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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王孙紧紧抱住相思,护体真气陡然一盛,立时结出数朵紫芒,越开越大。突然,卓王孙一声暴喝,他身边朵朵紫芒蓬然爆散,束发金环也被震碎,满头长发流水一般披散而下,瞬时又被狂风鼓涌而起,宛如魔龙夜舞,在狂风中猎猎飘扬。
金光受了紫芒的侵袭,只微微颤抖了一下,就将紫芒吞没。然而就在这一颤之间,卓王孙已抱起相思,脱离了金光的束缚,落到一旁的石阶上。他将相思放开,右手袍袖上已然浸上一团血花,而淋漓鲜血,仍不住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到洁白的石阶上。
虽然只避开了数尺的距离,但那金光却已脱离了原来的轨迹,在半空几次旋转后,汇合出更为不可思议的力量,向后殿扑去!
大殿后,山岳一般巍峨的湿婆神象,依旧狂笑着看着世人,在作孤独的狂舞。
砰的一声巨响,金箭竟已直透石像而过!
巨响如钧天雷裂,隆隆不绝。然而,湿婆神象并没有动。大地也没有,甚至连一丝空气都未曾震动。
朝阳隐去,阴霾宛如一双张开的羽翼,盘旋在乐胜伦宫的上空。这异常的寂静,宛如冰川一般,沉重而阴冷。
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沉沉的一声闷响。这声音不大,却宛如在人的鼓膜上重重一击。因为,这不像是破裂的声音,反而像是石像怆然搏动的心跳!
相思愕然抬头,恍惚间,她看到湿婆巨像的脸孔突然变得青郁而狰狞,六臂高高扬起,向她厉扑而来!相思一声惊叫还未来得及出口,那十数丈高的湿婆神象,竟然从腰间断裂,沉沉向大殿穹顶压下!
大殿穹顶轰然碎裂,那块浑圆的墨玉宛如在末世的浩劫中,被烈焰与寒冰交替包裹,融化,又凝聚,再融化,再凝聚,一直度化成恒河流沙,飞散到天地尽头!
整个乐胜伦宫发出一声凄厉的哀鸣,裂为万千碎片,溃然轰塌。
相思紧紧偎依在卓王孙怀中,颤抖不止,那一瞬间,耳边似乎有无数声尖利的嘶鸣盘旋汇聚,全身每一寸肌体都被一种非人间的力量贯透,在短短的一瞬中,竟有一种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的错觉。等她清醒过来,四周已是一片黑暗。
黑暗浓得宛如实质,沉沉压在她的心头。她似乎在不知不觉中,落入了一个无底深渊,从来没有一丝阳光曾投照在这里;又宛如陷身一个完全封闭的暗狱,四周没有一丝光泽,一点希望。绚烂的朝阳、宏伟壮丽的乐胜伦宫,庄严扬厉的湿婆神象,还有持着黄金箭的帝迦……都已无影无踪。一切的一切,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梦醒来,只剩下沉沉的黑魇。
然而,此刻的卓王孙正将她抱在怀中,全心守护着她。她靠着他的肩,在黑暗中感觉这唯一的温暖。他散开的长发拂在她的脸上,几乎遮住她的眼睛。她索性闭眼,不再去看身边的一切。她埋着头轻嗅着他的衣襟。他的衣袖上有淡淡的血腥之气,刚才的一战,他还是受伤了。她突然想到,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受伤,而理由却是为了她。
如今,至少在这沉沉黑暗中,他身边只有她,无论曾经了多少的风云变化,她最终还是留在了他身边,这不正是她想要的么?相思眼中有了泪水,身边的危险与恐惧都渐渐淡漠了,她甚至暗中希望出路不要那么快找到,就让这一刻过的越久越好。
然而卓王孙却放开了手。相思讶然道:“先生?”
卓王孙抬头望着上方浓密的夜色,道:“我们必须找到出路。”
相思似乎想起了什么,道:“我们是在乐胜伦宫的废墟里么?”
卓王孙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定下心神,将周身气息探出,在全场逡巡片刻,道:“不是废墟,而是乐胜伦宫最后的战阵。”
相思愕然道:“战阵?”
卓王孙向前走了几步,似乎在探察周围的情况:“倒塌的湿婆神像,就是机关发动的枢纽。”
相思惶然间,心中涌起一丝忧虑:“那么我们会……”她猝然住口,因为她也已经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渐渐变得灼热。她突然明白了答案——他们如今被困在一个密室之中,而密室外边,竟有火焰在燃烧。相思喃喃道:“我们还能出去么。”
卓王孙一皱眉,没有回答。
这个机关是乐胜伦宫毁灭前最后的力量,以湿婆神像的倒塌为引发的契机,一旦发动,殿内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玉石俱焚。这也正是这座毁灭殿堂的真正寓意所在——冒犯神灵者,将在烈焰中永受折磨。
由于这个战阵动用了禁忌之力,必将以湿婆神象作为枢纽,所以千万年来从未开启过,甚至连帝迦本人都不知道。只是机缘巧合,那无心而射向湿婆的一箭,却让他和她成了第一个试法者。
卓王孙仔细在四周搜索了一遍,心也渐渐沉了下去。不出所料,这个暗室,通体由精钢熔铸,每一面都足有九寸来厚。这已经是人类的力量无法破坏的。而且也没有留下任何出路,连空气都被隔绝,能传递的只有那烧灼一般的热度!
他站在原地,心中渐渐升起一阵怒意。本来他已经胜了,然而这所谓的命运却将他无故的推到一个黑暗的密室之中,无法脱身。若这就是神意,若天地间真的有神,那这神意也是荒谬无比,是非不辨;这神也已是无耳无目,昏聩不堪!他的怒火在黑暗中冲击回荡着,将本已炙热的空气烤灼得几欲沸腾。若此刻湿婆神亲自显身来到他面前,他也一样要撕开坦达罗舞的节奏,将神的通体金光击得粉碎!
相思觉得全身血液似乎都要在这热力中沸腾,但她心中却异常平静。她虽然无力判断自己的境遇,但却能读懂卓王孙的心意。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去拉他的手。他青色的衣袖已经被鲜血浸湿。卓王孙没有拂袖避开,只静静仰视穹顶,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相思双颊绯红,轻轻从身后抱着他,柔声道:“如果事情不可以改变,那就算了,现在这样,不是也很好么。”
卓王孙没有回头,注视着前方,淡淡道:“在我眼中没有任何事情是不可改变的。我若还在你身边,你就不必说这样的话。”
相思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精钢之壁,似乎在烈焰的烘烤下,透出微微的色泽,浓黑的暗室里,也有了微弱的光明。只是这光明,并非生的希望,而是死的邀贴,华丽而诡异。
他突地挥手将她推到一旁,一手微抬,缓缓在胸前画了个弧。而这个弧刚画到一半,他手腕上的伤口已然震裂,淡淡的血腥气在黑暗中飘散开来,血滴如更漏一般,滴滴坠落到地上,只有嗤的一声轻响,就已被烤得无影无踪。
卓王孙脸上毫无表情,动作却越来越沉,在他双手之间,竟似乎隐隐有一种妖异的华光在盈盈流动。
相思一怔。这个手势是如此熟悉!她曾经在华音阁青鸟岛的西王母石像上看到过。星涟、日曜都曾结出过相似的法印,然而,这极度的相似中,却又贯穿了眸中异样的变化。她心中一动,一个可怕的记忆慢慢开启。
青鸟族有一个神奇的传说。西王母曾经参捂出一招剑法,这是天地间大美的极至。然而,凡人是无法承受这种美丽的。人若有幸看到此招,双目就会在那光华刚刚绽放之时,永远的失明。所以凡尘间的人,永远都不会有关于此招的记忆,就算记得的,也只是一个起手势而已。
就是这个起手势,也已经带上了人世间不可想象的光辉。
传说三只青鸟,曾因侍奉西王母练剑而看到了这招起手势,顿时眩或不能自已,暗中传承了下来。然而,他们毕竟只是青鸟,连这个起手势也仅得其形,不能得其神。然而,他们本身就是西王母的三滴鲜血所化,在他们的血液中,沉淀着部分西王母的力量。于是他们想出一个办法,借助本身血液的力量,引发此招的潜力,以最大幅度提高自己的能力——这就是青鸟族最后的杀着。
这一招本和魔教天魔解体大法有着相似之处,却更加精妙、强大,而付出的代价,也就更为惨重。一旦击出,无论中与不中,都会引起双倍的反噬。无论你本身修为如何,都相当于同时遭到两个和你功力相若者的夹击,这个代价,几乎已与死亡同义。因此,不到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地步,没有人肯轻出此招。这本是青鸟族的不传之密,直到百年前,星涟一支投靠华音阁,于是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当时的华音阁主,作为答谢。后来,这一招也就成为了华音阁的秘技之一。
相思突然明白过来,他是要用这禁忌之招,去强行打开这座人类本无法突破的暗室!她忍不住颤声道:“住手,住手!”
卓王孙似乎根本不曾听见,手中的光弧缓缓变亮。他绝不想求死,他只是不相信有注定的东西。如果非要说有注定的命运,那么也当从他自己手中注定。
炽热的黑暗中,那团光晕越来越盛,流转不定,似乎整个宇宙,都被他聚于手中。
相思挣扎着想过去阻止他,但这小小斗室中,已然充盈着无处不在的劲气,让她无法挪动分毫。
此招一出,败了,自然不可设想;但若胜了,她一个人能走出这暗室又有何意义?若结局一定是死亡,为什么非要选择对抗,而不是平静面对,同生共死?这些,她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
第二十章、飞泉
卓王孙手中的光晕越凝越多,宛如团团妖花绽放,几乎就要将整个暗室充满。窒息般的巨大压力充斥在暗室的每一个角落,彼此牵掣撕扯着。相思蜷缩在暗室的一个角落,全身燥热,几乎无法思考。
突然,一声极轻的响声从远方传来。相思身上的压力顿时一轻。浓密的黑暗似乎顿时被撕开了一道罅隙,微弱的红光从远处暗暗透过。卓王孙猝然撤力,手中的光晕宛如七色水泡一般,碎为微尘,满天的劲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团白影从罅隙中一闪而入。
相思忍不住惊声道:“檀华?!”
那道红光渐渐驱散了沉沉黑暗。那精钢熔铸的暗室,赫然已打开了一线,透过弥漫的烟雾,可以看到外边已是一片火海。
檀华雪白的身体微微颤栗着,静静伏跪在卓王孙面前。马背上血红的鬃毛披拂下来,宛如夜色中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