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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已经听到我们一亿两千万小读者的雷动的欢声了!
一九五五年九月二十二日,北京。访日观感
今年八月里,我参加了中国代表团,到日本去出席禁止原子弹和氢弹世界大会,并慰问
日本的原子弹受害者。在日本逗留的十八天之中,我会见了许多旧识的日本朋友,接触了更
多的日本人民。寒暄以后,他们总是要我说说我这次访日的观感。对于旧地重游的日本,我
真是感想太多了!
我深深地感觉到今天日本人民生活处境的痛苦。战争结束以后,日本在美国军队的占领
下,丧失了独立,国土成了美国的军事基地,国民的基本人权也遭了蹂躏。正如日本共产党
中央委员志贺义雄同志所说的:“在这样情况下,只要回忆到解放前的中国的情况,中国的
同志和朋友是能够完全理解日本国民的痛苦的。”
可是,我也深深地感觉到,在日本有着愈来愈多的人,已明确地、坚决地选定了自己的
道路——和平和独立的道路。他们要求改变半被占领的状态,他们反对把日本变为外国的军
事基地并驱使日本人民充当未来侵略战争炮灰的阴谋,他们反对复活日本军国主义和重整军
备。他们迫切要求和世界各国恢复正常的关系,特别是他们的紧邻———中国和苏联。他们
迫切要求解除“禁运”,他们要利用他们精巧的工业出品,和世界各国尤其是和他们的邻邦
——拥有六万万人口的中国进行互利的贸易,来改善他们国家的经济状况。他们要和世界上
的和平力量巩固地结合起来,为建立独立、和平、民主的新日本而努力。
谈到现在日本人民的生活,不必看长篇大论的新闻杂志,就是我们在闲叙家常,或是匆
促的行旅中,一两句话,一两件小事,我们就能够完全了解日本人民的痛苦!
我们所经过的机场,如羽田、福冈、伊丹、岩国等机场,同时也都是美国空军基地。候
机室里,都有美国军人出出进进,机场上有美国兵士在忙碌地操作。我特别注意到在伊丹机
场外,汽车走出多远,街上两旁还是挂着英文招牌的专为美军开设的酒馆、舞厅、商店,还
有几家当铺!同时,离此不远,也就有“反对扩大美空军基地”和“美国佬滚回去”的大、
小、横、直的标语。
一位日本朋友告诉我说:“你知道不?在我们粮食不能自给的时候,我们农民的田地,
却一块一块地被削小下去。说起你都不会相信,八百多处美军基地布满了日本国土,你看见
这两天报纸上报道的东京砂川町人民反对扩大立川美空军基地的斗争吧?人民不会屈服的,
那是他们的生死关头呵!”
在一个晚餐会上,只是几个很熟的朋友在座谈。谈到我自己日常生活的时候,我的一位
日本同学忽然问我说:“你纳税不?”她把我问糊涂了。她苦笑着说:“你多么幸运,你几
乎不懂得纳税是怎么回事!在我们这里,甚么都有税,税把我们压得喘不过气来……”
吃过饭,我们谢过主人,主人却递给我们每人一个信封。
回来打开一看,原来刚才是《妇人画报》主持的座谈会,我们的谈话都有人笔记下来,
准备发表的。这信封里的一万元日币,是送给我们的酬谢。单据上写的——假如我记得不错
的话——是一万一千七百六十元,那一千七百六十元就付了“税”。
在汽车上,向两旁眺望的时候,一位招待我们的日本朋友问我说:“你觉得我们日本妇
女的服装比从前讲究了不?”我笑着点头说是。她惨淡地笑了一笑,说:“这不是因为生活
改善了,这是与‘卖春’问题有关呀!”当我惊讶地注视她的时候,她说:“我一点都没有
夸大,农村的穷困,工商业的倒闭,逼得成千上万的日本妇女,走上‘卖春’的道路。据说
仅是东京一个城市,就有几十万个娼妓,这是多严重的一个社会问题!”
一位曾在我东京家里帮忙的日本保姆,在夜里十一点到旅馆来看我。她极其亲切地问起
我的孩子们学习的情况,她还叹一口气说:“您的负担也不轻吧,大学和高等学校里要花许
多钱呵。”我笑着说:“告诉你也高兴高兴,我一辈子也没有这么轻松过!我的孩子们在大
学和高中学习,我只替她们交每月的饭费。那些家庭贫苦一些,交不起饭费的大学生,国家
还是要补助的……”她沉默了一会,说:“我的那个大孩子该上高等学校了,私立学校的学
费太贵了,他去报名的时候,学校方面根本就劝他不必来考;可是公立学校也得花许多钱。
他对我哭,他说:‘妈妈,我对不起你!自从父亲死了,你就为我们辛苦了这许多年,
如今为我读书,你又得黑夜白日加倍地操作。我想我不读书吧,我将来的就业又成问题。’
我们的生活……”她说不下去了。我抚着她的肩膀,也不知道说甚么好。过了一会,她默默
地擦了眼泪,带起我送她的一只和平鸽的别针,留下了一张她和两个孩子的相片,对我深深
地鞠躬道别。我送她出去,望着她瘦小的背影,消失在深沉的黑夜之中……
这种使人难过的小故事,是写不完的。让我们谈谈广大的日本人民,从苦痛的经验里,
觉悟奋发,充满着信心前进的精神吧!
从东京大学回到旅馆去的车上,那位陪我的日本青年,满面笑容地问我说:“谢先生,
您觉得我们青年改变了不?进步了不?”我说:“别的还没有看出来,不过今天会场里女同
学发问的比从前多多了,她们不是争着举手么?”他笑了,说:
“正是这样!告诉您,在日本的和平运动里,青年和妇女,是两支强大的生力军。没有
他们,这运动是不会这样广泛而深入的。从前我们常常陷于苦闷,悲观,女同学们也是羞
怯、胆小。现在我们不那样了!我们知道我们不是孤军奋斗,我们是世界上保卫和平的大队
伍中的一小队。‘团结就是力量’,你们常常唱那一支歌,是不是?”晚霞照在他的脸上,
我永远忘不了那异常可爱的、充满了力量的笑容!这笑容,几十年来,我在中国不断地看
到,就是在日本,也不是第一次看见!
在地下室的食堂里,我们等着上楼开会。几位青年把我们包围了起来。一位男学生指着
一位女学生说:“她不好意思自己对您说,她是一个很好的歌手。我们正在提倡一种歌声运
动,我们到农村,到工厂,到学校里去,我们和大家在一起唱歌。有的是原有的歌曲,有的
是我们新编的,我们把自己的痛苦、快乐和希望,一齐高唱了出来……希望您有机会听我们
的歌唱。”
我在禁止原子弹和氢弹世界大会的东京大会上,听到了这“歌声”了!那是一千多人的
大合唱。他们唱的是《青年进行曲》、《幸福生活之歌》,和其他别的歌曲。这些歌曲雄
壮、活泼,和我从前在日本常听见的“缠绵悱恻”的调子,大不相同。日本广大人民振奋起
来了!
在广岛车站上,我们正向送行的人们纷纷道别,忽然人群的波浪两边分开,三四个年轻
的姑娘,挤上前来,紧紧地拉住我们的手。这些带病负伤,一向羞在人前“抛头露面”的原
子弹受害者,当天早晨,坐在我们对面,还在低头啜泣,如今居然赶到这“人海”中来,使
我大受感动!
火车开动了,她们才从车窗外放松了我们的手,向我们挥动沾满了热泪的手巾,一面喊
着说:“我们一定会记住的,我们要勇敢地活下去,要永远为和平而坚持斗争下去的呀!”
我们也一定会记住,而且会永远记住在艰苦的环境里为独立、和平和民主而斗争的日本
人民。
人民的力量是无敌的,为和平和独立而斗争的日本人民是一定会胜利的!
(本篇最初发表于《人民日报》1955年9月27日,后收入散文集《归来
以后》。)广岛——控诉的城市
八月十九日下午,我们从岩国坐小汽车到了广岛。
我们在一星期以前,已经在长崎看到了教堂、医院、学校……的颓垣断壁,看到了在几
撮、几片的建筑物周围的,宽广荒凉的,清理过的瓦砾场。我们在长崎、大阪、东京的大会
内外,都曾会见了原子灾害的受难者。十年过去了,日本人民不断地辛勤劳动,仍然没有能
够掩盖起这一大片废墟!十年过去了,万千受伤者的血和泪仍在不断地涓涓地流!这人间地
狱的惨状,已经引起我们对于原子狂人们的无比愤怒。对于我们即将到达的广岛市,我是以
万分沉重的心情来迎接的。
进入广岛市了,路旁是矮小稀疏的树木,炎风卷起了干灼的尘土,在黄尘扑面之中,汽
车开到新广岛饭店的门前,门前站满了举旗欢迎的群众。我们接过花束,和欢迎者握手之
后,立刻就到广岛死难者的慰灵碑前去,这慰灵碑好像马鞍的样子,——据说是日本古代形
式——下面一块方石,底下存放着二十四万以上死难者的名字。石上刻着说:“安息吧,不
要重犯以前的错误了。”我们敬肃地献上花圈,默立了一会。
望着石上的刻词,不禁流下了悲愤的眼泪。是原子狂人的罪恶,造成了这一场空前的惨
剧,我们应当说:“安息吧,我们决不让世界上再有第二个广岛了!”
从碑下退出,我们就到广岛红十字医院,慰问受原子灾害的病人。
十年过去了,除了十年前八月六日晨八时十五分,第一颗大规模杀人武器原子弹爆炸之
下,立即炸死的二十四万人之外,当时还有重伤者五万一千多人,轻伤者十万五千多人。
十年之中,伤者因无力治疗,无法治疗,陆续死去的还不知有多少。现在住院的不过是
极少数的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