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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情老二无词以对。默然泫然,惟有背人拭泪。七姑奶奶也觉得心里酸酸地好不自在;倒有些懊悔,不该拿话说得这么直。
“说真的,”她没话找话,用以掩饰彼此都感到的不自然,“那位张郎中倒是好人,家道也过得去;我就怎么没有想到,早应该替你做这个媒。”
“多谢你,七姑奶奶!命生得不好,吃了这碗断命饭;连想做小都不能够,还说啥?”
话中依然是怨怼之意。使得一向擅于词令的七姑奶奶也无法往下接口了。
幸好,兆富里离此不远;一辆马车很快地去而复回,载来了阿金。她在路上便已听小大姐说过,所以一见七姑奶奶,不必怡情老二引见,很客气地问道:“是尤家七姑奶奶?生得好体面!”
“不敢当!这位,”七姑奶奶问怡情老二,“想来就是阿金姐了?”
“是啊!”怡情老二做主人,先替阿金要了食物饮料;然后开门见山地说:“七姑奶奶为了关心阿巧姐,特意请你来,想问问你;这两天阿巧姐是不是到你那里去了?”“她常到我那里来的。”
“阿金姐,”七姑奶奶说,“我们是初会,二阿姐知道我的,心直口快。我说话有不到的地方,请你不要见气。”
这是因为阿金跟怡情老二,谈到阿巧姐时,一上来便有针锋相对之势;七姑奶奶深怕言事碰僵,不但于事无补,反倒伤了和气,所以特为先打招呼。
阿金也是久历风尘,熟透世故的人,自知一句“她常到我这里来的”答语,语气生硬,隐含敌意,成为失言;所以歉然答道:“七姑奶奶你言重了!我的嘴笨;二阿姐又是好姊妹,说话不用客气。你可千万不能多我的心!”
既然彼此都谦抑为怀,就无须再多作解释,反倒象真的生了意见。不过,有些话,七姑奶奶因为彼此初交,到底不便深问;要由怡情老二来说,比较合适。因而报以一笑之外,向旁边抛了个眼色示意。
怡情老二点点头,接下来便用平静的语气,向阿金说明原委:“阿巧姐跟胡老爷生了意见。‘清官难断家务事’,谁是谁非也不必去说它;总而言之,恐怕是要分手了。七姑奶奶跟阿巧姐的感情一向是好的;当初作成他们的姻缘,又是七姑奶奶出过力的,不管怎么说,阿巧姐的事,她不能不关心。刚刚特地寻了我来问我;我实在不晓得。阿巧姐好久没有碰过头了,听说这两天到你那里去过,想必总跟你谈了,她到底有什么打算?”
“喔,”阿金听完,不即回答,却转脸问七姑奶奶,“阿巧姐跟胡老爷的感情,到底怎么样?”
“不坏啊!”
“那就奇怪了!”阿金困惑地,“她每次来,总怨自己命苦。我问她:胡老爷待你好不好?她总是摇头不肯说。看样子——。”
下面那句话,她虽不说,亦可以猜想得到。这一下,却是轮到七姑奶奶有所困惑了;“阿巧姐为啥有这样的表示?”她问,“他们要分手,也是最近的事;只为胡老爷的家眷要到上海来了,大太太不容老爷在外面另立门户,阿巧且又不肯进她家的门,以致于弄成僵局。要说以前,看不出来他们有啥不和的地方!”
阿金点点头,“这也不去说它了。”她的脸色阴沉了,“也许要怪我不好。我有个堂房姑婆,现在是法华镇白衣庵的当家师太;一到上海,总要来看我,有时候跟阿巧姐遇见,两个人谈得很起劲。我们那位老师太,说来说去无非‘前世不修今世苦’,劝她修修来世。这也不过出家人的老生常谈;哪知道阿巧姐倒有些入迷的样子。”
一口气说到这里,七姑奶奶才发觉自己的猜想完全错了!照这段话听来,阿巧姐去看阿金,或者与那位师太有关;不是为了想铺房间。因而急急问道:“怎样子的入迷?”“说起来真教人想不到。她那天来问我白衣庵的地址,我告诉了她;又问她打听地址何用?她先不肯说,后天被逼不过,才说实话:要到白衣庵去出家!”
七姑奶奶大惊失色:“做尼姑?”
“哪个晓得呢?”阿金忧郁地答道:“我劝了她一夜,她始终也没有一句确实的话;是不是回心转意了,哪个也猜不透。”“我猜不会的。”怡情老二却有泰然的神情,“阿巧姐这许多年,吃惯用惯从没有过过苦日子。尼姑庵里那种清苦,她一天也过不来。照我看——。”她不肯再说下去;说下去话就刻薄了。
照七姑奶奶想,阿巧姐亦未必会走到这条路上去。自宽自慰之余,却又另外上了心事;她不愿重堕风尘,固然可以令人松一口气,但这种决绝的样子,实在也是抓住胡雪岩不放的表示。看起来麻烦还有的是。
“现在怎么办呢?”七姑奶奶叹口气说,“我都没有招数了。”
怡情老二跟她交往有年,从未见她有这样束手无策的神情。一半是为她,一半为阿巧姐,自觉义不容辞地,在此时要出一番力。
“阿巧姐落发做尼姑是不会的,无非灰心而已!我们大家为她好,要替她想条路走!”怡情老二向阿金说:“她今年整四十岁了,这把年纪,还有啥世面好混?七姑奶奶预备替她做个媒——。”
听她谈完张郎中,阿金亦颇为兴奋:“有这样的收缘结果,还做啥尼姑!”她说,“难得七姑奶奶热心;我们跟阿巧姐是小姊妹,更加应该着力。这头媒做成功,实在是你阴功积德的好事。我看我们在这里空谈无用,不如此刻就去看她,我不相信三张嘴说不过也一个。
由于怡情老二与阿金很起劲,七姑奶奶的信心也恢复了,略想一想问道:“阿金姐,二阿姐,你们是不是决心要帮阿巧姐的忙?”
“自然。”怡情老二说,“只要帮得上。”
“好的!那么两位听我说一句。凡事事缓则圆;又道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从今天起。索性叫胡老爷不必再跟阿巧姐见面;我们先把她的心思引开来,让她忘记有姓胡的这个人。这当然不是三天两天的事,所以我要先问一问两位;真要帮她的忙,一定要花功夫下去。从今天起,我们三个嬲住她,看戏听书吃大菜,坐马车兜风,看外国马戏,凡是好玩的地方,都陪她去;好不肯去,就说我们要玩。人总是重情面的,她决计不好意思推辞;也不好意思哭丧了脸扫大家的兴。到夜里我们分班陪着她住在一起,一面是看住她;一面是跟她谈天解闷。这样有半个月二十天下来,她的心境就不同了;到那时候再跟她提到张郎中,事情就容易成功!至于这些日子在外头玩儿的花费,我说句狂话,我还用得起,统通归我!”
“二阿姐!”阿金深深透口气,“七姑有奶这样子的血性;话说到头了,我们只有依她。不过,也不好七姑奶奶一个人破费。”
“当然。”怡情老二向七姑奶奶说:“什么都依你,只有这上头,请你不要争,大家轮着做东;今天是我。我们走吧,邀她出来看‘杨猴子’。”
于是由怡情老二结了帐,侍者将帐单送了来,她在上面用笔画了一个只有她自己认得的花押。这原是西洋规矩,名为“签字”,表示承认有这笔帐;本来要写名字,如果不识字的,随意涂一笔也可以,应到规矩就行了。
三个人都带着小大姐,挤上两辆“野鸡马车”,直放阿巧姐寓处:下车一看,便觉有异,大门开了一半,却无人应门。
七姑奶奶便提高了声音喊道:“阿祥、阿福!”
阿祥、阿福都不见,楼梯上匆匆奔下来一个人,晃荡着长辫子,满脸惊惶;是阿巧姐的丫头素香。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七姑奶奶遇到这种情形,却很沉着,反安慰她说:“素香,你不要急!有话慢慢说。”
“奶奶不见了!”素香用带哭的声音说,“不晓得到哪里去了?”
叫她慢慢说,她说得还是没头没脑,七姑奶奶只好问道:“你怎么知道你奶奶不见了?她什么时候出的门?”“老爷一走,没有多少时候,她叫我到香粉弄去买丝线;又差阿祥去叫米叫柴。等到我跟阿祥回来,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门了;连门上都不知道,再看后门;是半开在那里。一直到下半天三点钟都不见回来;我进房去一看,一只小首饰箱不见了,替换衣服也少了好些。这——这——!”素香着急地,不知如何表达她的想法。
这不用说,自然是到老师太那里去了。七姑奶奶倒吸一口冷气,怔怔地望着同伴;怡情老二便问:“素香,你们老爷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素香答说:“阿祥跟轿班去寻老爷去了。”“你们老爷在钱庄里。”七姑奶奶说,“你看,轿班还有哪个在?赶快去通知;请你们老爷到这里来,我有要紧话说。”
就在这时候,雪岩已经赶到;同来的还有萧家骥。胡雪岩跟怡情老二熟识,与阿金却是初见,不过此时亦无暇细问,同时因为有生客在,要格外镇静,免得“家丑”外扬,所以只点点头,平静地问:“你们两位怎么也来了?”“我们是碰上的。”七姑奶奶答说,“有话到里面去说。”
进入客厅,她方为胡雪岩引见阿金。话要说到紧要地方了,却不宜让素香与阿祥听到;所以她要求跟胡雪岩单独谈话。
“阿巧姐去的地方,我知道,在法华镇,一座尼姑庵里,事不宜迟,现在就要去寻她。我看,”七姑奶奶踌躇着说,“只好我跟阿金姐两个人去;你不宜跟她见面。”胡雪岩大惑不解,“到底怎么回事?”他问:“何以你又知道她的行踪?那位阿金姐,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没有办法细说。小爷叔,你只安排我们到法华好了。”
“法华一带都是安庆来的淮军。还不知道好走不好走呢!”“不要紧!”萧家骥说,“我去一趟好了。”
“好极!你去最好。”七姑奶奶很高兴地说;因为萧家骥跟淮军首领很熟,此去必定有许多方便。
“七姐,我想我还是应该去。”胡雪岩说,“不见面不要紧,至少让她知道我不是不关心她。你看呢?”
“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