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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去一封请帖;在检查以后,我发现那间唯一可用的屋子里堆塞着一张挂在梁上的厚
板的木台,堆满了污旧的铺盖和枕头。仆人们的东西,一张极其污秽的席子,几把水烟袋,
烟叶,火绒和两副木制的棋子,都乱七八糟地丢在地上,此外还有各种各样的箱子,里面装
满了无用的零零碎碎的东西,比如说一个长了锈的壶盖,一个没有底的铁炉,一把褪了色的
旧镍茶壶,一只汤盆满盛着尘污的糖浆。屋角有一个洗碗盆,墙头钉子上挂着潮湿的擦碗
布,还有厨师父的围裙和小帽。仅有的一件家具就是一张摇晃的梳妆台,上面沤满了水迹,
油迹,牛奶迹,黑的、黄的和白的,以及各种各色的痕迹。梳妆台上的镜子,倚在对面墙
边,它的抽屉里盛满了零碎物件,从肮脏的餐巾以至开瓶子的钢丝和尘土。
我昏乱地愣了一会;然后就是——把管家叫来,把管仓库的叫来,召集所有的仆人,另
外又找了些人,打水,把梯子放上,绳子解开,把木台拉下来,铺盖挪走,把碎玻璃片一一
捡起,把钉子一个一个地从墙上拔了下来——灯架掉下来了,碎片撒得满地;又一片一片地
捡起,我自己把那领脏席子从地上掀起丢到窗外去,把吃掉我的面包,我的糖浆,我鞋上的
鞋油的一窝蟑螂惊散了。
县官的回信来了,他的帐篷的情况非常糟糕,他即刻就会来。快点!快点!当时就听见
喊:“大人到了。”匆忙慌乱之中,我拍掉我须发和身上的尘土,等到我到客厅里去接待他
的时候,我竭力使我显得雍容尔雅,就像我一下午都在安闲地休息着似的。
表面上我沉着地和县官握手如仪,但是心里还不时地为他的住处发愁。等到我必须领着
客人进到他卧室的时候,我觉得那屋子还过得去,如果那无家可归的蟑螂,不去抓挠他的脚
的话,他也许可以得到一夜的休息。卡利格雷一八九一年
我感到懒洋洋地舒适,喜孜孜地轻松。
这是这地方的笼罩一切的主要情调。这里有一条河,但是谈不到流动,在它的浮草的小
被窝里盖得严严地舒服地躺着,它仿佛在想——“既然可以清净无为地过日子,我又何必自
己吵醒自己呢?”因此那两岸的茅草,除了渔人来张网的时候,简直没有受过惊扰。
四五条大号的船,彼此挨靠着,泊在近旁。在一条船的舱面上,一个渔夫拿被单从头到
脚裹上,睡着了。另一条船上,那个船夫——也在晒太阳——悠闲地在搓着麻索。在第三条
船的下甲板上,一个显得苍老的赤裸的家伙倚在桨上,茫然地注视着我们的船。
岸上还有些各式各样的人。但是没有人能说出他们为什么踱着最迂缓的步子,悠闲地来
来往往,或是抱着膝头久久地坐着,或是瞪目直视,并没有认真地看着什么。
唯一的活跃的现象,只能从鸭群里看出。它们杂乱地叫噪着,一个劲儿地把头扎进水
里,又伸了出来把水甩掉,它们仿佛不停地在探测水底的秘密,每次都得摇着头报告说:
“那里什么也没有!那里什么也没有?”
在这里,日子把十二小时在太阳底下昏睡掉,此外的十二小时,就在黑暗的披巾之内沉
默地睡去。在这种地方,你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对着风景左看右看,把你的思想来回地摇
荡,哼一会子的曲调,再梦想地点一会子的头,就像一个母亲在冬天的正午,背朝着太阳,
摇着哼着把她的婴儿哄睡了似的。
昨天,在我接见我的佃户的时候,五六个男孩子出现了,正正经经地排成一行站在我面
前。我还没来得及问话,他们的发言人就用最精构的语言,开始说:“先生,神明的恩惠和
您的愚昧的孩子们的幸运,使阁下再度光临贱地。”他这样滔滔不断地说了几乎有半个钟
头,在某些地方他把讲词记错了,就停住,抬头看天,自己改正过来,再接着往下说。我推
测是他们学校里缺少椅凳。“因为没有这些木制的座位,”他这样说,“我们不知道我们可
以坐在哪里,我们尊敬的老师们坐在哪里,当我们最高贵的观察员来访的时候,我们可以请
他坐在哪里。”
我简直忍不住发笑,从这么一个小人儿的嘴里,倾泻出这么文雅的滔滔不绝的辩才,在
这个地方特别显得不相称。在这里,农民们用最直截了当的方言提出他们迫切的重大需要,
连那不太平常的字眼都会不幸地被误用了。但是那几个书记和农民们似乎都得到很深的印
象,同时也很妒羡,仿佛慨叹他们父母所没有的东西,都赋予了孩子,使他们能够用这么美
妙的方法,向柴门达尔请求。
在这位少年演说家还没说完的时候,我就把他打住了,我答应处理他们所必需的椅凳。
他昂然地让我说完话,然后又接上他所没有讲完的讲词,一直说到底,才深深地向我鞠了
躬,带着他的集团整队走了。我想,即或我拒绝给他们椅凳的话,他也许并不介意,但在他
用心背熟了他的讲词之后,若夺去他词里的任何一段,他会非常反感的。因此,虽然有更重
要的事务等待处理,我也一定要听他讲完。沙乍浦附近一八九一年一月
我们离开了那条缓慢得像临死的人的血液循环一样的卡利格雷小河,下驶到急流的河
里,它流向那地和水茫茫一片的地方,如同孩提的弟兄姐妹一样,河和岸没有不同的打扮。
这条河没有了泥糊糊的被套,流水四溢,最后伸延成为湖泽,这边一块草地,那边一汪
清水,这使我联想到当地球年纪还轻,大地刚从无边的水里伸出头来,固体和流质的界限还
没有分清的时候。
在我们泊船的周围,竖立着渔夫的竹竿,鸢鸟在上面盘旋着想从网里抓鱼。文鸟立在水
边的泥地上,道人似地在沉思。各种的水鸟很多。一片片杂草飘在水面。不须耕耘①的稻田
从润湿的泥地上到处升起,蚊子在止水上成群地飞翔……
今早黎明我们又启航了,经过卡齐卡答,湖泽的水在六七码宽的弯曲的水道上,找到了
出路,从这里穿过后,它就迅速地涌流。要把我们这条不容易驾驶的船屋穿走过去,真是一
种冒险。河水以闪电的速度向前奔流,船夫们紧张地以桨代竿,提防船屋撞在岸上。这样我
们又驶到大河里来了。
天空里一直堆着浓云,湿风吹着,不时地下几阵雨。船夫们都冷得发抖。在这冷天,这
种潮湿阴暗的日子,是非常不好过的,我度过了一个暗淡无趣的早晨。下午两点太阳出来
了,从那时起就愉快得很。现在河岸很高,被安静的树林和民居覆盖着,很幽静又充满了
美。
这条河弯来弯去,一条孟加拉最中心的内院的无名的小溪,不懒惰也不声张,大大方方
地把她爱情的财富给予了两岸,她絮说着平凡的欢乐和忧愁,絮说着来汲过水而又坐在她的
旁边,用湿巾仔细地把自己身体擦得发光的村姑们的家长里短。
今晚我们把船泊在僻静的河湾。天空明净。明月正圆,看不见一只别的船。月亮在浪花
上闪烁。两岸沉寂。远村躺在①在河道肥沃的淤泥里,只须撒下稻种,秋熟时再去收割,不
必再做别的。——译者深林的怀中舒服地睡着了,尖脆的不断的蝉鸣是唯一的声响。沙乍浦
一八九一年二月
在我的窗前,河的彼岸,有一群吉卜赛人在那里安家,支起了上面盖着竹席和布片的竹
架子。这种的结构只有三所,矮得在里面站不起来。他们生活在空旷中,只在夜里才爬进这
隐蔽所去,拥挤着睡在一起。
吉卜赛人的生活方式就是这样,哪里都没有家,没有收租的房东,带着孩子和猪和一两
只狗到处流浪;警察们总以提防的目光跟着他们。
我常常注意着靠近我们的这一家人,在做些什么。他们生得很黑,但是很好看。身躯健
美,像西北农民一样。他们的妇女很丰硕;那自如随便的动作和自然独立的气派,在我看来
很像黧黑的英国妇女。
那个男人刚把饭锅放在炉火上,现在正在劈竹编筐。那个女人先把一面镜子举到面前,
然后用湿手巾再三地仔细地擦着脸;又把她上夜的褶子整理妥贴,干干净净的,走到男人身
边坐下,不时地帮他干活。
他们真是土地的儿女,出生在土地上的某一个地方,在任何地方的路边长大,在随便什
么地方死去。日夜在辽阔的天空之下,开朗的空气之中,在光光的土地上,他们过着一种独
特的生活;他们劳动,恋爱,生儿育女和处理家务。
每一件事都在土地上进行。
他们一刻也不闲着,总在做些什么。一个女人,她自己的事做完了,就扑通地坐在另一
个女人的身后,解开她的发髻,替她梳理;一面也许就谈着这三个竹篷人家的家事,从远处
我不能确定,但是我大胆地这样猜想着。
今天早晨一个很大的骚乱侵进了这块吉卜赛人宁静的住地里。差不多八点半或是九点钟
的时候,他们正在竹顶上摊开那当作床铺用的破烂被窝和各种各样的毯子,为的晒晒太阳见
见风。母猪领着猪仔,一堆儿地躺在湿地里,望去就像一堆泥土。它们被这家的两只狗赶了
起来,咬它们,让它们出去寻找早餐。经过一个冷夜之后,正在享受阳光的这群猪,被惊吵
起来就哇哇地叫出它们的厌烦。我正在写着信,又不时心不在焉地往外看,这场吵闹就在此
时开始。
我站起走到窗前,发现一大群人围住这吉卜赛人的住处。
一个很神气的人物,在挥舞着棍子,信口骂出最难听的话语。
吉卜赛的头人,惊惶失措地正在竭力解释些什么。我推测是当地出了些可疑的事件,使
得警官到此查问。
那个女人直到那时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