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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红绸裙一条;蓝绸裙一条;大小青布衫二件;蓝布衫二件;白布裙二条;红布袄一件;绿布裙一条;聘礼红花绸一匹;沙绿□□(花绸)一匹;聘银四锭十六两;田契二张;□□□(桑地契)一张;还有一时失记的。
县尊就着两个差人,同朱安国、郑氏去认取:道:“东西如有,我把朱安国定罪;如无,将郑氏坐诬。”
差人押了到朱安国家,果见两只黑箱。郑氏道:“正是我的。”
朱安国说:“不是。”
差人道:“是不是,老爷面前争。”便叫人扛了,飞跑到官。
朱安国还是强争,郑氏执定道:“是我的!”
谢县尊道:“朱安国,我也着吏与你为一单,你报来,我查对。”
朱安国道:“小的因水来并做一处。乱了,记不清。”
县尊道:“这等竟是她的了。”朱安国无奈,故乱报了几件。
只见一打开,谢县尊道:“不必看了,这是郑氏的。”
朱安国叩头道:“实是小的财物,哪一件不是小的苦挣的?”
谢县尊道:“且拿起来!你这奴才,你箱笼俱未失水,它是失水的。你看她那布匹衣服,哪件没有水渍痕?你还要强争。”检出银子、铜钱,数都不差。
谢县尊叫夹起来,倒是朱玉跪上去道:“小的族兄只得这子,他又未曾娶妻,若老爷正法,是哥子绝了嗣了。况且劫去财物已经在官;小的妻子未死,只求老爷天恩。”
谢县尊道:“他谋财劫命,俱已有行,怎生饶得?”
众人又跪上去道:“老爷,日前水变,人家都有打捞的。若把作劫财,怕失物的纷纷告扰,有费天心。据郑氏说杀她母亲,也无见证。”
朱安国又叩头道:“实是她箱子撞了小人的船,这女子振下水去,并不曾推她,并不曾见老妇人。小的妻子情愿让与叔子,只求老爷饶命。”
县尊道:“你这人强梁,毕竟日后还思谋害朱玉,这决不可饶。”
朱安国又叩头道:“若朱玉后日有些长短,都□□□(是小人)偿命。”亲族邻里又为叩头求饶。县尊也就将就出审单道:
朱安国乘危射利,知图财而不知救人,而已聘之妻,遂落朱玉手矣!是天祸凶人,夺其配也。人失而宁知已得之财,复不可据乎?朱玉拯溺得妇,郑氏感恩委身,亦情之顺第,郑氏之财归之郑氏,则安国之聘亦宜还之安国耳。事出异常,法难深绳,姑从宽宥,仍立案以杜讼端。
县尊道:“这事谋财谋命,事宜重处。正是灾荒之时,郑氏尚存,那箱子还只作捞取的,我饶你罪,姑不重究。朱安国还着他出一结状,并不许阴害朱玉。我这里还为他立案,通申三院。”众人都叩谢了出来。
那边朱玉与郑氏欢欢喜喜,领了这些物事家去。到家,请邻舍,请宗族,也来请朱安国。朱安国自羞得没脸嘴,不去。他自得了个花枝样老婆,又得了一主钱,好不快活!
一念慈心天鉴之,故教织女出瑶池。
金缯又复盈笥箧,羞杀欺心轻薄儿。
只见朱安国叹气如雷道:“当初只顾要财,不顾要人。谁知道把一个老婆送与了叔子,还又把到手的东西一毫不得,反吃一场官司。”又去了几两银子,把追来的财礼,也用去一半,整日懊恨不快,害成一个黄病,几乎死了。乡里间都传他一个黑长不长进的名。
朱玉人道他忠厚慈心,都肯扶持他。
这可不见狠心贪财的,失人还失财;用心救人的,得人又得财。祸福无门,唯人自召。
故当时曾说江西杨溥内阁,其祖遇江西洪水发时,人取箱笼,他只救人。后来生了杨阁老,也赠阁老。这是朱玉对证。又有福建张文启,与一姓周的避寇入山,见一美女。中夜周要奸他,张力止。又送此女至一村老家,叫他访他家送还。女子出钗□□(钏相)谢,他不受。后有大姓黄氏,招文启为婿,成亲之夜,细看妻子,正山中女子。是护他正护其妻,可为朱安国反证。谁谓一念之善恶,天不报之哉!
第二十六回 院里花空忆 湖头计更奸
绰约墙头花,分辉映衢路。
色随煦日丽,香逐轻风度。
蛱蝶巧窥伺,翩翩兢趋附。
谴绻不复离,回环故相慕。
蛛网何高张,缠缚苦相怖。
难张穿花翅,竟作触株兔。
□(朱)文公有诗云:“世上无如人欲险,几人到此误平生。”□(说)得人到女色上,最易动心。就是极有操守的,到此把生平行谊都坏。且莫说当今的人,即如往古楚霸王,岂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君,轮到虞姬身上,至死依然恋恋。又如晋朝石崇,爱一个绿珠,不舍得送与孙秀,被他族灭。唐朝乔知之爱一妾,至于为武三思所害。至若耳目所闻见,杭州一个秀才,年纪不多,也有些学问,只是轻薄好挨光、讨便宜。因与一个缎行中人往来,相好得紧。见他妻子美貌,他便乘机勾搭。故意叫妇人与他首饰,着他彻夜去赌。自己得停眠整宿。还道不像意,又把妇人拐出,藏在坟庵里。她丈夫寻人时,反帮他告状,使他不疑。自谓做得极好,不意被自家人知觉,两个双双自缢在庵中,把一个青年秀才陪着红粉佳人去死,岂不可惜?又还有踹人浑水,占了人拐带来的女人,后来事露,代那拐带的吃官司、吃敲、吃打。奸人妻子,被人杀死,被旁人局诈。这数种却也是寻常有的,不足为奇。如今单讲的是:贪人美色,不曾到手,却也骗去许多银子,身受凌辱的,与好色人做个模样。
话说浙江杭州府,宋时名为临安府,是个帝王之都。南柴、北米,东菜、西鱼,人烟极是凑集,做了个富庶之地,却也是狡狯之场。东首一带,自钱塘江,直通大海。沙滩之上,灶户各有分地,煎沙成盐,卖与盐商,分行各地。朝廷因在杭州菜市桥设立批验盐引所,称掣放行,故此盐商都聚在杭城。
有一个商人姓吴,名爚,字尔辉。祖籍徽郡。因做监,寓居杭城箭桥大街。年纪三十二、三,家中颇有数千家事。但做人极是啬吝,真是一个铜钱八个字!臭猪油成坛,肉却不买四两。凭你大熟之年,米五钱一石,只是吃些清汤不见米的稀粥。外面恰又装饰体面,惯去闯寡门,吃空茶,假耽风月。见一个略有些颜色妇人,便看个死。苦是家中撞了个妪人,年纪也只三十岁,却是生得胖大,虽没有晋南阳王保身重八百斤,却也重有一百廿。一个脸,大似面盘;一双脚,夫妻两个可互穿得鞋子。房中两个丫鬟:一个秋菊,年四十二;一个冬梅,年三十八。一个髻儿长歪扭在头上,穿了一双靸鞋,日逐在街坊上买东买西,身上一件光青布衫儿,龌龊也有半寸多厚。正是:
何处生来窈窕娘?悬河口阔剑眉长。
不须轻把裙儿揭,过处时闻酱醋香。
只因家中都是罗刹婆、鬼子母,把他眼睛越弄饿了,逢着妇人,便出神的看。时常为到盐运司去,往猫儿桥经过。其时桥边有个张二娘,乃是开机坊王老实女儿,哥哥也在学,嫁与张二官,叫名张彀。张家积祖原是走广生意,遗有账目,张彀要往起身进广收拾。二娘阻他,再三不肯,只留得一个丫环桂香伴她。不料一去十月有余,这妇人好生思想。正是:
晓窗睡起静支颐,两点愁痕滞翠眉。
云髻半髽慵自整,王孙芳草系深思。
常时没情没绪的倚着楼窗看。
一日,恰值着吴尔辉过,便钉住两眼去看他。妇人心有所思,哪里知道他看?也不躲避。他道:“这妇人一定有我的情。”故此动不也动,卖弄身分。以后装扮得齐齐整整,每日在她门前晃。有时遇着,也有时不遇着。心中常自道:“今日这一睃,是丢与我的眼色;那一笑与我甚是有情。”若不见她在窗口时,便踱来踱去。一日穿梭般走这样百十遍。
也是合当有事。巧巧遇着一个光棍,道:“这塌毛甚是可恶!怎在这所在,哄诱人良家妇女!”意思道他专在这厢走动,便拿他鹅头。不料一打听,这妇人是良家,丈夫虽不在家,却极正气,无人走动。这光棍道:“待我生一计弄这蛮子。”算计定了。
次日立在妇人门首,只见这吴尔辉看惯了,仍旧这等侧着头、斜着眼,望着楼窗走来。光棍却从他背后,轻轻把他袖底□□(一扯),道:“朝奉!”
吴尔辉正看得高兴,吃了一惊,道:“你是什人?素不相识。”
这光棍笑道:“朝奉,我看你光景,想是看上这妇人。”
吴尔辉红了脸道:“并没这事,若有这事,不得好死,遭恶官司!”
光棍道:“不妨!这是我房下。朝奉若要,我便送与朝奉。”
吴尔辉道:“我断不干这样事!”板着脸去了。
次日,这个光棍又买解,仍旧立在妇人门前,走过来道:“朝奉,舍下吃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