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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尔辉道:“我断不干这样事!”板着脸去了。
次日,这个光棍又买解,仍旧立在妇人门前,走过来道:“朝奉,舍下吃茶去。”
吴尔辉道:“不曾专拜,叨扰不当。”
那光棍又陪着他走,说:“朝奉,昨日说的,在下不是假话。这房下虽不曾与我生有儿女,却也相得。不知近日为些什么,与老母不投,两边时常竞气,老母要我出她。她人物不是奖说,也有几分,性格待我极好,怎生忍得?只是要做孝子,也做不得义夫。况且两硬必有一伤,不若送与朝奉,得几十两银子,可以另娶一个。她离了婆婆,也得自在。”
吴尔辉道:“恩爱夫妻,我怎么来拆散你的?况且我一个朋友,讨了一个有夫妇人,被她前夫累累来诈,这带箭老鸦,谁人要她?”
光棍道:“我写一纸离书与你是了。”
吴尔辉道:“若变脸时,又道离书是我逼勒写的,便画把刀也没用,我怎么落你局中?”
光棍道:“这断不相欺。”
吴尔辉道:“这再处。”自去了。
到第三日,这光棍打听了他住居,自去相见。吴尔辉见了,怕里面听得,便一把扯着道:“这不是说话处。”倒走出门前来。
那光棍道:“覆水难收,在下再无二言。但只是如今也有这等迷痴的人,怪不得朝奉生疑。朝奉若果要,我便告她一个官府执照,道她不孝,情愿离婚,听她改嫁。朝奉便没后患了。”
吴尔辉沉吟半日道:“怕做不来。你若做得来,拿执照与我时,我兑二十两;人到我门前时,找上三十两,共五十两。你肯便做。”
光棍道:“少些。似她这标致,若落水,怕没有二百金?但她待我极恩爱,今日也是迫于母命,没奈何,怎忍做这没阴骘事?好歹送与朝奉,一百两罢。”
吴尔辉道:“太多。再加十两。”两边又说,说到七十两。先要执照为据,兑银。此时光棍便与两个一般走空骗人好伙计商量起来做一张呈子,便到钱塘县。此时本县缺官,本府三府署印面审词状。这光棍递上呈子,那三府接上一看:
具呈人张青
呈为恳恩除逆事:切青年幼丧父,依母存活。上年蹇娶悍妇王氏,恃强抵触,屡训不悛,忤母致病,里邻陈情、朱吉等证。痛思忤逆不孝,事关七出。悍妇不去,孀母不生。叩乞批照离嫁,实为恩德。上呈。
那三府看了呈,问道:“如今忤逆之子,多系爱妻逆母。你若果为母出妻,可谓孝子。但只恐其中或是夫妻不和,或是宠妾逐妻,种种隐情,驾忤逆为名有之。我这边还要拘两邻审。”
光棍道:“都是实情。老爷不信,就着人拘两邻便是。”
三府便掣了一根签,着一个甲首吩咐道:“拘两邻回话。”
这甲首便同了光棍,出离县门。光棍道:“先到舍下,待小弟邀两邻过来。”就往运司河下便走。
将近肚子桥,只见两个人走来,道:“张小山,怎么这样呆?”
光棍便对张甲首道:“这是我左邻陈望湖,这是右邻朱敬松。”
那敬松便道:“小山,夫妻之情,虽然他有些不是,冲突令堂,再看他半年三月处置。”
光棍道:“这样妇人,一日也难合伙。说什半年三月!”
陈望湖道:“你如今且回去,再接他阿叔,同着我们,劝她一番。又不改,离异未迟。”
光棍道:“望湖,我们要做人家的人,不三日五日大闹,碗儿、盏儿甩得沸反,一月少也要买六、七遭。便一生没老婆,也留她不得!如今我已告准,着这位老牌来请列位面审,便准离了。”
敬松道:“只可打拢,怎么打开?我不去,不做这没阴骘事。”
甲首道:“现奉本县老爷火签拘你们,怎推得不去?”
陈望湖道:“这也是。他们大娘做事拙实的,虚不得。”
光棍道:“今日我们且同到舍下坐一坐,明日来回话。”
甲首道:“老爷立等。”
敬松道:“这时候早堂已退了,晚堂不是回话的时节,还是明日罢。”
陈望湖道:“巧言不如直道,你毕竟要了落老牌?屋里碗碟昨日打得粉碎,令正没好气,也不肯替你安排。倒不如在这边酒店里坐一坐罢。”四个便在桥边酒店坐下。一头吃酒,一头说。
敬松道:“看不出,好一个人儿,怎么这等狠。”
陈望湖道:“令堂也琐碎些,只是逆来顺受,不该这等放泼,出言吐语,教道乡村。”
甲首道:“这须拿她出来,拶她一拶,打她二十个巴掌,看她怕不怕?”
光棍道:“倒也不怕的。”
敬松道:“罢,与她做什冤家!等她再嫁个好主顾。”
差人道:“不知什么人晦气哩!”
吃了一会。光棍下楼去了一刻,称了差使钱来。差人不吃饭,写了一个饭票。这三个都吃了饭。送出差使钱来,差人捏一捏道:“这原不是斗殴、户婚、田土,讲得差使起的。只是也还轻些。”
敬松道:“这里想有三分银子,明日回话后,再找一分。”
差人道:“再是这样一个包儿罢!”
陈望湖道:“酌中,找二分罢。”
差人道:“明日我到那边请列位。”
望湖道:“没什汤水,怎劳你远走?明日绝早我们三个自来罢。”
差人道:“这等明早懊来桥边会,火签耽延不得的。”
次早,差人到得桥边,只见三个已在那边,就同到县中。
伺候升了堂,差人过去缴签,禀道:“□□□(带两邻)回话的。”
三府便道:“怎么说?”
光棍道:“小人□□,□□□(张青,因妻子)忤逆母亲,告照离异,蒙着唤两邻审问,今日见在这边伺候。”
三府道:“那两邻怎么说?”
只见这两个道:“小人是两邻。这张青是从小极孝顺的。他妻子委是不贤,常与他母亲争竞。前日失手推了母亲□□□(一跤,致)一气成病。以致激恼老爷。”
三府道:“这还该拿□□(来处。”)
□□(光棍)便叩头道:“不敢费老爷天心,只求老爷龙笔赐照。”三府便提起笔写道:
□□(王氏)忤逆不孝,两邻证之已详,一出无辞矣。姑免拘究,准与离异。
批罢。光棍道:“求老爷赐一颗宝。”三府便与了一颗印。光棍又用了一钱银子挂了号,好不欣然。
来见吴尔辉,吴尔辉看了执照,道:“果然你肯把她嫁我?”
光棍道:“不嫁,你告执照。”
尔辉满心欢喜,便悄悄进去,拿了□(一)封银子:十七两摇丝,三两水丝。
光棍看了道:“兑准的么?后边银水,还要好些。明日就送过来。”
尔辉道:“我还要择一日,今日初七,十一日好。你可送到葛岭小庄上来。”
那光棍已是诓了二十两到手了。
第二日,央了个光棍,穿了件好齐整海青,戴了顶方巾,他自做了伴当,走到张家来。
那光棍先走到坐启布旁边,叫一声:“张二爷在家么?”
妇人在里边应道:“不在家。”
光棍便问道:“哪里去了?”
里边又应道:“一向广里去,还未回。”
只见戴巾的对光棍道:“你与他一同起身的,怎还未回?”
光棍道:“我与他同回的。想他不在这边,明日那边寻他是了。”戴巾的转身便去。
那妇人听了,不知什意故,忙叫:“老爹请坐吃茶!我还有话问。”那人已自去了。
妇人道:“桂香,快去扯他管家来问!”
此时这光棍故意慢走,被桂香一把拖住道:“娘有话问你。”
光棍道:“不要扯!老爹还要我跟去拜客。”桂香只是拖住不放,扯到家中。
妇人问道:“你们哪家?几时与我二爷起身?如今二爷在哪边?”这人趑趄不说。
妇人叫桂香拿茶来。道:“一定要你说个明白。”
光棍道:“我姓俞。适才来的,是我老爹。叫我在广东做生意,你们二爷一同起身。因二爷缺些盘缠,问我借了几两银子。故此我老爹来拜。”
妇人道:“他怎么没盘缠?”
光棍道:“他银子都买了苏木、胡椒与铜货,身边剩得不多。故此问我们借。”
妇人道:“他几时起身?”
光棍道:“是三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