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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了,一齐走出车站。纪新替他雇了车,看着行李载上了,便和他握手说:“我不上
学校去了,我们以后家里见罢。”
他听着忽然觉得难过,也说不出话来。
到家了,进了外院。月影下,树叶萧萧。看见小姊姊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背着脸站
着,右手扶在花架上;看着地下两个孩子捧沙土玩。那两个孩子看不真切,仿佛是黄家两个
小弟兄。他心中一喜,疾忙低头走入内院去,小姊姊也没有看见。走到门边,碰见李妈,正
要说话,他连忙摇手不叫言语。
他父亲和母亲正吃着晚饭,看见他进来,都惊喜道:“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他笑着
说:“因为有伴,所以考完就走。”
母亲十分喜欢,一面叫仆人去付了车钱,搬进行李。
父亲问:“你看见小姊姊了么?她先吃完了饭,在外院和孩子们玩呢。”他笑说:“看
见了,她没有看见我。”这时小姊姊已走到院子里;他连忙迎了出去,对着小姊姊笑着行了
一个举手礼。小姊姊笑说:“这会子你不哭了。你记得去年那晚上,我们坐在台阶上,说着
话儿,你眼泪汪汪的,还假充好男儿呢!”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笑。
小说、散文集《超人》。)
病的诗人(一)
诗人病了——诗人的情绪更适合于诗了,
然而诗人写不出。菊花的影儿在地,
藤椅儿背着阳光。书落在地上了,不想拾起来,
只任它微风吹卷。窗儿开着,帘儿着,人儿无聊,
只有:书是旧的,
花是新的。镜里照着的,是消瘦的庞儿;手里拿着的,
是沉重的笔儿。凝涩的诗意,却含着清新;憔悴的诗人,
却感着愉快。诗人病了——诗人的情绪更适合于诗了,
然而诗人写不出!
水》。)一个不重要的兵丁
他父亲死了,剩下的几亩地,他大哥和二哥分着种了,并没有提到他的名字。他舅舅背
地里和他说,“福和,你父亲的地,怎么没有你的份儿?你应当和你哥哥们理论,理论!”
他只恭默着,仿佛没有听见一般。
他帮着大嫂做些家务事,送一送饭,挑一挑水,放一放驴,还抱一抱侄儿;整天里总是
不闲着,他总是那般喜欢。
这天他拉着驴儿,从地里回来,大哥和大嫂,正吃着饭。
二哥也坐在一边,抱着腿儿,抽着旱烟。大哥向他说,“你来正好,我和你二哥正说
呢,你年纪也不小了,在家里坐食山空,也不是事。昨天舅舅从城里来,说营里正招兵呢,
明儿你就去一趟。”他恭默的听着,心里并不觉得怎么样,只舍不得他黑胖的小侄儿;便从
地下抱起他来,走出门口,朝着他父亲的坟儿,呆呆的站着。
他的体格很健壮,选上兵丁了。在营里早晨操演,白日习工,下午上讲堂,勤勤恳恳
的,和别人一样。然而练军歌的时候,只因他一字不识,五六天的工夫,不准会背一节,天
天受长官的责罚。又常常抽着空儿,去看问病的同伴,误了学习注音字母的时间,也屡次的
受鞭打。同伴们都笑他,他依旧是那般喜欢。
领下饷来,得假就回家去,还带着穿剩的军衣和靴子,都交给哥哥和嫂子。这一天依旧
挑一挑水,抱一抱侄儿,时候到了,才恋恋不舍的,看着哥哥嫂子冷淡的脸,告辞了一声,
绕着父亲的坟儿,又回到营里去。
一年之中,营里关于他的笑话,越发的多了:别人白吃果摊上的东西,白坐车子,他看
着摆摊的和车夫的为难,他替人家还了。他舅舅来和他要钱,他手里没有,凭实一说,他舅
舅气得打他一顿。礼拜天,同伴拉他听戏去,半道里他却要站住听“救世军”的演讲。象这
类的事情还多,人人都拿他当作笑话的材料,他依旧是这样做,依旧是这般喜欢。
这天他正闲着,站在操场的角儿上,拿着一张军歌的篇子,默默的背诵。忽然听得那边
一片声,笑嚷起来,回头看时,一个同营的兵丁,正打着一个卖花生的孩子。他连忙上前,
一把拉住,一面叫那孩子快走;他自己身上,却早着了几脚,孩子走远了,他才放手。旁边
的人,看他面色惨白,却依旧笑着,一声儿不言语,左手扶着腰,慢慢的踱回营去。
他伤风,又咳嗽起来,只觉得腰背痛得很,支持不住了,告了三天的假。
别的同伴,背地里说,“你怎么不赌一赌气?难道为着公道,白挨几脚?”他倒劝着
说,“罢了!人当生气的时候,哪能管得住自己?他也不是成心,那天的事,不必再说
了。”
他依旧病着,二哥进城来,顺道来看他;走的时候,他席底下放着的,一块买膏药的
钱,也不见了,他心里明白。同伴要替他买药时,他只说,“好得多了,不买也可以。”
他有时出来晒着太阳,和经过的同伴说说笑笑,他精神很委顿,他却依旧是那般喜欢。
大夫说他内外夹攻,又耽误的日子太多,不容易治了,不如回家养着去。同伴们回了营
长,从茶馆里把他舅舅找来,送了他回去。
进门的时候,侄儿跳起来接他,嫂子只微微叹了一口气说,“他又回来了!——”
他只躺着,也不能挑水放驴了。侄儿常在旁边坐着,听他说城里的事。他哥哥在外面叫
他侄儿说,“你出来罢,你叔叔是痨病,仔细招上你!”
他更寂寞了,只从纸窗的破孔中,望着他父亲的坟。
过些日子,舅舅到他营里,替他告了长假,他死了。这消息传开了。——他是一个不重
要的军人,没有下半旗,也没有什么别的纪念,只从册上勾去他的名字。然而这营里,普遍
的从长官,到他的同伴,有两三天,心灵里只是凄黯烦闷,如同羊群失了牧人一般!
一九二一年十二月十一日。
国》。)
病的诗人(二)诗人病了——却怪窗外天色,
怎的这般阴沉!天也似诗人,
只这样黯寂消沉。
一般的:酿诗未成,
酿雪未成。墙外的枯枝,屋上的炉烟,和着隐隐的市声,
悠悠的送去了几许光阴?诗人病了——却怪他窗外天色
怎的这般阴沉!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五日
(本篇最初发表于《晨报副镌》1921年12月23日,后收入诗集《春
水》。)诗的女神
她在窗外悄悄的立着呢!帘儿吹动了——窗内,窗外,在这一刹那顷,
忽地都成了无边的静寂。看呵,
是这般的:满蕴着温柔,微带着忧愁,
欲语又停留。夜已深了,人已静了,屋里只有花和我,
请进来罢!
只这般的凝立着么?
量我怎配迎接你?
诗的女神呵!还求你只这般的,
经过无数深思的人的窗外。
一九二一年十二月九日。
水》。)
《燕大青年会赈灾专刊》发刊词燕京大学的校训,是“以真理得自由而服务”。
我们为什么要刊行这本报告书呢?因为要纪念燕京大学的学生——我们的同学,半年以
来,服务北五省一千五百万灾黎的工作。
实地服务的工作,不单是发几句悲悯的言词,挥几行同情的眼泪;或是散放几斗的粮
米,捐助几块的金钱,就完了事的。是要完全的抛掷自己在他们中间,分担他们的忧患,减
少他们的疾苦,牵扯他们到快乐光明的地上来。
这工作里的绝大的牺牲,就是体力,时间,精神,经济,我们学生所最宝贵,所最不忍
牺牲的,也就是体力,时间,精神,经济。然而这一次我们男女两校几百人的同学,为着要
履行我们的校训,竟然欢欣勇敢的抛掷了自己,也将这一切都牺牲了。
我们燕京大学的学生,不敢以此自足,也不敢说这便是大规模的服务事业。——我们记
录了这工作里的一切经过,一半是纪念现在的同学,这次社会服务的工作,一半也是盼望千
秋万世后来的同学,知道我们在一九二一年的时候,社会服务的精神,已经蓓蕾萌茁;或者
可以鼓舞着他们更要完全的证实了我们的校训是:“以真理得自由而服务。”
(本篇最初发表于1921年出版的《燕大青年会赈灾专刊》,署名:谢
婉莹。)旱灾纪念日募捐记事
九年十二月十八日的早晨,是救灾大会募捐员出发的日期。天气虽是很阴沉,我们女校
同学里签名列队出发的却有七十多人。出发之先,有一个聚会,由诚冠怡教授主领,她说:
“你们手里抱的扑满,是人平素所最不尊重的瓦器,然而它今日有它巨大的工作。”我们都
深深的受了感动。
同学黄玉蓉女士,李淑香女士和我,是分在本京各女校去募捐的。我们先到的是华语学
校。那几天恰巧是他们放假的日子,寥寥只几位在校的学员,居然捐了不少的钱。又有一位
中国教员,可惜忘记了姓名,还要我们留下一个扑满,和几十个纪念章,要在下午他们校中
集会的时候劝募。我们谢谢他,交付了扑满和纪念章,便和他们告别。
这时街上布满了学生,都挥着旗子,抱着罐子;走过北河沿一带,街上有许多的行人,
都胸前挂着纪念章,随风飘展着,穿过天安门,看见有不少的学生,四下了望着,又追着车
儿奔走。我心中不禁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是可喜的现象呵!几十年或十几年前的中国,
有几个丰衣足食的人,肯在朔风怒号的街上,替灾民奔走呢?
经过新华门,陆续的看见了几面燕京大学的旗子,又看见陈哲甫教授,刘次轩教授他们
也站在学生中间。
又到了女子高师,我们进去见了学监,他便带我们到大礼堂门口。一会儿学员们唱完了
歌,三三两两的出来,一面和我们谈着话,一面往扑满里投钱。那时真是手不暇给,差不多
都捐过了,便又到女高师的幼稚园和附属小学,这些可爱的小孩子,蜂蚁似的,把我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