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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呵!
感谢你忽然灭了:在不思索的挥写里,
替我匀出了思索的时间。一○六
老年人对小孩子说:“流泪罢,
叹息罢,
世界多么无味呵!”
小孩子笑着说:“饶恕我,
先生!
我不会设想我所未经过的事。”
小孩子对老年人说:“笑罢,跳罢,
世界多么有趣呵!”
老年人叹着说:“原谅我,
孩子!
我不忍回忆我所已经过的事。”一○七
我的朋友!珍重些罢,
抛在难起波澜的大海里。一○八心是冷的,泪是热的;心——凝固了世界,
泪——温柔了世界。一○九漫天的思想,你的中心点,你的结晶,
要作我的南针。一一○
青年人呵!你要和老年人比起来,
是温柔的。
一一一
太单调了么?琴儿,你的弦,
本弹不出笛儿的声音。
一一二
古人呵!你已经欺哄了我,
不要引导我再欺哄后人。
一一三
父亲呵!我怎样的爱你,一一四我不知道;但烦闷——忧愁,
都在此中融化消灭。
一一五笔在手里,句在心里,
只是百无安顿处——
远远地却引起钟声!一一六海波不住的问着岩石,然而它这沉默,
已经过百千万回的思索。
一一七小茅棚,
在那里
要感出宇宙的独立!一一八
故乡!
何堪遥望,何时归去呢?白发的祖父,一一九谢谢你,
我的琴儿!月明人静中,
为我颂赞了自然。一二○
母亲呵!这零碎的篇儿,这些字,在没有我以前,
已隐藏在你的心怀里。
一二一露珠,
和寒花作伴——却不容那灿烂的朝阳,
给她丝毫暖意。
一二二
我的朋友!真理是什么,感谢你指示我;然而我的问题,
不容人来解答。
一二三天上的玫瑰,天上的松枝,青到梦魂里;天上的文字,
却写不到梦魂里。
一二四
“缺憾”呵!“完全”需要你,
衬托出它来。
一二五蜜蜂,是能融化的作家;
从百花里吸出不同的香汁来,酿成它独创的甜蜜。
一二六
荡漾的,是小舟么?
青翠的,是岛山么?
蔚蓝的,是大海么?
我的朋友!重来的我,
只因我屡次受了梦儿的欺枉。
一二七流星,
可能有一秒时的凝望?然而这一瞥的光明,
已长久遗留在人的心怀里。
一二八澎湃的海涛,沉黑的山影——夜已深了,
不出去罢。
看呵!一星灯火里,军人的父亲,
独立在旗台上。
一二九倘若世间没有风和雨,
又归何处?
只惹得人心生烦厌。一三○希望那无希望的事实,
便是青年的自杀!一三一大海呵,
哪一颗星没有光?
哪一朵花没有香?哪一次我的思潮里
没有你波涛的清响?一三二
我的心呵!你昨天告诉我,今天又告诉我,世界是失望的;明天的言语,
又是什么?
教我如何相信你!一三三
我的朋友!
未免太忧愁了么?“死”的泉水,
是笔尖下最后的一滴。
一三四
怎能忘却?夏之夜,明月下,
幽栏独倚。粉红的莲花,深绿的荷盖,
缟白的衣裳!一三五
我的朋友!
你曾登过高山么?
你曾临过大海么?在那里,
只有“自然”无语?你的心中
是欢愉还是凄楚?一三六风雨后——
花儿的颜色过去了,
果儿沉默的在枝上悬着。花的价值,
要因着果儿而定了!一三七聪明人,
抛弃你手里幻想的花罢!她只是虚无缥缈的,一三八夏之夜,
襟上兰花气息,
绕到梦魂深处。
一三九
我的朋友!你宁可对模糊的镜子,
不要照澄澈的深潭,
她是属于自然的!一四○小小的命运,命运是觉得有趣了,
然而青年多么可怜呵!一四一思想,刚拿起笔来,
神趣便飞去了。
一四二一夜——
可知道寄身山巅?烛影摇摇,
影儿怎的这般清冷?似这般山河如墨,只是无眠——一四三心潮向后涌着,
时间向前走着;青年的烦闷,
便在这交流的旋涡里。
一四四阶边,
微风吹着发儿,
是冷也何曾冷!这古院——这黄昏——这丝丝诗意——
绕住了斜阳和我。
一四五
心弦呵!弹起来罢——让记忆的女神,
和着你调儿跳舞。
一四六文字,听同情的泉水,
深深地交流。
一四七将来,
可有个矗立的碑?
怎敢这般沉默着——想。
一四八只这一枝笔儿;拿得起,
便是无限的自然!一四九无月的中秋夜,
是怎样的耐人寻味呢!隔着层云,
隐着清光。一五○独坐——
更隔院断续的清磬。这样黄昏,这般微雨,
只做就些儿惆怅!一五一
智慧的女儿!“烦闷”来了,
要败坏你永久的工程。
一五二
我的朋友!不要任凭文字困苦你;文字是人做的,
人不是文字做的!一五三是怜爱,
是忧愁——这仰天的慈像,
融化了我冻结的心泉。
一五四总怕听天外的翅声——
小小的鸟呵!羽翼长成,一五五白的花胜似绿的叶,
浓的酒不如淡的茶。
一五六清晓的江头,是江南天气,雨儿来了——我只知道有蔚蓝的海,却原来还有碧绿
的江,
这是我父母之乡!一五七因着世人的临照,
却不能增加月儿的光亮。
一五八雪花飞了,
我要写你心里的诗。
一五九
母亲呵!天上的风雨来了,心中的风雨来了,
我只躲到你的怀里。一六○
聪明人!文字是空洞的,你要引导你的朋友,只在你
自然流露的行为上!一六一大海的水,孤傲的心,
是不能软化的。
一六二青松枝,红灯彩,
和那柔曼的歌声——
小弟弟!感谢你付与我,
寂静里的光明。
一六三片片的云影,然而难将记忆的本儿,
将它写起。
一六四
我的朋友!别了,
留与你们!
(《繁星》最初发表于《晨报副镌》1922年1月1日新文艺栏,1月
6日转到诗栏,连续刊登至1月26日,后结集作为上海商务印书馆发行的文学研究会
丛书之一,1923年1月初版。)蓄道德能文章
记得有一联,上句模糊想不起来了,下句是“蓄道德能文章”。
这一句原不是什么格言,“蓄”字和“能”字,也没有什么意思;它忽然浮上脑海来,
只为的是“道德”和“文章”这几个字连在一处。
人格和文字的关系,不必我赘言了,因为文字本来是表现作者个人的人格的,因为蓄道
德的作者,他的文章也是蓄道德的。反之,便是……
作者不蓄道德,他虽然能文章,他的文章也只是济恶的、助虐的。他愈能文章,他文章
的济恶助虐的程度也愈高。
所以作家最要的是人格修养;等人格修养得高尚了,再去做文章,或者就不至于妨害他
人,贬损自己!
一九二一年九月四日。迎神曲
灵台上——燃起星星微火,
黯黯地低头膜拜。
问:“来从何处来?
去向何方去?这无收束的尘寰,
可有众生归路?”空华影落,万籁无声,
隐隐地涌现了:是宝盖珠幢,
是金身法相。
“只为问‘来从何处来?去向何方去?’这轮转的尘寰,
便没了众生归路!”“世界上,来路便是归途,
归途也成来路。”
水》。)送神曲“世界上,来路便是归途,
归途也成来路。“这轮转的尘寰,何用问
‘来从何处来?去向何方去?’
“更何处有宝盖珠幢?
又何处是金身法相?即我——
也即是众生。“来从去处来,
去向来处去。向那来的地方,
寻将去路。”灵台上——燃着了常明灯火,
深深地低头膜拜。
一九二一年,无月的中秋夜。
水》。)梦
她回想起童年的生涯,真是如同一梦罢了!穿着黑色带金线的军服,佩着一柄短短的军
刀,骑在很高大的白马上,在海岸边缓辔徐行的时候,心里只充满了壮美的快感,几曾想到
现在的自己,是这般的静寂,只拿着一枝笔儿,写她幻想中的情绪呢?
她男装到了十岁,十岁以前,她父亲常常带她去参与那军人娱乐的宴会。朋友们一见都
夸奖说,“好英武的一个小军人!今年几岁了?”父亲先一面答应着,临走时才微笑说,
“他是我的儿子,但也是我的女儿。”
她会打走队的鼓,会吹召集的喇叭。知道毛瑟枪里的机关。也会将很大的炮弹,旋进炮
腔里。五六年父亲身畔无意中的训练,真将她做成很矫健的小军人了。
别的方面呢?平常女孩子所喜好的事,她却一点都不爱。
这也难怪她,她的四围并没有别的女伴,偶然看见山下经过的几个村里的小姑娘,穿着
大红大绿的衣裳,裹着很小的脚。
匆匆一面里,她无从知道她们平居的生活。而且她也不把这些印象,放在心上。一把
刀,一匹马,便堪过尽一生了!女孩子的事,是何等的琐碎烦腻呵!当探海的电灯射在浩浩
无边的大海上,发出一片一片的寒光,灯影下,旗影下,两排儿沉豪英毅的军官,在剑佩锵
锵的声里,整齐严肃的一同举起杯来,祝中国万岁的时候,这光景,是怎样的使人涌出慷慨
的快乐的眼泪呢?
她这梦也应当到了醒觉的时候了!人生就是一梦么?
十岁回到故乡去,换上了女孩子的衣服,在姊妹群中,学到了女儿情性:五色的丝线,
是能做成好看的活计的;香的,美丽的花,是要插在头上的;镜子是妆束完时要照一照的;
在众人中间坐着,是要说些很细腻很温柔的话的;眼泪是时常要落下来的。女孩子是总有点
脾气,带点娇贵的样子的。
这也是很新颖,很能造就她的环境——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