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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一面说着,周大夫已拿起帽子。露西也站了起来说:“天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说着看着文学教授和政治学者,于是大家都纷纷的离座。露西笑对袁小姐说:“你刚才不是
答应我,你也参加我们的晚饭么?”袁小姐踌躇着,看着我们的太太。我们的太太扶着椅
背,手指按着嘴唇,打了一个呵欠,懒懒的说:“我也要出去的,不留你了。”诗人连忙从
后面替袁小姐披上纱巾。
露西对我们的太太笑了一笑,说:“对不起,我把你的客人都带走了,我知道你一会儿
要去听戏,中间也要休息休息的。”我们的太太从眼梢瞥了露西一下,没有言语,便回过头
去。
哲学家从书架上又取下几本书,同《妇女论》磊在一起,挟在臂里,笑着向我们的太太
说:“这几本书可否借我一读,迟日我再送来。”
我们的太太笑着看了哲学家一眼说:“你先把上次借去的书送回来再说!也没见我的书
都是好的,你一般的也有这些书。”哲学家笑说:
“你的版本好多了,我是穷人,买不起善本,只好沾你的光。”
大家寻衣觅帽,都已走到廊上。Daisy开着门,两个仆人垂手站在阶边,大家纷纷
的向我们的太太道谢告别。太太似乎乏了,只微笑着点头,走到小院门口,便站住了。诗人
站在太太背后,说:“你们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露西回头说:“别忘了今晚六国饭店
还有西班牙跳舞!”我们的太太看着诗人说:“你也走好了,还等什么?”诗人笑着,没有
答应,只把客人往外送。
诗人进来时,客厅里又已收拾过了,壁炉里燃上松枝。屋里没有灯,我们的太太抱膝坐
在炉火微光之前,懒懒的,听见诗人进来,头也不抬。诗人也没有言语,轻轻的拉过一个垫
子,便坐在太太旁边,轻轻的说:“这微光,这你,这一切,又是一首诗!”太太不答。
屋里静得只听见松枝爆裂的声音,——Daisy轻轻的走到门口,看了一看,又轻轻
的退了回去。
诗人轻轻的站了起来,走到窗前,叩着笼儿,说:“太静了,连最活泼的金丝雀也不叫
了。”我们的太太这时才看了诗人一眼,歪着头说:“金丝雀现在不高兴!”
诗人笑了,走到太太椅旁坐下,抚着太太的肩,说:“美,让我今晚跟你听戏去!”我
们的太太推着诗人的手,站了起来,说:“这可不能,那边还有人等我吃饭,而且——而且
六国饭店也有人等你吃饭,——还有西班牙跳舞,多么曼妙的西班牙跳舞!”诗人也站了起
来,挨到太太跟前说:“美,你晓得,她是约着大家,我怎好说一个人不去,当时只是含糊
答应而已,我不去他们也未必会想到我。还是你带我去听戏罢,你娘那边我又不是第一次
去,那些等你的人,不过是你那班表姊妹们,我也不是第一次会见。——美,你知道我只愿
意永远在你的左右……”
我们的太太不言语,只用纤指托着桌上瓶中的黄寿丹,轻轻的举到脸上闻着,眉梢渐有
笑意。
诗人用手轻轻托住我们太太的臂肘,说:“你还换衣服不?你进去罢,我在这里等
你。”说着已轻轻的把我们的太太推到客厅门外,从甬道墙上摘下一件黑色的斗篷来,替她
披在肩上。我们的太太把斗篷往身上一裹,头也不回的走到后面去了。
诗人退进客厅里,伸了一伸腰,点上一支烟,捻亮了灯,坐在沙发上,随后拿起一本诗
来。正在翻看,听见门外汽车响,又听见脚步声走入内院来,诗人连忙放下书站起。
我们的先生在太太客厅门口出现了。大异于我们的想象,他不是一个圆头大腹的商人,
却是一个温蔼清癯的绅士,大衣敞开着,拿着帽子在手里,看见诗人,便点头说:“你在这
里。美呢?她好了罢?我今早走的时候,她还没有起床。”说着放下帽子,脱下大衣挂在墙
上,走了进来坐下。
诗人也坐下,说:“美好了,下午还有茶客,她一会儿还听戏去。”
这时我们的太太已拉着彬彬的手过来。身上已换了黑色洒花丝绒的长衣,肩臂之间,隐
约的露着玉肌,脚底下是肉色丝袜子,青缎高跟鞋。重施脂粉,也点上口红,显得容光焕
发。彬彬是大红绸子衣服,乳色的领袖,白丝袜,黑漆皮鞋。进门看见我们的先生,便跳了
过去,抱住笑道:“爸爸,妈妈带我听戏去。”我们的先生没有说什么,只把彬彬抱在膝
上,摩抚着。
我们的太太仍旧站着,手扶着椅背,有意无意的问我们的先生:
“娘叫我去听杨小楼,也在那边吃晚饭,你和我们一块儿去罢?”我们的先生看着诗
人,踌躇的说:“我想我不去了,你们去罢。我今天有点倦,银行里开会整开了一下午;刚
才孙经理还请我和他到六国饭店去看西班牙跳舞,我辞了他,我想着你不大舒服,我自己去
也没有……”
我们的太太听着,忽然看了诗人一眼,一回身便侧坐在先生的身旁,扶着先生的臂腕,
幽幽的说:“我本来也不一定要去,因为娘那边已约下了人,只好去应酬一下,你既然牺牲
了西班牙跳舞来陪我,我也愿意牺牲杨小楼来陪你。我也倦,我们只在家里守着炉火坐坐也
好!”
我们的先生愕然了,从来未曾受过这样的温存!他受宠若惊的正要说话,我们的太太赶
紧说:“你不用劝我,我一定不去了!我倦得很,只要你陪着我!”说着歪了下去,俯在先
生的肩上,眼里竟然有了泪光。
诗人默然站起来,把烟头扔在炉里。我们的先生也默然,只轻轻的拍着太太的肩背。彬
彬本来只坐在父亲膝上,睁着大眼,很悬心的听着他们说话,至此便溜了下来,走到我们太
太跟前,说:“妈妈,你不去了,我呢?”我们的先生抬头看着诗人说:“美倦了不去,由
她罢,你带彬彬去,怎么样?”诗人还不及回答,我们的太太已连忙坐了起来,说:“别烦
他了!人家还有饭局呢!”先生说:“既如此,彬彬也不用去了,小孩子太睡晚了,到底不
好。”
Daisy站在门口,臂上带着太太和彬彬的大衣。听到这里便微笑着进来,俯了下
去,在彬彬耳边,轻轻的说了几句话。彬彬忍着泪,低头向父亲和母亲说了声“明天见”,
便牵着Daisy的手出去。
我们的太太隔窗唤着Daisy,说:“你再打电话告诉老姨太太,说我又觉得不大舒
服,不能来了。也吩咐厨房里把我们的饭开到这里来罢,这里有火,暖和些。”Daisy
一面答应着便走了。
诗人拍了拍身上的烟灰,对我们的太太说:“那么我走了,明天见罢。我还要回去写几
封信,我也太懒,晚上屋子里又冷,总不想拿笔,总挨朋友们的骂。”我们的先生站了起
来,说:“你不是有饭局么,怎么又到冷屋子里去写信?若如此,就在我们这里用了晚饭再
走。”诗人凝神看着炉火,回头笑说:“不用晚饭了,我也吃不下。我已住惯了冷屋子,正
是‘惭惯了单寒羁旅’!”他一面笑着吟哦着,往外就走。我们的太太忽然站起,要叫住诗
人,诗人有我们的先生送着,已走出小院门口了。
门外是暮色逼人,诗人叫来了拱腰缩颈站在墙隅的车夫,一步跨上车去,伸直了腿,深
深的向天嘘了一口气,说:“走,六国饭店!”
竟于一九三三年十月十七日夜。
第10期,后收入小说集《冬儿姑娘》,北新书局1935年5月初版。)《娜拉的出
路》序
我在燕大教书的第一年——一九二六——便认识林培志,那时她是一个很沉静,很温
柔,很文雅的姑娘,课余我们也常有谈话的机会,她的一切,都能得到我的喜爱。
林女士自沈阳事变后开始写作,到如今已有十余篇。我在报纸上看见“口金佳”或“宝
琴”的作品,便会分外注意,自《舞后》到《募捐》,觉得林女士的作品,有成书发行之必
要了。
她的作品当然有着一切女作家的长处,描写得很细腻,很深刻,注意到家庭里夫妇,主
仆以及一切的问题,同时对于青年女子的一切希望,憧憬,烦闷,也能体贴入微,写出时代
的叹息和呜咽。——此外,林女士如此年轻,笔下也免不了有着一切女作家的短处,不过这
种困难是会随着年龄与经验之发展而渐渐消灭的。
我觉得林女士和我的创作经验,有点相同,她是从“九一八”后写作的,我是从“五
四”后写作的,同是被时代的呼声所唤醒。她和我同是先写分内应交的文章,因而引起自己
写作的兴趣。她和我同是先写时代问题的小说……不过我却不希望此后的她像我,因为我十
年以来没有进步,这是人我所共认的。她应当以我为中途警告“危险”的红灯!
文坛上真是消沉,女作家尤其寂寞!去国的去国,搁笔的搁笔,死的死,失踪的失踪,
雨打风吹,所余无几了。对于这欣欣向荣的嫩芽,我觉得自己无能多写作的人,至少有珍护
灌溉的责任。我自己的经验是:读者的注意与批评是作者最猛烈的兴奋剂,我便商之于林女
士,把这十段短篇交给女青年会全国协会出版了。一九三三年十一月一日,海淀,北平。冬
儿姑娘
“是呵,谢谢您,我喜,您也喜,大家同喜!太太,您比在北海养病,我陪着您的时
候,气色好多了,脸上也显着丰满!日子过的多么快,一转眼又是一年了。提起我们的冬
儿,可是有了主儿了,我们的姑爷在清华园当茶役,这年下就要娶。姑爷岁数也不大,家里
也没有什么人。可是您说的‘大喜’,我也不为自己享福,看着她有了归着,心