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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十年后……”秋心把面颊埋在双掌里。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秋心惘惘的抬起头来,愕然的看见远背倚在椅前的船阑上。笑着看
着自己。
秋心脸红的笑了:“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一声不响?
吓了我一跳。”远走了过来,站在她的椅旁,笑着说:“我来了好一会了,看见你蒙着
脸坐着,没敢惊动。”
秋心没有言语,抬头看了看远,又抱膝凝注着月明。
远默然站了一会说:“你似乎不大高兴,小孩子懂得什么,你就介意。你仍和从前一样
的……”
秋心忽然站了起来:“我为什么不高兴,也没有把那小孩子的话放在心里,你也说说,
我从前是怎样的?……”她说着似乎生气了,双臂裹紧了大衣,抬头嗔视着远。
远也在看她,眼里忽然充满了温柔,声音也低着:“秋,你我又不是新交,你的神情我
难道看不出?今天晚上,你就不多说话,所以饭后我也没敢追陪着你,——你不但今天晚上
不高兴,这两天来,我常常看见你不高兴。”
秋心仍旧抬头嗔视着,心里却颤了一颤,过了一会,她垂目坐了下去,说:“对不起
你,假如你真觉得我不高兴。这些年来,我的工作真是很累,一到休息的时候,对于四围的
一切,我就更觉得厌倦。我要走海道,就为的要避开熟人熟事,没想到……”远也坐下了,
很诚恳的问:“真的,我很愿意知道你生活的状况。你工作紧张到什么程度?工作之余,作
什么消遣?你知道有工作无娱乐,是会使人枯燥厌烦的。”
秋心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说:“我的工作真算很顺利,不过顺利中也有厌烦。工作之
余,本来多回家走走,母亲死后,弟兄们都分开了,十年来朋友们也零落星散,谈话也没有
了伴儿。寂寞,就是这寂寞,有时……”她又勉强的笑了笑:
“其实这也不是很严重,不过忙碌后的寂寞,使人觉得不大……”她停住了,远也默然
仰天不语。
月儿已升到天中,海风更厉了,秋心微喟着站了起来:
“下去罢,天不早了。”说着便要走。
远伸手出来,把她拦住:“秋,你还有一个朋友,一个永远忠诚的朋友,我的家就是你
的家,假如你不介意,希望你让我们有随时得你光临的机会。”
秋心凄然的笑了:“谢谢你,你的一个美满完全的家,来了我这么一个陌生的人,你们
不会觉得……”
远握住了她的手:“这一切,我早应许过你,秋,假如当初……”秋心只凝然的让他握
着手,眼泪已流到脸上。
远又说了下去:“寂寞,我也不是没有寂寞的,我爱我的孩子,我是一个尽本分的丈
夫,但有时我也想,假如当初……
我的家,我的孩子,会千百倍的胜于——”
这时梯边有几个人,谈笑着上来,这一对紧握着的手,便慢慢的分开了。
回到屋里,呆坐在床边的秋心,又开始的痛恨了自己,这一小时的谈话,不是自己所想
望的,为何在十年后重见的远的面前,竟然暴露了自己的隐弱,而且对于远的家庭是否有破
坏的责任,她愈想愈难过了,咬着牙说:“从明天起,直到离开这船为止,我不再见远的面
了!”
第二天早上,本想不起来,叫仆役送饭到屋里来吃,又恐怕远以为她是因悲成病,无形
中也许使他有着报复的快意。
她就又若无其事的走了出来。
远也很宁静,很自然,餐桌上大家只泛泛的客气的谈着话。这一天就自己在写字室中度
过,她拟了两篇演讲稿,不到黄昏,便写完了,心里很觉得痛快。
晚餐之前,她休息了一会,重新梳掠,走到阑前小立。这夜正是满月,海面上飞腾着一
层漠漠的光雾,徘徊着的她似乎因为一天的枯坐心里又起着抑郁惆怅:“这是末一天的旅
程,末一天的明月了……明天起又是劳劳的俗事了!”她微微的叹喟着。回头看见远从那边
走来,她连忙装作没看见,在钟声中,随着大家,走入餐室。
饭后,把孩子送回了屋里睡觉,那一对年轻外国夫妇,便提议上舱面看月。秋心无可无
不可的赞成了。远看着秋心没有言语,也跟着他们上来。
看着月,谈着话,大家兴致都很好。那一对夫妇,尤为活泼快乐,谈话之间,他们时时
说到自己从前恋爱时代的旧情,互相嘲弄。女的笑说:“他说假如我不嫁他,他这一辈子就
没有了快乐了,秋夜也不看月,冬夜也不围炉了,你们看,为着怕他一辈子不看月不围炉,
我才嫁给他的。”男的也笑了:
“哪里?我是怕她当了老姑娘,才娶她的!”说着他们都大笑起来,远也笑了,笑得很
欢畅自然,秋心只附和了几声,就收住了。
坐了一会,远先站起来说:“对不住,我先下去了,明天一早就到了,我要收拾收拾箱
子去。”那一对夫妇便说:“忙什么的,难得月亮这样好,我们再谈一会。”秋心也看着远
说:
“再等一会,我们一齐下去。”远微笑着说:“不为别的,明早我的孩子们一定来接
我,我替他们买来的北平的东西,都压在箱底,我想先去理了出来,免得明天他们要时又等
不了。”
秋心便不言语。那一对夫妇笑了:“你真是个好父亲!我们也该下去了,万一孩子醒
来,不见我们也是麻烦的。”两人说着也都站起。秋心只坐着抬头笑说:“你们先走罢,我
还要坐一会。”远走到扶梯边,又回头很柔和的说:“现在夜里很凉了,你坐一坐就下去
罢。”
这日又是阴天,淡淡的晓烟里,“顺天号”徐徐的驶进吴淞口,失眠的秋心,独倚在阑
旁,除了洗刷舱板的水手们之外,舱面还没有行人,晓雾中已看见了两岸层立的建筑物,和
一块一块的大木牌广告。秋心惘惘皱眉:“总是阴天,……总是这招人厌烦的一切!……今
天会里不知有人来接没有?……
远的孩子……远的家……也许他会,……”想到这里,又摇了摇头,自己惘惘的走进屋
里去。
客人渐渐的都起来了,都匆匆用过早餐。乱哄哄把箱箧收拾好,叫仆役提到阑边梯口,
堆在自己的身边。就在这纷乱中,秋心也穿了大衣,拿了皮夹,提了箱子,走了出来。这时
外面已看见两旁楼屋渐近,码头上人声嘈杂,船在极慢转移之中,徐徐靠岸。忽然听见远在
自己身后呼唤,秋心回头看时,远正满面笑容的向着码头上招呼,顺着他手势看去,人丛中
站着一个年轻的妇人,两手扶在身前两个孩子的肩上。扶梯刚刚靠好,他们便最先挤着跳了
上来,远忙走到梯头扶着孩子们的臂儿,把他们拉到客厅的门口。
秋心也忘了跟着大家下去,她只凝注着这欢乐的一群。远的夫人很年轻,很苗条,头发
烫得鬈曲着,发的两旁露着一对大珠耳环,丰艳的脸上,施着脂粉,身上是白底大红花的绸
长衣,这一切只衬出她的年轻,并不显得俗气。男孩子是帽子挂在颈后,白上衣,青绒裤
子。女孩子,短发齐眉,浅黄色衣裳上面套着圆领短袖的浅黄绒衫。两个孩子都露着大半截
肥白的小腿。
这一家人笑嘻嘻的互相问讯,女孩子抬着头,抱着父亲的腿,清扬的眉宇,完全是远的
神情。男孩子牵着母亲的手,笑着站在一边,那小小的嘴唇,和远的夫人一般无二。
远忽然回头,看见秋心站在梯口,便连忙拉了孩子走过来,他的夫人也跟着过来,远替
他们都介绍了。孩子们抬头和秋心略一招呼,便左右牵着远的手说:“爸爸,车在码头上
呢,我们上去罢!”远一面推着孩子,一面提起箱子来,对秋心说:“这里有人来接你没
有?若没有,我的车子可以送你,先到我家里坐坐也好。”远的夫人也笑说:“真的,何小
姐,先到我们那里歇歇。”秋心连忙说:“谢谢,有人来接我,我看见他们在码头上了,你
们先走罢。”
这一对夫妇在两个孩子推挽之中,便下了扶梯。秋心看着他们上了车,几只手在窗外向
她挥动,这车便徐徐开动,渐渐便转过街角……
这时船上的客人已将走尽,码头上的人们也渐渐星散。秋心自己提着箱子,慢慢的走下
船来,到了岸上,略为站了一站,四顾阴沉之中,一阵西风,抹过她呆然的脸上,又萧萧的
吹过,将船边码头上散乱的草屑和碎纸,卷在地面飞舞着。1939年《小难民自述》序
南江先生将小岵女士所作的《小难民自述》带来我看,叫我作序,我在俗事匆忙中看了
两遍,觉得很愿意写几个字。
小岵女士,姓名是吴大年,江苏嘉定人,今年才十三岁。
她自幼经历的地方很多,而自“七七”变起,二十六年“八月里的一天”,又送她从南
京经过和州,桐城,武汉各处,终于到了昆明。九个多月的“流浪”,使她用半年的工夫,
写成了这本将近四万字的《小难民自述》。小小的十三岁年纪,能够清晰不紊的追写她的沿
途印象和感性,写至数万字之多,无论从那方面看来,都是难能可贵的。
这本书“产生的目的”,小岵女士自己说,是“在使后方的小朋友们知道战区中同胞的
痛苦;同时也更为了纪念我自己,由于大战的促使,使我走遍了半个中国,遍览各地风
俗。”
这两件她都做到了,她对于所说之“不平的情绪”,写得很兴奋,很深刻,敌机轰炸的
惨状,灾区难童的苦况等,都描写得很动人。至于沿途逃难的经历,这一段路,正是我所未
经过的,对于城市山水公路的描写,也都使我很感到兴趣。这完全天真纯洁的幼女心情,一
路在依恋旧居,痛恨顽敌的情绪之中,仍然忘不了自然的欣赏,和新生的希望,黑暗在她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