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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怕等待的时光!这时光多么难熬呵!
我说:“咱们也出去走走。”老伴看着我,一声不响地站了起来。
我们信步走出了院门,穿过村子的小路,一直向南,到了高粱河边站住了。老伴说:
“过河吧,到紫竹院公园坐坐去!”我挽起他的左臂,在狭仄的小桥上慢慢地走着。
我忽然地抬头看他,他也正看着我,我们都微笑了,似乎都感觉到多少年来我们没有这
样地挽臂徐行了!47年前,在黄昏的未名湖畔我们曾这样地散步过,但那时我们想的只是
我们自己最近的将来,而今天,我们想的却是我们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的遥远的将来了!
老伴站了起来说:“天晚了,我们从前门出去吧,也许可以看见她们回来。”我又挽起
他的左臂,慢慢地走到公园门口。
浩浩荡荡的自行车队,正如飞地从广阔的马路上走过,眼花缭乱之中,一个清脆的童音
回头向着我们叫:
“爷爷,姥姥,回家去吧,我们又给您带了‘好菜’来了!”
“万家墨面”之时,“动地歌吟”之后,必然是一声震天撼地的惊雷。这“好菜”我们
等到了!
粉碎“四人帮”后,我的朋友周明和刘茵把来自地球各个角落的悼念文章,编成一本
《天上人间》。编后请我作序。
我只看了目录,就呜咽得看不下去。我为这本集子写了不到百字的序言。在这里,我把
它作为本篇的结尾,以表达我对周总理的无限敬仰和怀念之情。
是什么文学形式,都是用血和泪写出他们最虔诚最真挚的呼号和呜咽。
因为这些文章所歌颂哀悼的人物是周恩来总理。
周恩来总理是我国20世纪的十亿人民心目中的第一位完人!1991年于北京致陈慧
瑛
慧瑛女士:
您的大作《芳草天涯》早已收到并已拜读,只因不知您的地址,以致延误。昨天有福州
同乡来,我才知道您在厦门。
言归正传,您的散文我很喜欢,特别是抒情中都有叙事,不是空泛地伤春悲秋,风花雪
月,这种文字我看腻了!希望您照此再写下去,您不是“小冰心”,您有自己的风格。春寒
望珍重。
冰心1991、5、10致王一地
一地:
昨晚失眠,今早头晕,你要的字①,勉强写好了,反正再好也好不到那儿去!你看可用
就用吧。祝
好!
冰心一九九一、五、十六①为“东方名人书画展”写的字幅。
我从来没觉得“老”
宫玺先生:
您来信要我写《论老年》,我想来想去,无从下笔。说实话,我的朋友中,老人不多,
最老的也比我小几十天,他们在写作上也都没有停笔,如夏衍、巴金、萧乾等。其他的都是
我的小朋友,从五六岁到四五十岁的都有。他们和我谈话或写信,虽然也有愤世嫉俗、忧民
忧国的话,但还都是朝气勃勃、天真乐观,我们从来没有提到一个“老”字!至于我自己
呢,和儿孙们在一起谈笑,也没有关于“老”字的话。我不聋、不聩,脑子也还清楚,除了
十年前因伤腿,行动不便,不参加社会活动之外,我还是照旧看书写信,而且每天客人不
断: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他们都说我精神不错,脑神经也不糊涂(我倒是希望我能糊
涂一些,那么对于眼前的许多世事也就不会过于敏感或激动)。我常常得到朋友们逝世的讣
告或消息,我除了请人代送花圈外,心里并不悲伤。我觉得“死”是一种解脱,带病延年,
反而痛苦。我自己的医疗关系,是在“北京医院”,我照例每月去检查一次,大夫们都说我
没有什么大毛病,也照例给我开一点药带回。
我居然能够活到九十一岁,是我年轻时所绝对想不到的!
我母亲说,我会吐奶时就吐过血,此后的五六十年中,多多少少的,总是不断。在一九
二三年赴美留学之前,曾到北京协和医院彻底检查,结果说:这是肺气枝扩大,不是肺痨,
每次发病时,只要静卧几天,就可以了,也无药可治,可是到了一九五八年四月,在我参加
“中国文化代表团”到欧洲访问,在到英国伦敦的火车上,忽然又大吐起血来,我怕惊动其
他的团员,就悄悄地把一口一口的鲜血,吐在一个装水果的牛皮纸袋里,扔到了窗外。第二
天又是英国作家们特地为我开的欢迎酒会,我不但不能静卧,而且还必须举着酒杯,站了一
个下午!但是,奇怪得很,从那天以后,我居然不再吐血了,直到现在。
总的说来,我自己从来没觉得“老”,一天又一天地忙忙碌碌地过去,但我毕竟是九十
多岁的人了,说不定哪一天就忽然死去。至圣先师孔子说过:“自古皆有死”,我现在是毫
无牵挂地学陶渊明那样“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
祝好!冰心一九九一年五月十九日追念许地山先生
俟松大姐来信让我为许地山先生逝世五十周年写纪念文章,我猛然惊觉,许先生逝世居
然已五十年了!光阴激箭般飞过去了,而往事并不如烟!
我和许先生相识是在二十年代初期,他既是我的良师(他在当周作人先生的助手时,曾
教过我国文)又是我的益友(他在燕大神学院疑肄业时,我在燕大文学院读书),关于他的
学术方面,我是不配讨论的,对于宗教更是一窍不通,不敢妄出一辞,但是那时我已经读到
他的小说散文,如:《缀网劳蛛》、《空山灵雨》、《无法投递之邮件》等,我十分惊叹他
的空灵笔力!他教课时,十分洒脱和蔼,妙语如珠,学生们都爱上他的课。当我们同任燕大
校刊编辑时,我更惊叹他学问之渊博。记得有一次他的文章里的一个“雇”字,我给加上一
个“立人”旁,成了一个“踌”字,他竟然给我写了一封厚厚的信,引今据古说“雇”字的
正确来源,正是“不打不成相识”,我们从此就熟悉起来。
1923年8月17日,他和我以及其他两位同学,一同搭乘杰克逊邮船赴美留学。就
在这条船上,我请许先生去找一位我的中学同学的弟弟吴卓,他却阴错阳差地把吴文藻找来
了,结果在六年之后,文藻和我成了终身伴侣,我们永远感谢他。
我是1926年回国的,许先生先到美国的哥伦比亚大学,得学位后,又转到英国的牛
津大学,于1927年回国。我们又同时在母校燕京大学任教。在北京,他结识了北师大理
学士周俟松女士,他们订婚的消息,是1929年1月在燕大朗润园美籍教授包贵思家里,
由我来向满客厅的同学和同事们之前宣布的!在客人们纷纷向许、周二位握手祝贺声中,我
得到了“报答”的无上的喜悦,他们是1929年5月1日结婚的,在一个半月之后,文藻
和我也结了婚,我们两家往来不绝。我是在1931年2月6日在北京协和医院生了我的儿
子吴平,俟松大姐也在两个月后也在协和医院生了儿子苓仲,并住在我住过的那号病室!
许先生在1935年由胡适推荐到香港大学任文学院主任,全家迁港,从此我们只有书
信来往了。谁想到我的“学者”同学许先生,竟在不到“知命”之年,突然与世长辞!噩耗
传来,友人们都震惊痛哭,到此我也不知道还再写什么了!“天实为之,谓之何哉”!19
91年6月2日浓阴之晨急就《华夏诸神》读后
作家马书田送我一本《华夏诸神》,读后觉得十分新奇有趣。我们谢家,从来除了祖宗
牌位之外,不供任何神佛。许多关于神佛的事,都是我从书上看到的,如《西游记》之类。
我对于《华夏诸神》中的神,最有印象的是“土地”,大约是八九岁的我,在山东烟台
东山的村子、金钩寨的街上,看见过一座极小的庙宇,里面供着两位老人,是“土地爷”和
“土地奶奶”。使我久志不忘的是庙门上的对联“此谓民之父母;以能保我子孙。”我曾就
这副对联为题目,写过一篇短文。
此外就是“妈祖娘娘”了,也在我七八岁的时候,跟着我的父亲,到过烟台市的福建会
馆,会馆前面有一座很大的天后宫。这宫殿建造得十分壮丽辉煌,宫门上有一幅很大的横
匾,上面写着“海不扬波”。听父亲说:这天后宫的一切雕梁画栋,都是由福建做好送来
的。天后是中国唯一的海的女神,她是福建莆田人,姓林名默,关于她的神话很多,实际
上,她的生地莆田湄州屿是个海岛,她一家都是渔民,她从小练就一身好水性,常常乘船渡
海,也多次在暴风雨中救护过遇难的渔民和商人,被人们尊称为神女、龙女。在一千年前的
一个大风暴中,她奋不顾身地去抢救遇难的渔民,不幸被强大的台风卷去……她生于宋太祖
建隆元年(960年),只活到二十七岁,未婚。
她死后被奉为女神,中国的每个港口,都有她的庙宇,此后的历史上关于她海上的神迹
实在太多了!
民国时期,海军中福建人居多,每次我随父亲到军舰上访友时,军舰上的水兵,往往把
我带到他们的房舱里去参拜天后,在天后的牌位小桌上,都摆着许多供品,还有酒瓶酒盅。
他们说:天后可灵着呢!在海上遇到大风大浪时,连厨舱里的杯盆都倒翻了,只有天后供桌
的酒杯,却安然不动。我问父亲是不是这样?父亲笑说,他没有到水兵舱里去证实过,酒杯
不动,也许是因为它们太小的缘故。
总而言之,我很为我们中国有一位“海的女神”而且她还是福建人而感到自豪!虽然它
只是一个美丽的神话传说。
话说“客来”
古人有诗云:“有好友来如对月”。
又有古诗云:“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一有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