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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说,情蛊专摄一切有情之物的精魄,越是通灵之物,就越容易受它之制,所以情蛊一出,万蛊慑服。这情蛊本身软弱无比,但攻击时无影无踪,无迹可循。当年天下第一高手常青子身穿天荆软甲,自谓神鬼难伤,但情魔碧城的情蛊一出手,常青子立即心碎而亡,座中高手无数,竟然无一人看出他是怎么死的!”
本身软弱无比,但却能伤人于无形,这岂非就是情?
荀无咎淡淡道:“这与我又有何关?”
天行剑微笑道:“贤侄天纵奇才,对这些化外之术自然没有什么兴趣了。但情蛊还有另一妙用,我想贤侄一定会动心的,那就是情蛊的炼制之法!”
荀无咎不答,等他说下去。
天行剑本想卖个关子,见荀无咎毫不动容,知道若再不勾动他的兴致,只怕立即就会一刀砍过来了。他也就不再隐瞒,道:“情蛊以情以蛊为食,是以修炼情蛊之人,首先要让情蛊入脑,让它寄生脑浆中,与自身七情六欲融为一体,然后再吞服万种蛊毒,供给情蛊所需的养分。一般来讲,情蛊入脑后,三年方才会孵化,但若是有金蚕为食,或是蛊母精血哺育,则三日之内,就可破壳成熟。金蚕蛊本身珍稀之极,培育繁难,也非易得之物。是以情蛊极难现世。好在我身上还有金蚕蛊残余,此时一并献给贤侄。”
“经金蚕蛊喂养之后,情蛊可迅速成活,其威能也逐渐显露,宿主变得如神如魔,绝非常人能挡。一双眸子会变得妖异之极,只一眼就能勾走敌人的魂魄——因为传说敌人能从宿主眼中,看到自己一生的所爱。而且情蛊身具七禅蛊的部分威能,宿主内力会暴涨,武功大进,相貌也会变得如同神仙中人。”
荀无咎淡淡道:“我要的不是武功,你难道要我杀你?”
天行剑慌忙道:“贤侄且听我说完!情蛊在宿主体内成熟七日后,便会将宿主的一切精魄全都吸走,化作一点伤心泪,从宿主双眼中坠下。此后宿主全身武功尽废,瞬间苍老,但承载这滴伤心泪的人,却继承了情蛊所有的威力,而且消去蛊毒戾气,再无危害。此人功力将超飞到不可思议的境界,举世再无人能与之相抗。最重要的是……”
他偷眼看了荀无咎一眼,续道:“重要的是,承载这滴伤心泪的人,将会永远永远爱着情蛊宿主,再也不会变心。此后宿主若是不欢喜,他就会伤心;宿主若是伤心,他就会心痛;宿主若是心痛,他就会心碎欲死。他将永远无法忘记流泪给他的人,他将用一辈子的泪水,来还这份情债。”
荀无咎喃喃道:“会用一辈子的泪水,来还这份情债么?”
天行剑仿佛也陷入了对情蛊的想象中,叹道:“世人都以为蛊物为妖为毒,但只有真正对蛊物了解的人,才会明白,只有至情至性的人,才能养出真正厉害的蛊物。苗疆女子多将蛊物下在心爱之人的身上,那只是因为她们所养的蛊物中,寄托了她们所有的性情啊……”
他说到此处,喃喃道:“我当时也不是不明白红云是如何对我的,但我……”
他叹了口气,闭口不言。
荀无咎的手慢慢按到了木盒上。隐约之间,盒上的花纹仿佛汇成了一双眼睛,一直看进了他的心底。
打开,这是你全部的爱。
荀无咎忍不住用力,他的指节发白,他紧紧咬住嘴唇。
天行剑盯着他:“我必须提醒你,一旦你流出这滴伤心泪,你将会立即立即衰老,而且武功全废,手脚残缺,面目狰狞,全身伤病。你将连镜子都不敢照,因为连你自己都不敢看自己的样子!”
荀无咎淡淡道:“我愿意。”
天行剑道:“情蛊寄居在你脑中之时,你虽然武功剧增,面容更加秀美,但却每时每刻都遭受着地狱的煎熬。情蛊裂生的痛苦将被放大几万倍,烙印在你的脑海中。情蛊生长之时还会从你体内吸收养分,那是刮骨吸髓一样的痛苦!”
荀无咎目光中夹杂了一丝坚定:“我愿意!”
天行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荀无咎缓缓将木盒打开。他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振翅声,向他的脑部飞去。
那情蛊色彩鲜艳之极,仿佛是早春醒来的一个梦。
但他并没有看仔细,因为他的目光,深深盯在江玉楼的身上。
——在接受情蛊的最后时刻,让我再看你一眼。这一刻之前,我仍然是江湖上的那个少侠荀无咎,这一刻之后,我将只为你而存在。
——如果这世间真的没有那个不存在正道魔教之别的地方,那就让它存在于我的情意里,让你与我都存在于我的情意里。
尖锐的振翅声嵌入了他的脑海中,荀无咎眼前的世界,渐渐变成了无尽的黑暗。
只有那浩瀚到无极的灼痛,潮水般蔓延……
有一种蛊,以情为名。
它将赋予你倾城的容颜
绝世的力量
不老的青春。
每一个看到你的人,都会顶礼膜拜。
——因为他们从你眼中
看到了一生的爱。
七日七夜后
它凝结成一滴眼泪
坠落在你所爱者心头。
那一刻,美貌、智慧、力量、青春……都将灰飞烟灭。
唯有那个人,将永远爱上
苍老、丑陋、孱弱的你。
至死不渝。
辛铁石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伤,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从这么多高手手下活着逃掉。
他只知道,遍天下都是追杀他的人。他每跨一小步,哪怕只是一小步,就会有无数的人涌上来,跟他死斗。
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就连神医那仿若洞察一切的聪明才智都没用。
因为敌人太多了。泰山的,嵩山的,少林的,武当的,天下所有正道的人都汇聚而来,所有的仇恨都对准了他。
刀,枪,剑,掌,凡他能想到的兵器,都有成千上万。男人,女人,僧人,甚至孩子,无论他们露出的是多么温和、天真的笑容,都会拔出一把兵刃来,恶狠狠地向两人刺来。
辛铁石只能麻木地拔剑,刺出,收回,格挡。到后来,他甚至连思考都不再思考,只依照着神医的指点而动。
天地茫茫,仿佛只有她站在自己的身边。连若华、江玉楼都变得遥远起来。
他甚至无法思考自己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去的是哪里,哪里的剑光少,杀气少,他们就走向哪里,直至现在,他的精神跟肉体都几乎到了最后的极限。
面对眼前的这三柄剑,他的心中是深深的无奈。
那是三个一看就知道才初出茅庐没多久的年轻剑客,辛铁石甚至能感受到他们对于血的渴望。
当然,也是对于成名的渴望。
对于他们来讲,这只是个剪除败类的机会,他们渴望着用自己的剑,划出人生完美的第一步。
辛铁石很想笑,不知怎么的,被逼到了穷途末路之处,他竟然忽然想笑。
但他笑不出来。神医也狼狈到了极点,就算这只是乳臭未干的几柄剑,他们依旧无法笑出来。剑气逼人,竟是如此难挨。
三位少年也在犹豫着,他们没杀过人,还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他们都想让同伴刺出第一剑。
突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娇笑道:“不如让我来吧。”
三位少年身子一震,就见山坡上走下来一位红衣少女。
她背上背了个很大的包裹,但她的风仪不但丝毫不减,反而更见风致嫣然。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完美,仿佛不是在行走,而宛如落花一般,从这悠悠的山岭上飘落。
闲与仙人扫落花。
少年的脸立即红了起来,尤其是当这位红衣仙女笑道:“你们可真是勇敢,我从没见过这么勇敢的剑客。”
三位少年的胸都挺了起来,他们也觉得自己很勇敢,又英俊又勇敢,简直就是这溷浊武林中的三大才俊。
中间的少年还悄悄瞥着璇儿,因为他想知道,她认为三人中谁最勇敢。
璇儿也瞥着他,这让他的脸更红了起来。
璇儿轻笑嫣然:“但是打打杀杀这么粗俗的事情,你们这些勇敢的人怎么会做呢?不如这样好了,你们放了他们吧!”
她脸上的笑容如花,三位少年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但随即醒悟过来,叫道:“不……不行!”
说到“不”的时候,他们的底气还很足,但在璇儿的笑容下,这底气迅速坍塌,融化。璇儿娇笑一声,盈盈从他们身前走过,带起一阵香风:“有什么不行的呢?”
她扶起了辛铁石与神医:“你们觉得香么?”
三位少年脑袋一阵恍惚,他们都醉心于那阵香风中,何止是香?简直是从未闻过这么好闻的香!他们心旷神怡,忍不住赞叹道:“香!”
但他们连一丝声音无法发出,甚至连嘴都没有张开。他们就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三位少年再也顾不得转动香艳念头,纷纷出力挣扎,但他们的身子却宛如泥塑木雕一般,任他们怎生努力,都丝毫都转动不得。
璇儿盈盈浅笑中,与辛铁石、神医并肩而立,笑道:“好在你没忘了我们约定的地方,我都等了你半天了!”
她是对着神医说的,辛铁石心下一震,这几天他被天下格杀令追杀,打得昏天黑地的,却不料神医竟然还能够镇定如斯,居然方寸丝毫不乱。他心下更是惊佩。
神医淡淡道:“你是我们惟一的救星,我怎能忘了?不过你是不是还约了别人?”
璇儿叹了口气,道:“还不是那讨厌鬼!”
只听一人豪笑道:“我可不是讨厌鬼,我是天下第一杀手。”
悠悠暮色中,只见金衣侯倚剑而立,傲然望着他们。
他的长剑指处,遥遥对着辛铁石:“你要小心些了,再不快些证明你的清白,我只好送那夺命之礼了。”
辛铁石苦笑:“天下格杀令已经下了,这足以证明我是个坏人,你动手吧。”
金衣侯冷笑道:“天下格杀令?那是什么东西?能指使得动我这天下第一杀手么?”
璇儿皱眉道:“先不要吵!女人说话,男人插什么嘴?神医,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神医默然,突然,一个声音道:“你们哪里都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