻挥了挥刀,那温和的光芒飞了出去,宛如精灵般,扑入了沉睡者的情怀。
星烈长老倏然醒了过来。她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她面前的谢钺!
她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想起了谢钺的那一剑,那卓绝坚定斩向她心房的一剑。
她的心碎了。
她呜咽着向谢钺张开了双臂,宁愿死在他的剑下。
但谢钺并没有出剑,他只是轻轻地,柔柔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这么做?”
星烈凄声道:“你杀了我吧,我宁愿死在你的剑下,也不愿再受这份苦!”
她发出一声尖长的厉啸,向谢钺奔去。就算谢钺一剑洞穿了她的胸膛,她也要扑到他怀中,用她的热血紧紧包裹住他,流进他的血中。
但谢钺并没有动,他任由星烈紧紧地抱住他。
星烈满脸惊愕,欣喜的声音有些颤抖:“回来好么?你看,我们的玉儿也长大了,你看到她一定会欢喜。”
谢钺脸色复杂,默然良久,叹道:“你可知道,玉儿在出生的第一天,就被我抱回来了。而且……而且我们的玉儿是个男孩。”
他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笑容:“你也不想想,我们多大了,我们的玉儿又怎会是个十七八的小姑娘?”
星烈脸上忽然又显出了一阵疯狂之意:“不!不!玉儿一直在我身边,我教她武功,抚养她成人,她对我很好!”
谢钺轻轻拥住她,良久,慢慢道:“那自然是的。”
他的笑容轻轻淡淡的,却正是星烈最喜欢的那种。
他没有告诉她,他们的玉儿,早就死在与魔教对决中。他也没告诉她,江玉楼不过是她从江边拣来的弃婴。
那时,他就远远地站着,看着她的深情,看着她的疯狂,看着她的无助。
他本会一直都远远看着,绝不会再向星烈说一个字,见一面,但现在,他不再拒绝,不再惶恐。
这一刻,他只想抱住这暌违十几年的躯体,感受那仿佛前生昨世的温暖。
这一刻,江湖的一切,都是那么遥远。也许是星烈的爱实在太过深沉而疯狂,让他暂时抛开了一切。谢钺轻轻叹了口气,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但四周的夜色是那么深沉,用尽了他的目力,也看不到丝毫的景色。
在这夜色包裹中,他的情是那么炽烈,烧灼了他的理智。
世事如此之苦,何妨沉沦?
他也用力地拥住了星烈!
辛铁石茫然地在天地间走着,天地虚瞑,辛铁石一面走,一面喃喃道:“若华,你在哪里?”
江玉楼就站在他身边,她看着他,但他却恍如不觉,只是一声一声凄厉地呼着:“若华,你在哪里?”
他抓住江玉楼,他的目光炽烈,但江玉楼却有种错觉,他并没有看着自己。他透过自己,看到了无尽的虚空。
辛铁石使劲地问她:“你见过若华没有?”
江玉楼心中苦涩,辛铁石的面容是那么痴狂,看上去竟有些熟悉。
——那是师父星烈长老常有的表情,那是用情至深的表现。
这样的一颗心,又如何能容下外物?
江玉楼的目光也渐渐辽远起来,她看着辛铁石,却仿佛看到了九华山外那无尽的虚空。那虚空中有自己的思念,有她这么多年的情,但就仿佛是天上的云,转瞬就会被风吹散。
她淡淡地笑了。
相思是苦。
最苦的是对面相思。
当她泛舟江湖,貂裘换酒,桃林染花,秋山采菊时,她曾伴着这个人,他何尝知道她的对面相思?
当她为他而重伤,为他以魔教身份闯入正道重地时,他何尝知道她的对面相思。
她的情也是热的,却迟早有一天,会烧成灰,烧成烬,烧成冰冷的一滴泪。
只是师傅星烈还可疯狂,她又能如何?
江玉楼笑容清空悠淡,狐裘飘风,宛如当年逆水行波时,她指点山川景物时的清华。
谁又解这之中的伤心?
她轻轻握住辛铁石的手,道:“放心吧,你一定会找到她的!”
辛铁石精神一振,狂喜道:“真的么?”
江玉楼轻轻点头,感受到辛铁石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看到了辛铁石目中那真挚的光。
他始终还是将自己当成是朋友。
所以江玉楼淡淡微笑。
荀无咎也在笑。
他的笑满意而苦涩。
他知道,他的计划进行得非常完美,他做到了他想做的所有的事。
他无法看着星烈受情火的煎熬而不得解脱,所以,他要让谢钺改变,要谢钺忘掉他坚持的,任情行事。看着星烈满足而大哭的脸,他忽然有种解脱般的幸福。
他对辛铁石也很满意,中了情蛊之刀后,辛铁石的心中只有若华,这样江玉楼就会明白,辛铁石只是将她当成是朋友而已。
只是江玉楼与辛铁石紧紧握住的手,让他的心觉得灼痛。但他随即释怀,只要情蛊的力量在,迟早有一天,这双手会放开的。
他有足够的信心。
荀无咎的目光倏然抬起,白玉般的脸上笑容透出惊心动魄的魅惑。
一道人影慢慢从暗影中走出。
那是个女人,一个紫衣的女人。
荀无咎认识她,也知道,她就是江湖上闻名的阎王神医。
他知道神医想来救辛铁石,他冷笑,因为他深信,没人能从他手上救走任何人!
淡淡地,神医看着他,他也冷冷地看着神医。
他脸上的魅惑越来越浓,他的笑容宛如出世的神明,在夜色中绽放,操纵世人的每一分爱,每一分情,每一分痴。
神医忽然跪了下来。
她的声音中尽是恭谨:“我从本命元蛊中感受到,你已修炼成情蛊,成为凡世情欲之主。我来祈求您的恩赐,让我也完成一段孽缘宿债。”
荀无咎淡淡:“你求什么?”
神医道:“我求他。”
她纤纤的手指指处,正是天行剑。
天行剑一声怪叫,道:“疯婆子,你还想害我?”
神医冷冷道:“我只想要他兑现当年的誓言,当年在神魔洞中许下、却被他逃脱掉的誓言!”
荀无咎盯着天行剑:“你为什么要逃脱?”
天行剑脸色陡变:“不……你不要听她胡说!”
他的话还没完,就见刀光闪了一闪。
天行剑一声惨叫,他自然知道情蛊之刀有多可怕,他比任何人都知道!
他清楚地知道,修炼情蛊有多痛苦,《神魔録》中记载,自古以来修炼情蛊者共有二十三人,每一人都是惊才绝艳旷绝天下之人,但却只有情魔碧城一人修炼成功,其余二十二人全都死在情蛊诞育时的非人痛苦中。
那痛苦会让人疯狂,最终毁灭自己。
荀无咎能够活下来,那只是因为他早就在对江玉楼的爱中疯狂。
他虽看上去沉静又温和。能让每一个与他对视的人,回忆起生命中最温暖、最刻骨的一段深情,而后虔诚的拜服在他脚下。
他就宛如播撒爱意与温暖的神明,如此完美,如此温存,浑然不似凡尘中人。
只有这些天来紧紧跟随着他的天行剑却知道,荀无咎究竟有多疯狂。
他越是沉静,便越是疯狂;越是疯狂,便越是沉静。
但这疯狂却是力量,携情蛊之威、无可抗拒的力量。
天行剑知道,自己绝对无法抵挡这种力量!
刀光宛如明月,静静地悬浮在大块之上,却忽然就照进了他的心底。天行剑就觉一阵恍惚,他的情、他的孽、他的冤、他的怨,忽然就朦胧了起来,他知道,情蛊正在侵入他的心神,接管他所有的感情。
他决不能任人宰割!所以,他奋力挣扎着,狂呼道:“我知道,你不是红云圣母,尽管你能驱使红云火蟊,但你仍然不是红云圣母!红云圣母没有你那么年轻!也没有你那么漂亮!”
他喘息着,几乎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与情蛊之力的抵抗上:“你不知道,她修炼蛊物,全身都布满了脓包,每个脓包中都是一只上古毒蛊,你只要同她呆上一天,你就会明白这是种什么样的折磨了!但她却让我片刻都不能离开她,她要我也喜欢这些毒蛊!”
他疯狂地大笑了起来,但他的脸色却极度地扭曲,眼神中布满了恐惧。
因为他知道,陷在情蛊之力下,人的七情六欲都被无限地扩大了,尤其是回忆,更会清晰淋漓地彰现在面前,所有遗忘的都会记起,所有拒绝的都会回应。他笑得越是大声,情蛊侵入便越是深邃。他很想不笑,但却控制不了自己。
神医轻叹道:“你还记得么?当初你被仇家追杀,逃到苗疆神魔洞中,是我出手将你的仇人杀了个干干净净。我命你走,你却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要生生世世报答于我。那时我年幼无知,就相信了你的话,将你收为神奴。就在我接位为圣母的盛典上,苗疆千魍峒的苗人不服,暗算于我,是你扑上去将我救下。我们苗人的规矩,是要为救命恩人做一辈子的奴仆的,我救过你,你救过我,那我们不都是对方的奴仆么?在照顾你的伤势的时候,你不住口地说我美丽,善良,我的心也就惶惑了。那天你抓住我的手,说我要不嫁给你,你就会相思而死,我一时没把持住,就答应了你……”
她幽幽叹息着,神情缱绻。
情蛊的光芒也同样照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