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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正是接近黄昏时分。烈格雷骑着马出门到邻近一座农场去了。好几天来,卡西的脾气不同寻常地温和起来,小鸟依人般的。烈格雷和她之间的关系,看来十分融洽。此时,我们看到她和埃米琳在后者的卧室里,正忙于收拾整理东西,系成了两个小包袱。
“若,这些就你拿的啦,”卡西说,“现在,戴上帽子,我们动身吧,时间合适。”
“哦,他们还能看清楚我们哪。”埃米琳说。
“我就是打算想叫他们看清楚的,”卡西镇定地说,“难道你不明白,他们无论如何都要追赶我们吗?这件事只能这么办,我们从后门逃,路过下处。桑博或者昆博就一定能看见我们。他们来追,我们就躲到沼泽里去。他们追不到我们时,就会回家报告大事不好,再把猎狗放出来什么的。趁他们跌跌撞撞,你拥我、我推你的时候——他们办事总是这副德性——你我再沿着通到上房背面的小河溜回来,在河里趟着水回到后正对面。这样,猎狗就嗅不出来,因为水里存不住气味。全家人都会跑出去追我们,这时我们就穿过后门,到阁楼上去。我在大箱子中间摆了一张挺舒服的床铺。我们得在阁楼上呆好长一段时期,因为你不知道,他肯定会追捕我们闹个天翻地覆,会纠集别的种植园的老监工,来个大搜捕,会把沼泽里每一寸土地都搜查一遍。他常跟别人夸口,说谁也从他手里逃不掉。那他就慢慢地找吧。”
“卡西,你盘算得真周到!”埃米琳说,“除了你,有谁还能想出这种办法来呀?”
卡西眼里既没有喜悦也没有兴奋,有的只是绝望和坚毅。
“来吧。”她说着向埃米琳伸出了手。
两个逃亡者悄悄溜出上房,趁着越来越浓的暮色,从下处旁边闪身而过。西方天空上,嵌着一弯新月,宛若银色玉玺,稍稍推迟了夜幕的降临。不出卡西所料,他们将要走到环绕着种植园周围的沼泽边沿时,只听得一声呐喊,让她们停下来。不过,这不是桑博而是烈格雷的声音,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追赶她们。听到呐喊声,埃米琳软弱的神经崩溃了。她抓住卡西的胳膊,说:“哦,卡西,我快昏过去了!”
“你要是昏过去,我就要你的命!”卡西掏出一把闪光的小匕首,在姑娘眼前晃了晃。
这一转移注意力的办法立即奏效,达到目的。埃米琳没有昏厥,反而能够随同卡西一同钻到了一块迷宫般的沼泽里去。里面幽深漆黑,烈格雷没有助手,要想追上她们,根本毫无希望。
“嘿、嘿!”烈格雷残忍地吃吃地笑道,“不管怎么说,她们都掉进陷阱里去了,这两个婊子!她们跑不了啦,看她们在里面受罪吧!”
“喂、喂!桑博!昆博!都给我来呀!”烈格雷一面叫喊,一面来到下处。这时,刚好男女黑奴刚刚收工回来,“有两个跑到沼泽里去啦。哪个黑鬼子能把她们捉回来,我赏给五块钱。把猎狗放出去!把小虎、怒神还有别的猎狗,统统放出去!”
这个消息立即引发了一片骚乱。不少男奴一跃而出,殷殷勤勤,主动表示愿意效力。或者出于得到悬赏的希望。也或者出于阿谀奉承的奴性,奴隶制所造成的最悲惨结局之一的奴性。有些朝这边跑过去,有些从另一边跑过去。有些人去拿松节火把,有些人解开猎狗。猎狗嘶哑的狂吠,给这番热闹场景平添了不少声色。
“老爷,要是咱们逮不住她,能开枪吗?”桑博问。这时,他的主子给他递过来一支来福枪。
“你要是愿意,冲卡西开枪好了!她的时辰到了,该回老家见鬼去啦。可是,别冲那丫头打枪,”烈格雷说,“喂,小的们!拿出精神头来,干得漂亮一点。抓到她们的人,赏五块大洋,不管怎样,你们每个人也犒赏一杯酒喝。”
于是,这一伙人手持烈焰熊熊的火把,人喊马嘶犬吠,吱呀怪叫着直奔沼泽而去,远远地,还跟着上房的全体仆役。结果,当卡西和埃米琳偷偷抄后路回来的时候,整个宅院都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追赶人群的呼啸和喊叫,还在夜空中回荡。卡西和埃米琳穿过起居室的窗户望出去,瞥见手持火把的那队人马,正沿着沼泽边沿疏散开来。
“你瞧那边!”埃米琳边说边为卡西指划着,“搜捕开始啦!你瞧,那些火把在飞舞哪!听,猎狗还在叫哪!你没有听到?我们要是还在那里,可就没机会逃了。哦,行行好,我们快藏起来吧,快点儿!”
“没有必要慌慌张张的,”卡西语气十分泰然,“他们全都出去追人去了——今天晚上,可真有意思!我们一会儿再上楼。同时,”她说着慢慢腾腾地从烈格雷匆忙中丢下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同时,我们再拿些盘缠。”
她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拿出一叠钞票,很快点了点数目。
“哦,可别这样做。”埃米琳说。
“别这样做!”卡西说,“为什么不能?你是愿意我们饿死在沼泽里,还是愿意用这些钱当路费,到自由州去呢?有钱什么事都办得到,姑娘。”她一面说,一面把钱揣到怀里。
“这是偷窃。”埃米琳沮丧地小声说。
“偷窃!”卡西奚落般地大笑起来,“那些偷窃了别人肉体和灵魂的人,用不着对我们说教。这些钱,哪一张不是偷来的,不是从饿着肚皮、流血流汗的苦命人那里偷来的?为了他捞钱,苦命的人就得累到死的那一天。他还竟然奢谈偷窃!噢,算啦,我们还是到阁楼上去吧。我在那里存了一些蜡烛,还有些书可以消磨时问。他们绝对不会到上边找我们去,这你放心好啦。要是他们上去,我就装鬼吓唬他们。”
埃米琳来到阁楼上,见到一只硕大的木箱。木箱原是装运大件家具用的,现在则放在那里,开口冲着墙壁,或者倒不如说冲着屋顶。卡西点燃了一盏小灯,两人从屋顶钻进了箱子,就在里面栖下身来。里面,还铺着两床褥子和几个枕头,旁边的一只箱子,里面储存着为数不少的蜡烛和食物,以及旅途上她们需用的衣服。卡西早已把衣服整理成两个小得出人意料的包袱。
“好啦,”卡西一面说着话,一面把小灯挂在箱壁的挂钩上。这是她专门为了挂灯钉在箱壁上的,“目前这就是我们的家,你觉得怎么样?”
“你敢肯定他们不会到阁楼里来搜查吗?”
“我倒想看看西蒙·烈格雷敢不敢这样,”卡西说,“不会的,他躲开这里才高兴哪。说到那些仆人,他们个个都宁肯呆着不动吃枪子,也不敢上这里来看一眼的。”
埃米琳心里坦然了一些,于是把身子靠在枕头上。
“刚才你说要我的命,卡西,是什么意思?”埃米琳问得十分天真。
“我的意思是怕你昏过去,”卡西说,“还真管了用。不过,我现在告诉你,埃米琳,无论以后出现什么情况,你都得有信心不昏过去才成,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假如我没有制止你,那个坏蛋现在也许把你逮到手里了。”
埃米琳全身战栗起来。
有一会儿的功夫,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卡西埋头忙着读一本法文书,埃米琳受不住精疲力竭的滋味,打起了瞌睡,睡了一觉。后来,人们的高声喊叫,马蹄的得得声和猎狗的狂吠声把她吵醒了。她愣了一下,有气无力地大叫了一声。
“没事儿,是搜捕的回来了,”卡西镇定自若,“别怕。从这个小孔里往外看看。你看他们不是都在下边吗?西蒙今天夜里是没了指望。瞧他那匹浑身是泥的马,都是在沼泽里狂奔时溅到身上的。那些猎狗也脏兮兮的,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嗨,我好心的老爷,这样的追捕,你还一次一次地没完哪,可猎物并没有在那里。”
“哟,千万别说话!”埃米琳说,“要是让他们听到,可怎么好?”
“要是他们稍微听到点动静,肯定特别想躲开,”卡西说,“根本不碍事,我们想怎么吵闹都随便,这样结果只能更叫他们害怕。”
终于,午夜的沉寂笼罩了整幢房子。烈格雷嘴里骂着自己活该倒霉,信誓旦旦地说着明天要进行狠狠的报复,才就寝上了床。
正文 第四十章 殉道者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071122 3:22:50 本章字数:6021
“不要说上苍遗忘了正义!
生活失去了通常乐趣——
破碎的心脏鲜血流淌,
受尽人间欺凌走向死亡!
上帝记下了每日的黯然,
每滴苦涩眼泪也记录在案!
万年天国的福祈将偿还
他的儿女在这里的一切辛酸。”
——布莱恩特
漫长的跋涉总有尽头,凄苦的黑夜总会变成黎明。光阴的涓滴,毅然决然,一刻不停地永恒逝去,永远催生着邪恶者的白昼化为无尽无休的黑夜,也催生着正义者的黑夜升华为永恒的白昼。在奴役的峡谷之中,我们跟随着我们卑微的朋友,跋涉了相当长的一段路程。起初,经过了享受安逸舒适、宠惠优加的、鲜花盛开的片片田野,随即经受了那与亲人生离死别的心碎时刻。后来,我们同他一起,在阳光和煦的岛子上等待着。那里,慷慨无私的人们用朵朵鲜花,掩盖起了他身披的镣铐枷锁。最后,我们又随着他,经历了那人世间最后一线希望。尔后在深夜破灭的时刻,我们又瞥见,在尘世黑暗的幽深渊薮里,那肉眼凡胎无法目睹的天上仙界,用灿烂星光燃烧起了耐人寻味的新的辉煌。
此刻,启明星高挂在层峦叠峰的顶峰,一阵阵超越凡世的和煦微风吹拂之处,预告着白昼的大门即将开启。
卡西和埃米琳的逃跑,使脾气原本乖戾粗暴的烈格雷激怒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不出人们所料,他的暴怒便自然落到无人保护的汤姆头上。烈格雷在奴隶们面前,急匆匆地发布这个消息时,汤姆眼睛里蓦然射出的光芒,以及他突然高扬起来的两手,都让烈格雷看在眼里。他见到,汤姆没有参与到纠集前去追赶的人们中,自己心里原来打算强迫汤姆参与进来,然而最近,由于他命令汤姆去参与任何非人道行动时,领略过他那宁折不屈的精神,所以不愿意在匆忙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