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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萎了。但是拉真德拉尔·密特拉是一个全面的专家,他本人就是一个学院。因为有了亲炙
他的权利,我在这件事上的劳动得到了过份的报酬。我会见过许多当代的孟加拉文人,但是
没有人留下过像他这样光辉的印象。
我常到他的玛尼克塔拉街监狱法庭的办公室去看他。我总是早晨去,看见他正忙着研
究,因为青年人没有顾虑,我总是毫不犹疑地去打搅他。但是我从来没有看到他为此而稍为
生气。他一看见我就立刻把工作放在一边,开始和我谈话。
大家都知道他有点重听,因此他很少有让我发问的机会。他总提出一些广泛的题目滔滔
不绝地谈着,就是这种谈话的魅力把我引到他那里去。跟任何人谈话也得不到这样丰富的、
在许多不同的题目上可供参考的意见。我总是入迷地听着。
我记得他是教科书委员会的委员,每一本送来审查的书他都读过,用铅笔作了注解。有
的时候他就挑出一本书来,作为特别的讨论孟加拉语言结构,或是普通讨论语言的文件,这
对我有最大的好处。很少的题目是他所没有研究过的,他所研究过的题目,他都能清楚地说
明。
如果我们没有依靠那些我们想找的其他的学院会员,而把一切工作都交给拉真德拉尔博
士的话,现在的文学院一定会发现,它现在所忙着的一切工作,还不如他一个人所做的那么
多。
拉真德拉尔·密特拉博士不但是一位渊博的学者,他还有一个鲜明的性格,从他焕发的
容光里透露了出来。在公共生活上他是充满了火力,他也能和蔼地和缓下来对我这么一个年
轻人谈着最艰深的题目,而没有一点傲慢的口气。我甚至于充分利用他的谦逊,从他那里为
《婆罗蒂》拿到一篇稿子《阎王的狗》。对于别位和他同时的大人物,我就不敢冒昧去祈
求,就是我去了,我也得不到和他一样的反应。
但是当他在出征的路上,他的市政公会或是大学评议会上的敌人,是怕他怕得要命的。
在那些日子,克利斯图·达斯·帕尔是圆滑的政治家,而拉真德拉尔·密特拉是勇敢的战
士。
为亚洲学会的书刊和研究的目的,他必须雇用一些梵文先生来替他做一些机械的工作。
我记得这件事给那些妒忌他的人和小心眼的诽谤者一个机会,说这些工作都是梵文先生做
的,而拉真德拉尔欺诈地窃取了一切荣誉。甚至在今天,我们还常发现这些工具将成就的一
大部分攫为己有,而把使用工具的人,看做一个只当装饰品的傀儡。如果一管可怜的笔是有
心的话,它一定会悲叹不平,因为它弄得一身墨污,而作者得到了一切光荣!
奇怪的是,这位杰出的人物,竟然直到死后也没有得到他的国人的常识。理由之一,也
许是因为全国都在追悼死在他后面不久的微德雅萨迦,没有心思再去注意其他逝者。还有一
个理由是,他的主要贡献是在孟加拉文学的范围之外,他没能进入人民的心中。
我们的苏达街的集会,以后就自动地迁到西海岸的卡尔瓦尔去。卡尔瓦尔是卡纳拉区的
首府,在孟买省的南部。它是梵文文学里的马来亚山的地域,产小豆蔻蔓和檀香树。我的二
哥那时候在那里做法官。
这个群山环绕的小海港,偏僻到没有一点海口的意味。它的新月形的海岸对无边的大海
伸开双臂,像一个渴望者的形象,竭力想把无限拥抱起来。这片广大的沙岸,边上镶着一线
木麻黄树林的花边,沙岸的一端被卡拉纳迪河所冲断,这条河经过两旁排列的重山的峡谷,
从这里流入大海。
我记得,在一个月夜,我们在一只小船内溯河而上。我们在希瓦吉①的一处古山堡下停
住,上了岸,走进一个农家的打扫得极其清洁的院子里。月光闪烁在外面的围墙顶上,我①
希瓦吉(1630—1680),马拉塔联邦的盟主,曾统治印度西海岸全部马拉塔地带。
——译者
们坐在那里把带来的东西吃光了。回来的时候,我们让小舟顺流而下。夜色笼罩着凝立
的群山和树林,在这条小卡拉纳迪河静静的流水上,洒满了月光的魅力。我们花了很长的时
间才到达河口,因此,我们不从海上回去,下得船来从沙岸上步行回家。这时夜已深了,海
不扬波,连那木麻黄树的永远哀愁的微语也静下去了。树影不动地挂在广漠的沙岸边上,地
平线上一圈灰蓝的山在天空下恬静地睡着。
穿过这无边灿白的深沉的寂静,我们几个人一语不发地和自己的影子一同走着。我们到
家的时候,我的睡眠消失在更深的境界之中。我在这夜写的那首诗,就是和那遥远的海岸的
夜晚纠结在一起的。若是把和它缠绕在①一起的记忆分开,我不知道它将如何感染读者。这
一疑问使我没有将它收在莫希塔先生出版的我的诗集里。我相信,它在我的回忆录里出现,
不会被认为是不妥的。
让大地放开我,让它从它的尘土的障碍中将我释放。
哦星星,请你们远远地看着我,虽然你们陶醉在月光中,
让地平线在我四围张着翅膀,静静的。
不要有歌声、语声、音响、触摸;不要睡眠,也不要苏醒,
①以下由冯金辛补译。
让大地放开我,让它从它的尘土的障碍中将我释放。
只有月光,出神似的,照着天空,照着我。
世界,我觉得,像一只载着无数香客的船,消失在遥远的蓝天里。
它的水手的歌声在空中越来越弱,这时,我自己逐渐缩小,小到一个圆点,沉到无尽的
夜的怀里。
有必要在这儿说明,仅仅因为在感情满溢时写了点什么,它不一定非好不可。毋宁说,
那时吐露的是充沛的感情。作家完全摆脱自己所表达的感情是不可能的,同样,诗人与自己
表达的感情过分密切,也不可能产生最真实的诗。回忆是能最好地涂抹出真实的诗歌色彩的
画笔。亲近对感情有过分强迫的味道,而想象除非能摆脱它的影响,不可能有充分的自由。
不仅诗是这样,一切艺术无不如此,艺术家的心灵必须有某种程度的超脱,我们必须容许人
的内心的“创造者”能完全自我控制。如果题材压倒了创造,结果无非是事件的复制,不是
艺术家的心灵对它的反映。
我在卡尔瓦尔写了《自然的报复》,这是一出歌剧。主角是一个修道士,他力争以割断
一切欲与爱的桎梏而战胜“本性”,从而达到真正的深彻的自知。但一个小姑娘把他同无限
的交往中召回尘世,让他落入人类爱的枷锁。修道士回来后认识到伟大存在于渺小之中,无
限在有形的界限内,而灵魂的永久自由则寓于爱之中。只是在爱之光中,一切有限才溶入无
限。
卡尔瓦尔的海滩无疑是能使我们了解自然美并非幻想的海市蜃楼而是反映无限之欢乐的
合适场所,因而能引我们入迷。在宇宙于它的定律的魅力中表示自己的地方,我们若对它的
无限有所忽略,那是并不奇怪的;但人的心在最不足道的事物的美中同广大无垠直接接触的
处所,难道还有争论的余地?
本性通过心之路把修道士引到在有限上加冕的无限面前。在《自然的报复》中,一边是
满足于自制的平庸事物此外一无所知的游子和村民,另一边是忙于丢弃一切和自己到他在想
象中虚构的无限里去的修道士。当爱在这两者中间架起一座飞桥时,隐士与家长相遇,有限
的表面上的平庸与无限的看似空虚同时消失了。
除了形式稍稍不同外,这是我自身经历的故事,也是迷人的光的故事,这光射进我遁世
隐退的深穴,使我更圆满地重与本性一体。《自然的报复》可以看作我以后的全部文学作品
的序曲;或者更确切地说,这是我所有作品都详述的一个主题——在有限之内获得无限的喜
悦。
从卡尔瓦尔回来时,我在船上为《自然的报复》写了几首歌。我坐在船面上唱着写着第
一首歌时,心里充满了极大的喜悦:
大妈,把你的宝宝①交给我们吧,
我们要带他到牧场上去。
太阳升起了,花蕾开放了,牧童们前往牧场;他们不会有阳光、鲜花,他们在牧场上的
游戏也将索然无味。在这一切之中,他们要他们的克里希纳和他们在一起。他们要看见大神
细心打扮的可爱的形象;他们这样一早出来,就是为了要在森林、田野、山峦、溪谷中,和
他一起快乐地游戏,而不是远远地景仰他,也不是要看他庄严的法相。他们的装备非常非常
少。一件朴素的黄衫,一个野花扎成的花环,就是他们所要的全部装饰。因为欢乐全部统治
的地方,拼命地,或在铺张的仪式下寻求它,都意味着失去它。
我从卡尔瓦尔回来不久,就结婚了。那时我二十二岁。
《画与歌》是一本诗集的名字,其中大部分的诗都是这段时期写的。
那时我们住在下环路一栋有花园的房子里。南连一个大布斯蒂②。我常坐在窗子附近观
望这个人口稠密的居留地。我喜欢看他们如何工作、游戏、休息以及他们种种尴尬的情况。
对我来说,这一切就像一篇生动的故事。①
②仆人、工匠等的居住区。区内简陋的小屋鳞次栉比,有小径通马路。——译者指印度
教大神毗湿奴化身的克里希纳。——译者那时我具有一种丰富的视觉想象力。我把一幅幅单
独的画面用我想象的光辉和心灵的欢乐团团围起来;而且,每一幅画也被它本身的哀婉动人
涂上各种色彩。像这样单独地区分开每幅画,其乐趣同把它画出来一样,两者都是渴望的产
物,渴望用心灵视双目之所见,用眼睛看心灵之所想。
如果我是个用画笔的画家,无疑我会努力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