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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衰退,我必须先把每项的数目念给他听,如果他在某一点上有些疑问,他就问到细节。
我若是企图掩饰过去,或者把我认为他不会满意的项目隐瞒下来,那最后一定会被发觉
的。因此每个月头,总是我很紧张的几天。
像我从前说过的那样,父亲有把每件事物清清楚楚地摆在心里的习惯——不管是帐本上
的数字,节庆的安排,或是产业的增减和调动。他从来没有看见过在博尔普尔新盖起的经
堂,但是他向每一个去过博尔普尔又来看他的人仔细询问,因此他对于这经堂里的每一细节
都很熟悉。他有极强的记忆力,只要他掌握到事实,这事实就永远无法逃脱。
父亲曾在他的那本《薄伽梵歌》①中,勾出他所喜欢的诗句。他叫我把这些句子连译文
一起替他抄下来。在家里我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孩子,但是在这里,当这些重要的事情交托给
我的时候,我感到了地位的光荣。
这时我已经把那个蓝稿本扔掉了,而拿到了一本装钉本的李特式的日记。现在我留心让
我的写诗不会缺乏外表上的尊严,这不但是为着写诗,而且也是为着在我自己的想象里把自
己当做一个诗人。因此当我在博尔普尔写诗的时候,我就喜欢爬在一棵小枣柳树下面,我觉
得这样似乎是真正的有诗意的写法。我就这样地在烈日下,没有铺着草皮的坚硬的石块地
上,写出一首关于《普利色毗王之败绩》的战歌。这首诗虽然有着极其丰富的战争精神,也
还逃不了早夭。这个装钉本的李特日记,也走上她姐姐蓝稿本的道路,没有留下地址。
我们离开博尔普尔,一路上在萨希卜甘杰、迪纳普尔、阿拉哈巴德和坎普尔都小作逗
留,最后在阿姆利则停下了。
在路上有一个事件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里。火车停在某一个大站上。查票员过来剪票。
他好奇地望着我,好像有什么疑问又不肯说出似的。他走开一会儿,又带回一个同伴来,两
个人在门口踌躇了半天,又走了。最后站长自己来了。他①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中著名
插话之一。——译者看了我的半价车票,以后就问:
“这孩子没过十二岁吗?”
“没有过。”我父亲说。
我那时只有十一岁,但是看上去比我实在的岁数显得大些。
“你一定得替他付上全票的钱。”站长说。
父亲的眼里闪着怒火,一语不发,只从匣子里拿出一张纸币交给站长。当他们把余款找
回来的时候,父亲鄙夷地把这钱扔还他们。站长站在一边,为他卑鄙的怀疑的暴露,感到羞
愧。
阿姆利则的金庙,像梦似的回到我的心上来。好几个早晨我陪着父亲到湖中心的锡克教
的古鲁达尔巴尔①里去。庙里经忏不断。父亲坐在顶礼者的中间,有时也加入唱起赞歌,当
他们发现有生人参加礼拜的时候,就表示热烈欢迎,我们回去的时候,总是满载着冰糖和其
他糖果祭品。
有一天父亲请一个诵经队队员到我们那里去唱圣歌。也许是这个人对于报酬喜出望外,
结果是有那么多的歌人队伍来侵犯我们——因而我们必须坚持防御。当他们发现不能进入我
们房子的时候,这些歌者就在街上截击我们。我们早晨出去散步的时候,时常会出现一张冬
不拉琴横挂在一边肩膀上,看到这个,我们就像鸟儿看到猎人的枪口一样。真的,我们变得
非常警惕,远远听到冬不拉的弦声,就会把我们吓走,①锡克教寺庙,为锡克教第五世祖师
阿尔琼·代夫所造,兰季特·辛格在位时,庙上加了一个金箔覆盖的铜顶,因此被称为“金
庙”。——译者完全不会被装进猎袋里去的。
到了夜晚,父亲常坐在对着花园的凉台上,我就被叫来对他唱歌。月亮升起了,月光透
过树丛,射到凉台的地上;我用贝哈加调唱着:
父亲低头合掌凝神地听着,直到现在我还记起这幅夜景。
我曾说过,父亲听斯里干达先生说起我那首颂神的处女作时,感到好笑。我记得后来我
是怎样得到了补偿。在一次入冬月节的时候,有几首颂歌是我写的,其中的一首是:
那时父亲已在钦苏拉卧床不起了,他把我和我哥哥乔提叫了去。他叫我哥哥用手风琴伴
奏,让我把我写的颂歌一一唱过,有几首还要我唱两遍。我唱完了,他说:
“如果这国家的国王懂得语言,也能欣赏它的文学的话,他一定会奖赏诗人的。既然情
况不是如此,我认为这就必须由我来做。”说着他就递给我一张支票。
父亲带着几部彼得·帕尔利丛书,从中取材来教我。他选出班治敏·佛兰克林传作为开
始。他以为读这本书就像看小说一样,既有趣味,又有积极意义。我们开始不久他就发现自
己错了。佛兰克林是一个过于事务式的人。他的狭隘的利益关系的道德,引起父亲的厌恶。
在某些事情上,父亲对于佛兰克林世俗的小心谨慎,感到非常不耐烦,他常常忍不住用激烈
的语言来斥责他。
在这以前我除了背过几条焚文文法之外,没有接触过梵文。父亲让我一下子就开始读梵
文读本第二册,让我一面读一面自己学习语尾的变化。我的较深的孟加拉文造诣,对我帮助
很大。①父亲也鼓励我开始练习用梵文写作。我用从梵文读本学来的词汇,构成夸张的复合
字句,带着许许多多响亮的M音和N音,造成一种妖魔一样混杂的神仙语言,但是父亲从来
没有嘲笑我的鲁莽。
同时我也读普罗克特的《普通大文学》,父亲用浅近的语言给我讲解以后,我就用孟加
拉文把它写下来。
在父亲带来的书籍中,最引我注意的是吉宾的十卷《罗马史》。这几本书似乎是十分枯
燥无味。我想,“作为一个孩子,我是万分无奈地读了许多书。但是一个大人念不念书是可
以随便的,为什么也自寻烦恼呢?”
我们在阿姆利则住了一个月,在四月中旬,就向达尔胡西山出发。在阿姆利则的最后几
天,仿佛是永远过不完似的,喜马拉雅对我的召唤是太强烈了。
在我们坐着山兜上山的时候,高台似的山坡,都被盛开的春天稻花的光彩照亮了。每天
早晨我们吃过牛奶面包就动①大部分孟加拉文的文学用语,是直接从梵文来的。——译者
身,日落之前,就在下一个驿站歇宿。我的眼睛整天都不休息,唯恐漏掉什么东西。在山路
转入一个山峡,林深树密,树荫下流出涓涓清泉,就像茅庵中的小女儿,在沉思的白发隐士
脚边游戏着,从黝黑的覆满青苔的岩石上喃喃走过。走到这里轿夫就把山兜放下,休息一会
儿,我的饥渴的心呼唤着,我们为什么不永远在这里停下呢?
这是第一次目睹的最占便宜的地方:那时候,心灵还不知道,还会有许多这样的景色将
要涌现。当这个计算机晓得了这一点之后,它立刻就从注意力的支出中作起撙节。只在它相
信某件东西是实在希罕的时候,心灵在估值上才不再吝惜。因此在加尔各答的街市上,我有
时把自己当作一个异乡人,只在这种假定之下,我才发现有那么多的东西是可看的,只为我
们没有付上注意力的全部价值,就把它丢失了。就是那真正想看的饥渴愿望,才迫得人们到
外地去旅行的。
父亲把装现钱的小匣子交我保管。他没有理由把我看作一个宜于保管这个存着相当数目
的路上用费的匣子的人。他若把它交在他的仆人基肖里的手里,他一定感到安全得多。因此
我只能设想他是要培养我的责任感。有一天在我们到达一个驿舍的时候,我忘了把匣子交给
父亲,而把它落在桌上,这使我受一顿申斥。
我们每到一站下来,父亲就让把椅子挪到驿舍外面,我们就坐在那里。暮色四合之中,
从山岭清爽的空气里,星辰透出了美妙的光辉,父亲指点星座给我看,或给我讲天文课。
我们在巴克鲁塔住的房子是在最高的山顶上,虽然已快五月了,这里还是苦寒,山坡上
背阴的一面,冰雪还没有融化。
就是在这里,父亲对允许我任意漫游,也毫不感到担心。
我们房子下面不远,有一座悬崖,长满了葱郁的喜马拉雅雪松。我总是拿着一根镶着铁
头的棍子,独自走进这山林里去,这个庄严的森林的高影像许多巨人在矗立着——这许多世
纪它们度过了多么美妙的生活啊!而在几天之前才来的孩子,居然能够无碍地游戏在它们的
周围。我走进森林的阴影里,就仿佛感到一个妖魔的存在,就保有一只凝冷的太古的蜥蜴,
发霉的树叶地上方格的光和影,就像是它的鳞甲。
我的屋子在房子的一端。我躺在床上,穿过无帘的窗户,我能看见遥远的雪峰,在星光
中模糊地闪光。有时候,不知是什么时辰,我在朦胧之中会看到父亲围着红色的披巾,手里
提着一盏灯,轻轻地走到他默坐祈祷的装着玻璃窗的凉台上去。再睡一觉,在天色未明之
前,我就发现他到我床边把我推醒。这是指定的背诵梵文语尾变化的时间。从我舒适温暖的
毡子里起来,是多么难受的冰凉的醒觉啊!
太阳升起了,父亲早祷之后和我一起喝过牛奶,然后我站在他的旁边,他又讽诵着《奥
义书》,向神明祈祷。
以后我们就出去散步。但是我怎能跟上他呢?许多比我大的人都追他不上!因此,我追
了一会儿就不追了,从山边的小路上爬回家去。
父亲回来以后我读一小时的英文。十点以后就来一次冰凉的冷水浴;不得父亲的许可,
我连请仆人给我加一壶热水也做不到。为着鼓励我的勇气,父亲常告诉我,他在年轻的时候
怎样地洗着冰得受不住的冷水澡。
另一件苦行就是喝牛奶。父亲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