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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西川道:“大哥有何感受?”
“既惊又喜!”殷天赐微叹道:“惊的是自己活不过限期,喜的是四弟到底没有死,多年歉疚,终于消解,不用耿耿于怀,死亦无憾。”
柳西川亦自微叹一声,道:“小弟又何尝不是这个心意。”
殷天赐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柳西川亦自失笑。
笑声震动整个大堂。
好一会,两人才停住笑声。
殷天赐仍然满面笑容,倏地道:“我已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柳西川道:“小弟何尝不是。”
殷天赐道:“看来一个人还是做不得亏心事,否则日子尽管过得如何奢华,心头始终压著大石一样,蛮不舒服。”
柳西川道:“这块大石现在总算得以放下了。”
殷天赐再问道:“四弟难道真的是骷髅刺客?”
柳西川苦笑道:“难说。”
殷天赐道:“若是事实,怎么他现在才来找我们算帐?”
柳西川道:“也许……”
殷天赐道:“大哥我可不像你,这些年来我可谓出尽风头,不但扬州,就是南北各省,只怕也会听说过有我这个人。”
柳西川道:“我们也都没有改名换姓。”
殷天赐道:“所以他早就该来了。”
柳西川道:“也许他有他自己的计划。”
“还有一点。”
“什么?”
“四弟虽然心狠手辣,心机却是不见得怎样重,而骷髅刺客这个人,却是诡计多端。”
“十年不是一个短时间,他就是变得诡计多端,也不足为奇。”
“这也是。”
“后天就是十七,骷髅刺客到底是他还是别人,到时就会清楚的了。”
殷天赐点点头,道:“三弟,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柳西川道:“大哥还不明白?”
殷天赐道:“你果真打算与我在这里,等候骷髅刺客降临?”
柳西川道:“唇亡齿寒,无论那骷髅刺客是否四弟,我都还是留在这里的好。”
殷天赐道:“万一激战下来,死的是你非我,却又叫我如何过意得去?”
柳西川淡然一笑,道:“大哥不是说过,生死有命,富贵由天。”
殷天赐一笑,道:“我是这样说过。”
“那就是了,况且,以二对一,无论如何,总胜以一对一。”
“也有道理。”
柳西川目光一闪,忽又问道:“有件事不知大哥是否知道?”
“是什么事?”
“听说,南宫绝已经在昨夜来到扬州。”
“南宫绝?”
“就是那个被传为南宫世家的少主,人称“侠义无双”的南宫绝。”
“我知道这个人。”殷天赐沉吟道:“前几天死在骷髅刺客剑下的周亮,听说是他的朋友。”
“这是事实。”
“他来到扬州,莫非就为了周亮的事?”
“应该就是了。”
殷天赐干笑一声,道:“来得倒也是时候。”
柳西川道:“这个人既然是“侠义无双”,又是追踪骷髅刺客到这里,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殷天赐道:“不难想像。”
柳西川道:“我们不妨找他来谈一谈。”
殷天赐沉吟一下,道:“还是不要找他来的好。”
柳西川道:“为什么?”
殷天赐道:“他若是要来,不用我们请也会来的。”
柳西川道:“哦?”
殷天赐道:“既然昨夜他已来到扬州,现在一定已知道我收到骷髅帖这件事,他果真“侠义无双”,又果真为了替周亮讨一个公道,追踪那骷髅刺客而来,那即使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会找来这里,若是他并无此意,你我就是专程去请他,也不会请得动他。”
柳西川道:“不错不错。”
殷天赐道:“这个消息既然你都知道,骷髅刺客当然也会知道的了。”
柳西川道:“当然。”
殷天赐道:“那么现在开始,我们便该小心了。”
柳西川道:“幽冥刺客势必也会考虑到我们会找南宫绝,以一对三,除非他果真是一个幽灵,非人能敌,否则没有必胜的把握,迫不得已,放弃原则,提前采取行动,亦未可知。”
殷天赐道:“我正是有这个顾虑。”
柳西川目光转向门外,道:“由现在开始,我们就小心防范好了。”
殷天赐道:“其实我一直就已在小心。”
柳西川目光一转,倏地又一声叹息,道:“还有一件事,我也是放心不下。”
殷天赐道:“你说。”
柳西川道:“骷髅刺客若是四弟,固然不会放过你我二人,对二哥,只怕也一样。”
殷天赐道:“老二已死多年。”
柳西川道:“却有一个女儿在此。”
殷天赐道:“青凤?”
柳西川道:“正是。”
殷天赐道:“你怕老四连青凤也都不放过?”
“有此顾虑。”柳西川道:“我原是准备先到这里一趟,再到二哥家中一见青凤。”
殷天赐道:“也好。”
他一顿叹息接道:“青凤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若是有什么闪失,九泉之下你我也无颜见老二。”
柳西川道:“小弟也是这个意思。”
殷天赐道:“我与你走一趟。”
“大哥……”
“反正我也很久没有见青凤了。”
“大哥最后一次到二哥那儿,乃是到灵前拜祭。”
“你知道?”
“那天大哥走后不久,我就到了,青凤跟我说过。”
“可惜二弟死时,我不在他身旁。”
“小弟也不在,又适逢外出,回来的时候,二哥已入棺。”
“人生有时就是这样。”
“事情也实在太突然。”
“二弟若不嗜酒,不会这样短命。”
“我也劝过他多次,可是没有用。”
“要一个人改变一种嗜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错。”
“二弟虽然嗜酒,性情在我们四人中,却是最温顺的一个,所以与我也一直都还有往来。”
“嗯。”柳西川黯然叹息。
“这说来,又已经两年多了,青凤这孩子,不知道找到婆家没有?”
“还没有。”
“也是时候了。”
“待这件事了结之后,大哥不妨替她出个主意。”
殷天赐大笑道:“这个我可不懂。”
笑语声突断,殷天赐脸色一变,轻叱道:“谁!”霍地回身瞪著大堂右边的一扇窗户。
那扇窗户在内关上,看来并无任何异样,柳西川应声目光一转,问道:“有人在那里?”
殷天赐道:“我听到衣袂抖动的声音。”
柳西川道:“是么?”
殷天赐不答,身形骤起,大雕似地一扑两丈,人未落,双掌已劈出。
“轰”一声,窗户碎裂,殷天赐一声叱喝,双掌一护住面门,一抵在前胸,身形一落即起穿窗而出。
柳西川只恐有失,身形亦飞出,半空中剑出鞘,人剑化成一道飞虹。
剑光飞处,旁边另一道窗户嗤嗤的四分五裂,柳西川人剑箭矢般射出。
这片刻之间,殷天赐人已在院子中,张目四顾。柳西川身形一落,急问道:“可见人?”
殷天赐道:“不见。”
柳西川道:“大哥可有听错?”
殷天赐道:“我碎窗刹那间,又听到衣袂声。”
柳西川动容道:“这个人好快的身形。”
殷天赐道:“毫无疑问,轻功的修为在你我之上。”
“是谁?”
“只有一个人有如此身手在窗外偷听。”
“骷髅刺客?”
“只有他!”
说话间,月洞门外衣袂破空声响,还有脚步声,人影接著闪动。
柳西川目光一转,道:“在那边!”
殷天赐道:“不是!”
柳西川正奇怪殷天赐何以如此肯定,殷天赐话已经接上,道:“骷髅刺客若是走动间发出那么重的脚步声,只怕早已死了一百次。”
柳西川恍然道:“不错。”
殷天赐道:“而且那脚步声乃是向这边移来。”
话未完,两个捕快已经从月洞门外出现。
柳西川道:“是那些捕快。”
殷天赐道:“相信是听到窗户碎裂声响,走过来一看究竟。”
那边一个捕快即时高呼道:“殷大爷,发生了什么事情?”
殷天赐回问道:“你们可见有人从这儿走出去?”
“不见。”
殷天赐也不再多问,身形一拔,“一鹤冲天”,掠上了大堂的滴水飞檐。
柳西川身形亦拔起来,几乎同时落在滴水飞檐之上。在轻功方面,他显然犹胜殷天赐一筹。
两人居高临下,放目四顾,并无所见。殷天赐目光一顿,道:“也许已躲了起来。”
柳西川道:“我们找他出来。”
殷天赐苦笑道:“这个庄院那么宽阔,如何去找?”
柳西川亦只有苦笑。
殷天赐道:“我们也不用著急去找他,因为他一定会再来的。”
“他这一次来到不知有何目的?”
“一探虚实。”
“这个人也可谓谨慎。”
“否则怎能每一次都是一击必中全身而退。”
“幸好我本来就没有打算不让他知道我来找大哥。”
“他势必见你来到,也潜进来弄清楚你的意图。”
“现在相信他已经清楚了。”
殷天赐颔首道:“也许他在窗外已偷听多时。”
柳西川皱眉道:“既知道我们是联手去对付他,计划定有所改变。”
殷天赐冷笑道:“由他。”
柳西川道:“他在暗,我们在明,不由他也不成。”
殷天赐一再四顾。
飞檐上风更急,吹起了两人的衣袂,却吹不开两人心头上的苦恼。
这个骷髅刺客若是无相干的人,他们反而就没有这么苦恼。现在骷髅刺客真来到,又倘若真的是他们的四弟,他们确实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们固然不想死,但同样未必忍心刺杀骷髅刺客。因为他们对他们那位四弟,确实对不起。
十年后的今日,他们的心情显然已与往昔有很大改变!
一错再错?他们只怕不能够做得到。
战既难,不战也是难。如何是好?
三月春风,竟是如此萧索,两人心头,一片苍凉。
酒未尽。
柳西川、殷天赐回到大堂坐下的时候,却已没有心情喝下去。殷天赐才坐下又站起,道:“三弟,你坐在这里,我进去拿一件东西给你。”
柳西川方待问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