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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这位老人最后一次来拜访我父亲的时候,我父亲已在钦苏拉河边别墅里卧床不起了。
斯里干达先生被最后一次的疾病所困,不能自己走动,必须把眼睑拨开才看得见东西。在这
种情况下,由他的女儿招呼着,他从他的住处比尔布姆到钦苏拉来。他费力地从我父亲脚上
捏走一点尘土,就回到钦苏拉他寄住的地方去,几天之后他就在那里呼吸了最后一口气。后
来我听他的女儿说,他是嘴里唱着《主啊,你的慈爱是何等地甜柔》那首颂歌,到他永远的
青春里去的。
这时,在学校里,我们是最高班的下一班。在家里,我①克里希纳神的游戏场。——译
者们的孟加拉文课比班里教的深多了。我们读完阿克谢·达塔的普通物理学,也读完了《云
音夜叉被戮》叙事诗。我们读着自然科学,而没有结合任何自然事物,所以我们对于这门功
课的知识,也相应地是书本上的。实际上我们在这上面用的光阴完全是浪费的;对于我的心
灵,是比什么都不做还要浪费。读那首《云音夜叉被戮》对于我们也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最好吃的东西如果扔到你的头上,也不会感到有味。用一首叙事诗来教语言,就像用一把剑
来刮胡子一样——委屈了剑也难为了下巴。一首诗应当从感情的观点来教;把他诓来做“语
法兼字典”,是不打算去和学识之神调解的。
我们的师范学校生涯突然告了终结;这里面是有故事的。
我们学校的一位教师想从我们图书室里借一本密特拉写的我祖父的传记。我的侄子兼同
学,萨提亚,勉强鼓起勇气,自告奋勇向我父亲去提。他得到结论以后很难以普通的孟加拉
文字去打动我父亲,因此他编了一套精心结构的准确的仿古文句,我父亲一定感到我们孟加
拉文的学习走得太远了,有了过火的危险。因此第二天早晨,和平常一样,我们的书桌放在
南边的凉台上,黑板挂在墙上,在等着尼尔卡玛尔先生来上课的时候,我们被召唤到楼上父
亲的屋里去。他说,“你们不必再读孟加拉文了。”我们的心因着这个快乐舞蹈起来了。
尼尔卡玛尔先生在楼下等着,我们的书本都放在桌上摊开着,他一定心里在想让我们把
《云音夜叉被戮》再读一遍。
但是在一个人的临终床上,一切日常生活的常规都显得不真实了,瞬息之间,每一件事
物,从老师到墙上挂黑板的钉子,对于我们都像幻想一样地虚空了。我们的唯一困难,就是
怎样以相应的礼节把这消息告诉尼尔卡玛尔先生。最后我们吞吞吐吐地把这话说了,这时黑
板上几何式的图样诧异地向着我们瞪视,《云音夜叉被戮》的无韵诗在旁边呆呆地看着。
我们老师的临别赠言是:“因为责任所在,我对你们有时也许严厉一些——不要把这个
记在心上。以后你们会知道我教给你们的东西的价值。”
我当然知道了这个价值。就是因为我们用自己的语言来学习,我们的心灵就活泼起来
了。学习应该尽量遵循饮食的规程。当口味从第一口饭开始的时候,胃口在肚子装满以前就
激起了它的功能,胃液得到了充分的利用。孟加拉的孩子用英文来学习的时候,就不是这样
子。第一口咬下去就有可能把两行牙齿拧松——像嘴里的真正的地震!等到他发现这食物不
是石头做的,而是可以消化的糖果的时候,他注定的半生已经过去了。一个人在拼音和文法
上干噎着,唾沫飞溅地嘟哝着的时候,肚子里却仍旧是饥饿的,等到最后吃出味来,胃口已
经没有了。如果整个心灵不是从开始就运用了起来,它的全部力量就是到了终点也不会发展
的。当周围都在发出学习英文的呼声的时候,我的三哥勇敢地坚持我们孟加拉文课的学习。
对于他的在天之灵,我献上感谢和崇敬。
我们离开师范学校就进入孟加拉中学,这是一所欧亚混合的学校。我们觉得我们已经长
大了,多了些尊严——至少上到了自由的第一层楼。事实上,我们在这中学的唯一进步就是
自由。我们在这里学的,我们一点也不懂,我们也不努力学习,我们不学习也没有任何人来
关心。那里的学生是讨厌的,但还不使人憎恶——这是一件大可安慰的事。他们在掌心里写
上一个“驴”字,嘴里说“好啊!”一面把这字拍在我们的背上。他们从后面捅我们的肋骨
一下,没事人似的脸望着别处。他们把烂香蕉轻轻地抹在我们的头上,悄悄地溜开。但是这
就像走出泥涂登上岩石一样——我们忧虑但没有玷污。
这学校对我有一件大好处。这里没有人抱着微小的希望,认为像我们这种孩子能够在学
习上进步。它是一所很小的学校,经费也不足,因此在学校当局眼里,我们有一个最大的好
处——我们按时交费。这就使拉丁文法不能成为障碍物,连最严重的错误,也不会使我们的
脊背受损。这决不是因为可怜我们——学校当局对先生们都说通了!
然而,这学校虽然没有什么害处,它到底是一所学校。教室是冷酷地沉闷,四面的墙壁
警察似的看守着我们。房子像鸽子笼而不像人的居处。没有装饰,没有图画,没有一点颜
色,没有一点吸引孩子心灵的企图。事实上,对于形成孩子大部分心理的爱憎是完全不闻不
问的。我们踏进校门走入那狭小的四方院子,我们整个人都变得沮丧消沉——逃学就成为我
们长期的游戏了。
在这件事上我们找到了一个同谋者。我六哥有一位波斯文教师。我们总称他为门希①。
他是一个瘦得皮包骨的中年人,就像有一张黑羊皮纸蒙在他的骨架上,里面不装上一点血肉
似的。他的波斯文也许不坏,英文学问也过得去,但是他的抱负都不在这上面。他相信他棍
术的精湛,只有他歌唱的技术可以与之相比。他总在阳光下站在我们院子当中,用一根棍子
耍出一套奇妙的滑稽戏——他自己的影子就做了他的敌手。我也不必说他的影子从来没有胜
过他,最后他总是大叫一声,含着胜利的微笑,猛敲这影子的脑袋,影子便屈服地昏倒在他
的脚下。他的歌唱,鼻音很重又不合调,听上去就像从阴间传来的呻吟和呜咽。可怕的混
合。我们的唱歌教师毗湿纽有时就嘲弄他说:“你看,门希你这样唱法会让我们把嘴里的面
包都呕了出来!”对于这种话,他唯一的回答只是一个轻蔑的微笑。
这就看出门希是受听好话的;事实上只要我们愿意,无论何时我们都可以撺掇他给我们
写信到学校去请假。学校当局从来也不细看这些信,他们知道从教育的效果上看,横竖我们
上不上学都是一样的。
现在我自己也设立了一所学校,在这里孩子们做出各种各样的淘气,因为孩子们一定是
淘气的——而教师们也总是不饶的。当我们中间有人因着他们的行为,过分地为忧虑所缠
扰,而激起定然要处罚的决心的时候,我自己学校时期的许多过失,就排着队站在我面前,
向我微笑。
我现在看得很清楚,这错误就是以成人的标准来衡量孩①孟加拉语,意思是书记。——
译者子,忘了一个孩子是像流水一样迅速而流动;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点的不完美
都不必引起大惊小怪,因为奔流的速度本身,就是最好的纠正。什么时候停滞不流了,危险
就来了。所以首先是教师,而不是学生,要提防到错误的行为。
这学校里有一间餐室,是为适应孟加拉孩子种姓的需要而设立的。我们就在那里和同学
们交起朋友来。他们都比我们大,其中有一个应该详细地说一说。
他的专长是魔术,他甚至于发表了一小本关于魔术的书,在封面上印上他的名字加上教
授的头衔。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学生的名字见于印刷品,因此我对他——作为魔术教授—
—有着很深的尊敬。我怎敢相信在印刷的字样里,会有可疑事件的容身之地呢?能够把自己
的话用擦不掉的墨记录下来,这是一件小事吗?无遮蔽而不羞愧,自认不讳地站在世界面前
——我们怎能怀疑这样高超的自信呢?我记得有一次,我从一个印刷所里拿到我名字的字
模,当我刷上墨把它印在纸上,发现我的名字印出来的时候,是多么值得纪念的一件事啊。
我们常请这位同学兼作家的朋友搭坐我们的马车,这样我们就有了交往。他在演戏上也
很行。在他的帮助下,我们在练拳的场地上搭起一座台,在竹架上撑起涂上颜色的纸。从楼
上来的坚决的反对,阻止了在这台上表演的可能。
但是后来没有戏台也演出了一出误会的喜剧。这位剧作者在这本书上已经对读者介绍过
了,他不是别人,就是我的侄子萨提亚。你们看他现在沉着恬静的样子,当你听到他所创造
出来的把戏的时候,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我所要叙述的事情发生在几年之后,当我大约在十二三岁的时候。我们这位魔术家朋友
讲到许多东西的奇怪特点,我十分好奇地想亲眼看到那些特点。但是他所提到的材料都是非
常稀罕而且来自远方,除能求得海员辛巴德的帮助之外,我们决没有希望得到,有一次教授
偶然失口说出一件容易得到的东西。谁会相信一粒种子,在一种仙人掌的液汁里浸透又晒干
了二十一次之后,就会在一小时内萌芽开花结果呢?我决定要试验一番,同时对于一位名字
印在书本上的教授的辩证,也不敢有所怀疑。
我让我们的园丁给我预备下大量乳白色的液汁,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我在屋顶凉台的
角落,我们的秘密处所,开始用芒果核来做试验。我正在聚精会神地把果核浸了又晒,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