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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摇了几下脑袋,算是应允了。阎大爷却不依不饶:〃你们不是就认识钱吗?大爷没别的,就几个闲钱,还没花完呢!〃这时园子乱了,艺人们也纷纷下了台,凤魁悄没声地走到那五身后拉他一把说:〃要出事了,你还不快走!〃那五这才从梦里醒来,急忙钻出了茶社。
那五来到门外,才觉出夜已深了。两边的小摊早已收了个一干二净。电车也收了。天桥左边又黑又背,他有点胆怯。
就清了清嗓唱单弦壮胆儿。
〃山东阳谷县,有一个武大郎。身量儿不高啊二尺半长。
跐着那板凳儿还上不来炕〃“有跟车的没有?〃一辆双人三轮从身后赶了上来。上面坐着一个穿灰裤褂的人,打着鼾声,脑袋摆来摆去。三轮车夫冲那五问:〃上东城去的再带一个啊!收车了少算点!〃那五正想乘车,就问:〃少算多少钱?〃“一块钱到东单!〃“一块还少算!〃
“您往前后看看,花两块叫得着车叫不着?在这地方一个人溜达,不用说碰上黑道儿上的哥们,就是碰上巡逻队查夜,你花一块钱运动费能放您吗?〃拉车的嘴里说话,可并不停车,露出有一搭没一搭的派头,车已超过那五去了,那五叫道:〃我也没说不坐,你别走哇!〃三轮这才停下,推推车上那位说:〃劳驾,边上靠靠,再上一个人!〃“什么再上一个人?〃那人含糊不清地说,〃你一个车拉几份客?〃“两份。您没看是双座的吗!〃三轮车夫连推带搡,把那人往边上挪了挪,扶那五上去坐稳当,把车飞快地蹬起来。车出了东西小道,该往北拐了,他却一扭把向南开了下去:〃喂,拉车的,〃那五喊道,〃上东城,你往哪儿走!〃“老实坐着!〃那睡觉的客人一把抓住那五的手,另一只手就掏出把亮晃晃的家伙杵在那五腰上,〃再出声我捅了你!〃“哎哟,您〃“住嘴!〃
那五虽说住嘴了,可他哆嗦得车箱板咔咔直响,比说话声儿还大。拿刀的人掐了他大腿一把说:〃瞧您这点出息,可惜二十多年咸盐白吃了!〃这车左拐右拐,三转两转来到一条大墙之下。这里一片树林,连个人影都没有。拉三轮的停了车,握刀的抓住那五胳膊把他拽下车来说:“朋友,漂亮点,有钱有表掏出来吧!〃那五语不成声地说:〃表有一块,可是不走字,您爱要请拿走,钱可没有多少,我出来就带了两块钱车钱。〃拉三轮的说:〃大少爷,没钱能捧角儿吗?我盯了你可不止一天了!〃拿刀的说:〃少费话,搜!〃
搜了个一佛出世二佛朝天,果然只有两块钱,一块连卖零件也没人要的老卡字表。拿刀的一怒,啪啪打了那五两个嘴巴,厉声说:〃把衣裳脱下来!〃那五从里到外,脱得只剩一条裤衩。然后就垂手站在那儿乱颤。现在他不害怕了,可觉着冷了,上牙直打下牙。
拉三轮的说:〃皮鞋!〃
那五说:〃您留双鞋叫我走道啊!〃
拿刀的说:〃往哪儿走?上派出所报告去?脱下来!〃那五弯腰脱鞋,只觉后脑勺叫人猛击了一掌,就背过气去了。等他醒来,发现鞋倒在脚上。可天还不亮,赤身露体的上哪儿去呢?只好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浑身冻的都透心凉了。
慢慢的有了脚步声,有了咿咿呀呀喊嗓儿声。〃我说驸马,你来到我国一十五载〃有人一边说白一边走了过来,听声儿是个女的。那五赶紧又躲到树后头。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天渐渐透白了。有个人弯腰驼背的从他身后慢慢走了过去,那五喊了声:〃先生〃那人停下来,朝这边望望,走了过来。那五眼尖,还差六七步远就认出来是拉胡琴的胡大头!
〃胡老师!〃那五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着?那少爷呀?怎么总不来园子采访了?上这儿练功来了!哭什么?云奶奶老了!〃“哪儿啊,我叫人给扒光了!〃
“咳,这是怎么说的!〃胡大头赶紧把自己大褂脱下来给那五披上,可他里边也只有一件没有袖儿的汗背心。看看那五、又看看自己说:〃不行,这一来不光您动不了窝,我也没法儿见人了,这么着,你先在这儿等会,我找左近人家去借件衣裳。你可别乱动。要不叫警察看见说你有伤风化,还要罚大洋五毛!〃“这是到了哪儿了?还有警察吗?〃
“嗨,您怎么晕了,这不是先农坛吗!〃胡大头又把褂子要回去,穿得整整齐齐走了。那五端详一下方位。冤哉,这儿离清音园只隔着一道街,记得东边把角处就有个挂着红电灯罩的派出所!这时天大亮了,喊嗓的、遛弯的越来越多。那五躲在树下再也不敢动弹,那模样不像被人扒了,倒像他偷了别人的靴掖子!
十一
不到一顿饭时。胡大头领着武存忠来了,武老头还有老远就喊:〃人在哪呢?人在哪呢?〃那五闻声站了起来。武存忠定神一看,哈哈大笑。捋着胡子说:〃我当是谁呢,听风楼主啊,怎么上这喝风来了?快穿上衣裳嘛!再冻可成了伤风楼主了!〃那五接过武存忠的包袱,一看是块蓝粗布,先皱了皱眉头。打开再一看,是一身阴丹士林布裤褂,洗得泛了白,领子上还有汗渍,又吸了口气。武存忠说:〃这是我出门作客的衣裳,您将就着穿。干净不干净的不敢说,反正没虱子。〃那五穿好衣裳,武存忠就请他们一道到家去吃点心。那五问:〃你们二位早就认识?〃胡大头说:〃我天天在这坛根遛弯,常去看老先生打绳子,见面就点头,没说过话!〃武存忠的家就在坛根西边。远对着四面钟,门口一片空场,堆着几垛稻草。稻草垛之间,有两帮人练武。一帮是几个半大孩子,由一个青年人领着练拳。那青年手里拿根藤棍,嘴里叫着号:〃蹦,劈,专,炮,横!〃另一帮是两个小丫头自己在练剑。一边自己念叨:〃仙人指路,太公钓鱼!〃武存忠一边走路,一边指点:〃小辛,剑摆平,别耷拉头!〃〃你们那炮拳怎么打的!高射炮啊!冲鼻子尖打!〃说着话领他们进了个门道,门洞里就摆着架用脚踩的打绳机,地上放了好几盘才打好的粗细草绳。武存忠领他们穿过这里,走进一间小南屋,南屋迎门放好了炕桌、小板凳,桌中间摆了一盘鬼子姜,一盘腌韭菜,十来个贴饼子。武存忠在让坐的功夫,他老伴又端来一盆看不见米粒的小米汤。
〃没好的,就是个庄稼饭。〃武存忠说,〃那少爷也换换口味!〃那五生长在北京几十年,真没想到北京城里还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家,过这样的日子。他们说穷不穷,说富不富,既不从估衣铺赁衣裳装阔大爷,也不假叫苦怕人来借钱,不盛气凌人、也不趋炎附势。嘴上不说,心里觉着这么过一辈子可也舒心痛快。
他问:〃武先生还有点嗜好?〃
武存忠说:〃你是说抽大烟哪?我哪有那个福气,上一回是借地方办事,图那种地方不惹眼!我打一天绳子不够两烟泡钱,一家人喝西北风去?也当喝风楼主吗!〃那五也笑了起来。喝了几口米汤,他缓过点劲儿来了。吃了口饼子,也觉着满口香甜。凑趣说:〃您这嚼谷还真是味,明儿我真来跟您学打绳子吧!〃“您吃不了那个苦!细皮白肉的,干一天手心上就磨得没皮了。您看看我这手是什么手?〃武存忠把一只小蒲扇似的手伸到那五面前。那五摸了把,〃哟〃了一声,真是又粗又厚。光有茧子没有皮,比焊水壶的马口铁还硬实。
胡大头问那五怎么会遇上恶人的?那五不好意思说和贾家兄妹连手作套摆弄人,只说听大鼓散场晚了,如何如何。大头问他在哪儿听的大鼓?那五说:〃清音茶社。〃大头摇了摇头说:〃唉!听大鼓东城有东安市场。西城有西单游艺社。这清音茶社可是您去的地方吗?〃那五说:〃反正消遣,哪儿不是唱大鼓呢?〃大头说:〃唱与唱可大有分别。清音茶社里献艺的是什么人?有淌河卖唱的,有的干脆就是小班的姑娘。还有是养人的买了孩子,在这儿见世面!光叫人抢了几件衣裳还真便宜了!〃那五一听,暗中直咋舌,没想到这里还有许多说道。武存忠听到这里,笑笑说:〃您要说的是实话,这几件衣裳也许还能找回来。〃那五一听,喜出望外:〃老先生有把握?〃“那倒不敢说。〃武存忠笑笑说,〃多少有点路子。这天桥管界的合字号朋友,都跟派出所联着,他们有个规矩,不论抢来的偷来的,是现钱是衣物,十天之内不会动它,防备派出所有人来找。过了十天,他们或是卖或是分,照例给局子里一份喜钱。〃那五说:〃那么我马上去报案。〃
武存忠说:〃只要一报案,当天可就消赃。东西留着不是等报案,凡是报案的都是没门子的。〃那五说:〃那怎么办呢?〃
武存忠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不过可以托人打听一下。
还是那句话,得是偷的抢的。若是报私仇,斗势力,后边别有背景,派出所管不到这个范围,所以我问你是不是实话。〃那五脸红一阵,摇摇头说:〃话是实话。东西不用找了,这点玩意我买得起,犯不上再劳您费心。〃武存忠笑笑,再没说什么。
吃过饭,胡大头就要送那五回家,那五心想穿这一身苦大力的衣裳进城,难以见人,就说:〃我把衣裳穿走怎么办,不耽误武老先生用吗?麻烦您上云奶奶那儿给我取一身衣裳来。我在这儿等着。〃武存忠不明白那五的心理,忙说:〃你穿走吧,有空送来,没空先放在那,我不等穿。〃大头明白那五的意思,心里嫌他这股死要排场劲,就说:〃不瞒您说,我送您回家是顺路上票房去说戏。下午、晚上又都上园子,我哪有空再来接您呢!作艺吃饭的人,工夫就是棒子面,我哪有半天的闲工夫?〃那五只得和胡大头一同告辞。出来时草绳机已经开动了。
只见满屋尘土草屑,呛得睁不开眼,那个叫号练拳的小伙子赤着胸背,一边踩踏板,一边往机器里续草。那两个练剑的小姑娘头上包了毛巾,蹲在地上盘绳子。那五看了看,觉着实在不是他能干的营生。疾走几步穿过那过道,让武老先生留步。
武存忠拉住那五的手说:“我和您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